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作者:南锣鼓猫      更新:2025-11-11 20:08      字数:2958
  房门被轻轻关上,隔绝了韩牧川那张带笑的脸。
  韩牧川站在原地,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只剩下镜片后,那双冰冷而狂热的眼睛。
  他走到书桌前,拿起一支笔,在一张白纸上,画下了一个小小的,歪歪扭扭的太阳。
  然后,他又在太阳的旁边,画下了一轮弯弯的,散发着清冷光辉的月亮。
  太阳和月亮。
  多么完美的组合。
  ……
  宿珩走出8栋宿舍楼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夏日的晚风,带着一股闷热的潮气,迎面吹来,却吹不散他心头那片挥之不去的阴霾。
  韩牧川的每一句话,都像魔音一样,在他脑子里,反复回响。
  “他心里,也封印着一扇门。”
  “一扇比你见过的任何一扇,都要……绝望的门。”
  宿珩的脚步,在小树林边上,停了下来。
  他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
  指尖在屏幕上划过,最终,停留在那个熟悉的,被他备注为“肖靳言”的名字上。
  他想打电话过去。
  他想立刻就质问他,韩牧川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可他的手指,悬停在拨号键上,却迟迟没有按下去。
  他要怎么问?
  问他是不是也像那些普通人一样,心里藏着一只怪物?
  问他是不是也曾在无数个夜里,被那扇门后的东西,折磨得痛苦不堪?
  问他为什么,要对自己隐瞒这一切?
  这些问题,太过尖锐,也太过残忍。
  宿珩发现,自己竟然……问不出口。
  他害怕看到肖靳言在听到这些问题时,可能会露出的表情。
  他更害怕,从肖靳言的嘴里,亲口听到那个,他早已心知肚明的答案。
  那是一种名为“心疼”的情绪,再一次,细细密密地,缠上了他的心脏。
  比在福利院时,来得更汹涌,更滚烫。
  原来,那个总是表现得无所不能,强大到近乎蛮横的男人。
  那个总喜欢用轻佻的语气,逗得他耳根发红的男人。
  那个会在他身后,为他清出一条绝对安全通路,将所有危险都隔绝在外的男人。
  他的心里,也藏着一片,连他自己,都无法踏足的深渊。
  宿珩缓缓地,收回了手机,将它重新揣回了口袋里。
  他抬起头,看向远处那栋属于自己的,黑漆漆的宿舍楼。
  忽然觉得,那份他早已习惯了的孤寂,在这一刻,变得有些难以忍受。
  他想见肖靳言。
  立刻,马上。
  这个念头,像一株破土而出的野草,在他的心底,疯狂地滋长起来。
  宿珩不再犹豫,转身朝着校门口的方向,快步走去。
  第95章
  夏夜的晚高峰, 裹挟着喧嚣与热浪,扑面而来。
  宿珩走出京大南门,对周围的一切都视而不见, 听而不闻。
  他的世界里。
  只剩下韩牧川那些被刻意放大的,带着笑意的残忍话语。
  和自己胸腔里那阵迟迟无法平息的,尖锐的闷痛。
  他沿着人行道, 一步一步地,朝着那个熟悉的方向走去。
  他需要这段路。
  需要这点时间。
  让他把脑子里那团被搅乱的,名为肖靳言的线团, 重新理顺。
  那个男人强大, 蛮横, 没脸没皮,总是用一副玩世不恭的姿态, 将所有事情都处理得游刃有余。
  可现在。
  有人告诉他,那副坚不可摧的皮囊之下,也藏着一扇摇摇欲坠的,禁忌的门。
  一扇比他见过的任何怪物, 都要更恐怖, 更绝望的门。
  这是何等的讽刺。
  几分钟后。
  那块写着“街道清理办事处”的, 有些掉漆的招牌, 终于出现在了视野里。
  宿珩的脚步,在小楼前的路灯下, 停顿了片刻。
  他下意识地,朝着那个专属的停车位看去。
  空空如也。
  那辆黑色越野车, 不在。
  肖靳言,还没回来。
  一股说不清是失落还是别的什么的情绪,在他心底一闪而过。
  但他没有转身离开。
  他只是沉默地, 抬腿走进了那栋有些破旧的小楼。
  一楼大厅,几个清理师正聚在一起,见到他时,脸上都浮现出些许诧异,却又带着几分理所当然的熟稔。
  宿珩和他们打过招呼,径直走向二楼。
  刚走到楼梯拐角,就迎面撞上了一个正要下楼的人。
  是闫知许。
  “宿珩?”
