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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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邮 更新:2025-11-12 01:32 字数:3285
沉默的十几秒里,仿佛时间停滞,程时栎听到自己猛烈的心跳声,他无措地握紧拳头,终于在漫长的等待后,电话里传来黎辘不急不缓的声音,“这么多年没见,你口味倒是变了许多。”
几乎同时,程时栎下意识长长舒了一口气,身子发软地用手撑着备酒室的门板,虽然没明白对方这句话在意指什么,但至少可以肯定林连溪是在黎辘手里,他心里头正窝着一团火,答非所问怼道,“黎总,背后捅人一刀,好玩吗?”
他没绕弯子,直接问:“人在哪?”
停顿数秒,隔着手机,程时栎似乎听到那头传来一声轻笑,声音太小以至于他不太确定是不是自己听错,紧接着,黎辘的声音在他耳侧再度响起,回道:“市人民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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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市人民医院,程时栎还算熟悉,当年黎辘妈妈因为生病长时间住在这里,那时候他满世界追着黎辘跑,少不了找借口往这儿窜。
虽然不明白林连溪为什么会在急诊,但只要不是落在别人手里,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凌晨的急诊部,接收的都是重症,前半夜附近发生了一起连环车祸,此时的抢救室正乱成一锅粥,分诊台驻扎的值班护士忙着接听电话,程时栎等了好一会儿才拿到林连溪的信息,急匆匆往分诊室走。
蓝色帘布围了半圈,林连溪平躺在病床上,小护士拿着吊瓶挂好,正准备输液,这人怕疼,嘴里嗷嗷叫说轻点,一张脸也皱成一团,终于在看到程时栎的那一瞬间,露出些许苍白的笑,“乐乐,我在这。”
程时栎揪着一晚上的心此刻总算落地,情绪渐渐冷静下来,他转着眼珠子往四周看了看,并没找到黎辘的身影,床尾倒是杵着一位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笔挺站在那,略显突兀。
林连溪插着吊针的那只手不能动,就拿另一只手朝程时栎挥了挥,又瞥了一眼床尾的男人,嘴角的笑倏然间变得奇奇怪怪,“亲爱的,你可算来了。”
“哦对了,这位是黎总的秘书,也姓林。”林连溪挤眉弄眼地,“谢谢啊,林秘书,今晚真是麻烦你了。”
虽然不懂林连溪几个意思,程时栎还是朝那人微微颔首,表示感谢,走近后看了眼林连溪失去血色的脸又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事,医生初步诊断是阑尾炎。”还没说几句话,林连溪又痛得直抽抽,眼里含泪,声音断断续续:“刚刚......抽了好几管血,还得等......生化报告。”
“程先生,这是林先生的一些报告。”林秘书将手上的纸质版报告连同缴费发票一块递过来,礼貌道别:“我就先不打扰了。”
所以到底怎么回事,程时栎接过报告便看向林连溪,一脸疑惑,林连溪沉默两秒,见林秘书走出几米远,才说,“你要不送送?多亏他把我送医院,不然我还晕在会所呢,那什么......前面黎总也在会所,我当时脑子一抽,就谎称你是我对象......”
“......”
程时栎一时无语,这才恍然明白过来,黎辘前面话里的“口味变了”是什么意思,还真是无巧不成书,看来林连溪在包间里只说了一半的谎话,黎辘今晚确实在v01包间,怪不得刘总那儿没露馅。
“知道了,你先睡一觉。”
程时栎抬眸看了眼吊瓶,又伸手将被子拉高,盖在林连溪身上,扭头往分诊室外走。
人民医院的急诊部外就是地面停车场,程时栎跟在林秘书后头,没走几步便看到了那辆熟悉的黑色奔驰,他原本只是想道声谢,然后把人送走,但似乎,事情总在他的意料之外。
有人从后座出来,林秘书迎了上去。
“黎总,程先生来了。”
“嗯。”
很简短的对话,程时栎视线一扫而过,心里头却奇怪,按道理林秘书愿意出手送人已经算仁至义尽,凌晨四点的医院,黎辘出现在这儿多少有些离奇,难不成是因为林连溪随口一说的对象,对他们之间的关系感兴趣?
怎么着对方也是在帮林连溪,自己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怀疑黎辘耍心眼,如今是程时栎有错在先,再别扭好歹也得道个歉。
程时栎走近,在离车尾巴一米左右的地方停住,“对不起黎总,我为我先前的态度道歉,也谢谢您不计前嫌送......连溪,来医院。”
说话间,林秘书上了驾驶座,没一会儿,发动机鸣响传来。
隔着一段距离,程时栎看向黎辘,夜幕之下昏黄的路灯发出橙黄色的微光,和这一抹暖色不同,那双深眸藏着寒冰,只一眼便让人觉得,仿佛坠入无底的千年深潭。
“高中同学?”黎辘站在黑夜里,“你就是这么和他介绍我的,怎么?怕他误会?”
