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作者:
南锣鼓猫 更新:2025-11-11 20:04 字数:3062
他们……是真的看不见?
或者说,是彻底的无视?
“啪嗒!”
清脆一声,张春和手中筷子没能握住,应声掉落在油腻的桌面。
他双眼瞪得滚圆,嘴巴无意识张开,脸色惨白如纸,死死盯着三个女孩。
“嗬……嗬……嗬……”
原本无聊戳着碗里饭的三姐妹,脸上的血色宛如被某种无形力量瞬间抽空,毫无征兆地化为一片骇人的铁青!
她们的身体猛地僵直,眼珠向上急翻,露出大片大片令人心悸的惨白眼底。
三双手,不约而同,死死掐住了自己的脖颈!
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凸起,泛出一种尸体般的青白色泽。
喉咙深处,挤压出痛苦而艰涩的喘息,如同破败风箱被暴力拉扯,随时可能彻底崩裂。
这恐怖景象,与昨天饭桌上那场令人不安的“窒息表演”如出一辙,却又远比昨日更加狰狞,更加贴近真实的死亡!
她们维持着这副令人毛骨悚然的模样,身体却像被看不见的丝线操控的提线木偶,僵硬地齐齐转过身来。
三双逐渐被浓稠墨色所侵蚀,失去了所有生气的空洞眼眸,齐刷刷转向宿珩。
那眼神里没有焦距,只有一种冰冷彻骨的死寂,仿佛不是活着的人类,而是从泥土里爬出来的,浸透了阴冷的鬼魅。
“我……的妈呀……”
这近在咫尺的诡异恐怖,让离她们最近的张春和吓得两股战战,几乎要背过气去。
宿珩就站在窗帘旁边,距离那三个女孩不过几步之遥。
三双黑黢黢的眼珠锁定了他,铺天盖地的怨恨和压抑如同潮水般向他涌来。
他那异于常人的体质,对这种浓烈的负面情绪异常敏锐。
刹那间,一股强烈到令人窒息的感觉攫紧了他的胸腔,仿佛有无形巨手也正死死掐住他的脖子,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无比沉重、困难。
这种感觉,与张春和梦中被困在狭小黑暗空间里的无助感,以及女孩们此刻表现出的状态,惊人相似。
就在宿珩感到不适的同时,一直站在他身旁不远处的肖靳言,目光则在这一刻变得锐利如刀。
他黑沉的目光落在宿珩略显苍白的侧脸上,眼神深处的情绪波动快得难以捕捉,只余一丝沉凝。
是惊叹于宿珩的决绝,也夹杂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担忧。
肖靳言确实没料到,宿珩会选择如此大胆、如此直接、甚至可以说粗暴的方式——
一举将那个一直隐藏在家庭阴影最深处的“弟弟”,彻底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但肖靳言同样清楚,王秀珍的状态太过特殊。
她将自己彻底封闭在麻木和逃避的硬壳里,常规的试探和引导恐怕很难奏效。
或许,只有像现在这样。
用最直接、最残酷的方式,强行将她内心最深的恐惧、最痛的创伤,血淋淋地挖出来,摆在她面前。
才有可能真正撼动她那死水般的精神世界。
然而,女孩们的反应,显然超出了预期。
她们身上散发出的那种阴冷怨毒的气息,其浓烈程度,让身经百战的肖靳言也感受到了一丝迫近的危险。
他的目光扫过三个女孩死死掐住自己脖颈的双手,指尖微不可查地动了动。
藏于冲锋衣袖口之下的右手,已经无声无息地搭在了那柄短刀冰冷坚硬的刀柄之上,随时准备应对可能爆发的突变。
与此同时,一直如同幽魂般,默默站在厨房门口那片阴影里的王秀珍,身体开始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她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指节用力到发白,仿佛要拼尽全力阻止即将冲破喉咙的尖叫或呜咽。
水草般杂乱的长发垂落下来,遮掩了她大半张憔悴面容。
但从凌乱发丝的缝隙间,依然可以窥见,她的眼睛正以惊人的速度一点点爬满骇人的血丝。
那眼神复杂到了极致。
里面翻涌着对角落里那个小男孩的眷恋、恐惧、痛苦、愧疚……
以及一种濒临彻底崩溃边缘,深不见底的绝望!