  闫知许看到他,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脸上便堆起了热情的笑,“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找老大吗?”
  宿珩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脸色在楼道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过分的苍白,那双总是清清冷冷的眼睛,此刻也沉得像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
  闫知许脸上的笑容,慢慢僵住了。
  他察觉到了不对劲。
  “你……你没事吧,脸色怎么这么差?”
  他收敛了玩笑的神色,关切地问。
  宿珩摇了摇头,声音里听不出什么异样的情绪。
  “他不在吗?”
  “啊……对,老大一直没回来。”
  闫知许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估计又有什么秘密任务吧。”
  宿珩没再多问。
  他越过闫知许,继续往楼上走。
  那道清瘦孤直的背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拉得很长,透着一股比往日更甚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冽。
  “哎,老大不在办公室……”
  闫知许下意识地想叫住他。
  可话未出口,他便看见宿珩已经走到了处长办公室的门前,手熟稔地搭上门把,没有丝毫犹豫,轻轻一拧。
  门开了。
  他走了进去,仿佛那本就是他的领地。
  闫知许把后半句话,默默地咽了回去。
  想想也是。
  这办事处里,恐怕也就只有这位,能这么理直气壮地,不敲门就进老大的办公室了。
  他摇了摇头,识趣地没有再跟上去,转身下了楼。
  ……
  办公室的门,在宿珩身后轻轻合上。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城市的霓虹,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投下几道斑驳陆离的光影。
  空气里,还残留着属于肖靳言的,淡淡的烟草味。
  宿常年不变的冷淡面容上,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
  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混杂着疲惫,茫然与心疼的复杂情绪。
  他走到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后,拉开了那张属于肖靳言的,宽大的皮质转椅,坐了进去。
  椅子因为他的重量,发出一声轻微的“吱呀”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将自己陷进柔软的椅背里,仿佛这样,就能沾染到一些属于那个人的气息,汲取到一丝力量。
  桌上很乱。
  一叠叠看不懂的文件,一个快要空了的烟盒,还有一个质感很好的金属打火机。
  宿珩伸出手,拿起那个打火机。
  冰冷的金属外壳上,仿佛还残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
  他将它紧紧攥住,指腹一遍又一遍地,无意识地摩挲着上面深刻而粗砺的纹路。
  咔哒。
  宿珩打开了打火机,一簇橘色的火苗,在黑暗中猛地窜起,映亮了他那双幽深的眼眸。
  火光摇曳,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变幻不定的光影。
  咔哒。
  他又合上了它。
  时间,就在这一开一合的单调声响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窗外的天色,从黄昏的瑰丽,彻底沉入深夜的墨蓝。
  城市的霓虹,变得愈发璀璨,在办公室的地板上,拉扯出光怪陆离的影子。
  宿珩就那么安静地坐着。
  像一尊被全世界遗忘的雕像。
  他的脑子里,反复回响着一个问题。
  肖靳言。
  你的门后,到底是什么?
  是怎样的绝望,才能在你那颗永远强大,永远不知疲倦的心脏里,撕开一道,连你自己都无法愈合的口子?
  他想,他大概是疯了。
  才会为了另一个人的痛苦,而感到如此清晰的,仿佛感同身受般的疼痛。
  不知过了多久。
  久到他以为自己会在这片黑暗里,一直坐到天亮。
  走廊里,终于响起了一阵沉稳的,熟悉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不疾不徐,最终,停在了办公室的门口。
  宿珩握着打火机的手,下意识地收紧。
  他的后背,在一瞬间绷直了。
  咔哒——
  门锁转动的声音。
  门被从外面推开。
  一个高大的,带着一身夜露寒气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肖靳言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