程时栎听懂黎辘话里的意思,这不过是林连溪撒的谎,他完全可以解释,但解释了又有什么用,还不如就这么误会下去。
他知道林连溪是为了自己好,所谓牵扯不清的前任关系最为麻烦,一句“有对象”倒是省了不少事,不过在这件事上,林连溪大概想多了,黎辘才不会在乎他有没有对象,
“是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对我很好。”程时栎说的很认真,嘴角扬起一点笑,他真是天生的演员,演得滴水不漏,“我可不想他误会,毕竟那晚黎总把我带走,也没经过我同意。”
黎辘冷着脸,这才看过来,“那你就是这么回报他,乐乐?他知道你原名叫什么吗,程时栎。”
这是重逢之后,黎辘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和多年前不同,对方只是毫无情意的念出了这三个字。
撕破伪装,程时栎也懒得再装,“你没必要拿话堵我,黎辘,我们之间什么关系你心知肚明,我愿意怎么说,是说真话还是撒谎,那都是我和林连溪之间的私事,你管不着。”
“真要介绍我是你前男友。”程时栎笑了一下,将窗户纸捅破,顺便把两人如今所处的阶级摆在明面上,“以你如今的身份,肯定也不乐意,毕竟我只是个陪酒的,说出来岂不是给黎总丢脸。”
没想到如今的自己也有如此牙尖嘴利的时候,不过说到底还是没必要和黎辘继续纠缠,在津市,过去发生的一切早就应该随着时间的流逝埋葬在黄土之下。
“放心,我不会再呆在津市碍你的眼,也不会有人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程时栎自说自话,随即看向黎辘,在对方透着冷意的视线里将话说完:“今天的事还是谢谢你,希望我们不会再见面。”
程时栎最后一次祈祷。
说完这些,他虚弱地后退几步,工作了一个晚上,外加上先前的高度紧张,程时栎早就身心俱疲,和黎辘正面对峙的几分钟,这种疲惫感早已席卷全身,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安静地休息几分钟。
“我要结婚了。”
猝不及防,冰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程时栎微微卷起的发尾在风中凌乱,隔着几米的距离,他抬起眼皮,眼神些许失焦,但只一刻便恢复如常,脱口而出:“恭喜啊。”
“不好奇是谁吗?”黎辘问。
程时栎没有移开视线,仿佛只有这样,那声“恭喜”才算得上真心实意,如果说不好奇多少让人难以信服,他张了张嘴,犹豫半刻,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多半是津市的哪家千金吧,很容易猜不是吗?”
“你也认识。”黎辘有些烦躁地摸出口袋的烟盒,“程沐灵。”
也不知是不是精力耗尽,程时栎的脑子转得有些慢,反应也迟钝起来,他有些难以置信黎辘竟然能如此轻松地吐出“程沐灵”三个字。
那可是他唯一的堂妹,也是程家小辈中唯一的女孩。
两人相差两岁,往年到了暑假,对方都会到祖宅住一段时间,比起程知远,程沐灵和他关系不算太差,也是为数不多,在程家,对程时栎好的人。
黎辘怎么敢?
他骗谁不好,为什么要去骗程沐灵?
程时栎指尖颤抖,却也只能强装镇定地问:“为什么?”津市能和黎家比肩的世家不少,这里头不乏有与其门当户对的千金,黎辘当然可以结婚,即便这人是个不折不扣的同性恋,可是为什么非得是程家,为什么非要选他的妹妹。
“不是你教的吗?”黎辘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拿出打火机,“啪嗒”点燃,“同性恋又有什么关系,等到了年龄,照样可以结婚,找个门当户对的不是吗?”
指尖嵌进肉里,程时栎很难保持最后一点理智,隔了这么多年,能从黎辘嘴里听到他分手时说过的话,也是奇迹。
“非得是程沐灵吗?”程时栎哑着嗓子,找不到自己的声音,“那么多世家,为什么要选程家?”
烟雾弥散在空气里,仿佛形成一道天然的鸿沟,将两人隔绝出来,从前的黎辘不爱说话,更不愿意和别人分享自己的私生活,他用几句话将程时栎逼上崖顶,好似这样才能喘过这口气来。
指缝间的香烟燃至一半,男人一步一步逼近,直到面前的人退无可退,黎辘的嘴角噙着笑,须臾间将所有的情绪掩藏在那张寒洌的面具之后,他说:“这是我的私事,程小少爷,以我们如今的关系,你似乎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