这些浓烈到近乎实质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铺天盖地朝着打破了这层虚假平静的宿珩扑去。
宿珩的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喉头涌上强烈的恶心感。
这股源自王秀珍的庞大而混乱的负面情绪,远比三个女孩散发出的怨恨更加沉重、更加污浊,让他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强烈不适。
更令人惊悚的是,王秀珍身上的衣服,从干枯的发梢到破旧的衣角,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得湿漉漉的!
水珠顺着她的发梢、指尖滴落,在地上晕开一小滩水渍。
混合着厨房飘散出来的油腻气味,散发出一种令人作呕的腥腐气息。
她整个人,连同那三个保持着窒息姿态的女儿,都像是在朝着某种非人的方向转变。
肖靳言眼神倏地变冷,下意识扣紧了短刀刀柄。
他拧眉扫向依旧在埋头吃饭,对这一切仿佛视若无睹的老太婆和男人。
肖靳言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你们两个……真的看不到吗?”
此话一出!
老太婆夹菜的动作猛然顿住,手臂僵在半空。
男人扒饭的筷子也仿佛被瞬间冻结,停留在嘴边。
两人的身体瞬间绷紧。
男人那一直习惯性低垂着的肩膀,更是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他们能看到。
他们当然能看到。
他们一直都知道那个阴暗角落里蜷缩着什么。
但他们和王秀珍一样,不约而同地无视着,麻木着,对这个家早已扭曲到骨子里的痛苦和绝望——
视而不见。
听而不闻。
或者更准确地说……
他们只是对王秀珍的痛苦和绝望视而不见。
……
肖靳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底温度降了几分。
这个“心门”确实特殊,作恶者不仅仅是眼前这两个自私冷漠的帮凶。
更有心门的主人——王秀珍自己。
她既是承受者,也是缔造这一切绝望的一部分。
肖靳言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宿珩。
对方的侧脸在重压下更显苍白,但他站得很稳,眼神依旧清明,没有丝毫慌乱。
只见宿珩抬手伸进口袋。
屋内瞬间安静,所有目光,无论是惊恐还是痛苦,都落在了宿珩伸出的手上。
宿珩掏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边角泛黄的画纸。
以及三枚一模一样的粉色塑料蝴蝶发卡。
当那三枚发卡被并排放在宿珩微凉的掌心时——
三个女孩掐着脖子的手,在看到发卡时,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力道微松。
她们翻上去的眼白中,极其短暂地掠过一丝属于人类的迷茫。
虽然转瞬即逝,却足以被捕捉。
而王秀珍,她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剧烈。
那双布满血丝,几乎要淌下血泪的眼睛死死盯住宿珩手中的发卡,像是看到了什么让她痛苦到极致,却又无法割舍的东西。
她原本捂着嘴的手,不受控制地缓缓放下,因为异化而生出的尖长指甲颤抖着,一点点朝着那三枚廉价的发卡伸去。
宿珩没有理会她那只仿佛已经不属于人类的手。
他只是将那张画纸缓缓展开。
画纸粗糙,蜡笔的颜色黯淡模糊,线条稚嫩扭曲。
宿珩的指尖,轻轻点在那三个被黑色蜡笔强行涂改成哭脸的小火柴人脸上。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像锥子一样凿开王秀珍麻木的外壳。
“你一直以为,她们从一开始就不喜欢他,怨恨他。”
“你觉得她们自私、冷漠,容不下这个你盼了那么久的弟弟。”
宿珩的目光平静地迎上王秀珍那双,充满痛苦和绝望的眼睛。
“但你从没想过,在你一心期盼着他到来的时候,她们也曾在那张狭窄破旧的书桌上,用她们仅有的几支蜡笔,一遍又一遍,偷偷描画过一家人站在一起的样子。”
他的指尖,从那被涂改的哭脸上移开,点向画纸上原本被红色蜡笔勾勒出的,那代表着最初笑意的浅淡痕迹。
“你不知道,她们也曾对着这张画,小声讨论过,以后要怎么带着弟弟玩,要把自己偷偷藏起来的糖分给他吃。”
“你只看到了她们后来的怨和恨,却忘了她们最初,也曾有过那样笨拙而微小的……期待。”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王秀珍的心上。
她止不住地剧烈发抖,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布满血丝的眼里翻涌着无边无际的挣扎和痛苦。
那些被她强行压抑、试图遗忘的记忆碎片,如同被砸开的堤坝缺口,汹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