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宛若当年，每次俞舟背着她先斩后奏就会在她门口求她“赐罪”，他心知肚明，自己不会真的怪罪于他，因为他所有的决定都是温言心中所想却又不方便明说的，这是属于他们的默契。
  温言一瞬间觉得自己很可笑，都这时候了，还没有直接杀死仇人，实在是……太过仁慈。
  温言举起右手，风暴围绕着她加剧，一股蓝色妖风在她手上聚集，只要她一挥手，跪在脚下的人就能变成碎片。
  但她还是放下了，心念一转落在俞舟身前，一把掐住他的脖颈，缓缓收力，亲手杀死仇人才更让人快意。
  手下人没有任何挣扎，任由温言将自己勒到窒息，因供血不足俞舟脸上变成紫色，他还是没有挣扎。
  温言的触角只接收到一种情绪，极浓的愧疚快淹没了她，人死前也没有任何怨恨，温言保持着这个动作，第一次有了些迟疑。
  陆奇根本没有也不敢走远，眼看着那风吹在人身上越来越疼，处于风暴中心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他也放心不下，忍着剧痛又跑回去。
  进来就看见温言抬手快要掐死俞舟，将死之人还是丝毫抵抗，他就知道，就算温言真的要虐杀俞舟，他也不会有任何怨言，陆奇情急之下大喊：“主上！他当年也是被范子真蒙骗控制，才没有搬来救兵，这些年他一直活在愧疚中，还想为你报仇，当年发生的一切都不是他的本意！”
  温言放任陆奇靠近，他的话一字不差落入耳中，温言将濒死的俞舟重重摔在地上，面露凶色盯着陆奇。
  快被掐死的俞舟这才得以呼吸，止不住的开始咳嗽，望着温言的背影，心里一阵酸涩。
  “主、上……”
  温言恍若未闻，没有留一个眼神给他。
  陆奇忍不住心里咯噔一声，他很清楚，眼前人就是俞舟心心念念二十多年的主上，也是那个杀伐果断的星尘阁阁主，如果他解释不好当年的一切，自己和俞舟真说不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陆奇用了生平最快的语速为俞舟解释：“是范子真给他水里下了晶粉，能让他在一段时间内失去自我意识，当年他也是死里逃生，去搬救兵的路上范子真驱动晶粉，俞舟昏迷，飞船撞到卡门星上才逃过一死，醒来后得知主上你逝世的消息，悲痛欲绝，也知道星尘阁出现叛徒回不得，这才建立卡门军，想要为主上复仇啊！”
  一长段话情深意切，温言没有明显反应，陆奇心中一紧，难道他们真的要死在这了吗？
  只见温言越靠越近，将头顶的触角抵在他的脑袋上，陆奇整个身子发颤，不会现在就要杀了他吧？
  闭上眼，温言感受陆奇的情绪，这对触角除了能感受人外在的情绪，还能靠接触看到人过去的记忆，这还是她最近摸索出的新功能。
  过去的事实无法改变，任何谎言都会无所遁形，她如今不会再听片面之言，她只相信自己“看”到的。
  陆奇静静接受自己的审判，不敢动弹，只觉得大脑渐渐被抽空，身体不再属于自己，有一瞬间他都快感受不到身体，或许自己已经死了，处于灵魂出窍状态，就静静地看着“陆奇”与温言额头相抵。
  背后的俞舟终于开口：“无论如何，是属下对不住主上，如何处置俞舟悉听尊便，能看到主上还活着，已经了却我今生最大的愿望，俞舟，死而无憾——！”
  温言缓缓收回触角，看完陆奇的记忆，一双幽蓝眼眸掀起一丝波澜，“你没有说谎。”
  陆奇大喜过望，拉着俞舟站起来，将他往温言身边推，又眼神期盼看向温言头上的触角，刚刚就是这东西让温言回心转意，一定有什么测试功能，得让它再接触俞舟，将这份破碎的信任重新捡起来。
  被推的人还没缓过神，却本能的不敢冒犯温言，可他如今的力气哪里抵得过陆奇。
  温言只是淡淡撇了陆奇一眼，他便再不敢动，也如他所愿，将触角抵上俞舟的太阳穴，两人隔得极近，开始“拾取”他的记忆。
  第69章
  片刻后, 俞舟承受不住压力脚下一软，瘫倒在地，经过刚刚那一遭, 已是没有任何力气。
  温言收回触角, 陆奇确实没有说谎，走马观花一遭，她也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剑拔弩张的气氛渐渐有所缓和，温言收回力量，矗立在寒夜风霜中，眺望着月亮, 眼睛晦暗不明。
  “你这些年过得……好吗？”俞舟在陆奇的搀扶下站起，望着温言孤单的背影，迈开的腿终究没有往前一步。
  温言回头, 眼里却没有俞舟的身影，“我是贺家少主, 贺言。”
  贺言, 对于长期研究帝国权利关系的卡门军军师俞舟来说无比熟悉, 但对星尘阁阁主左护法俞舟来说却毫无关系。
  都是聪明人，俞舟明白，这是要和他划清界限的意思。
  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甩开陆奇搀扶的手，跪在地上，连声音都带着颤抖：“属下不管主上如今是何身份, 属下早在二十七年前发誓，一辈子追随主上！求主上再给属下一个机会！！”
  “随你。”温言的眼神中无悲无喜。
  她已经换了个身份活着，完成自己的使命，就能与上辈子的“温言”再无瓜葛。
  俞舟继续跪地不起, 眼看气氛又要僵下去，陆奇赶忙过来打圆场，顶着巨大的压力在两人中间斡旋，“太好了，快起来快起来，阁主这意思不就是你想不想追随都是你的自由，她尊重你的选择嘛。”
  天知道他鼓起多大的勇气才能在这睁眼说瞎话。
  陆奇扶起俞舟后又小心翼翼看了温言一眼，应该没生气吧？
  俞舟或许是大脑供氧不足，没反应过来陆奇是在哄他，人一旦处于长时间沉寂，听到一点声音都会在心里无限放大，陆奇提供一种可能后，俞舟就会将它作为最后的救命稻草，牢牢抓紧。
  对陆奇的行为温言没有多说什么，质问两人：“你们来这干什么？”
  入侵俞舟记忆时，她只来得及验证陆奇说的真话假话，还没看到后面，俞舟的身体就撑不住了。
  看到温言还愿意和自己说话，俞舟仿佛活了过来，双眼明亮，献宝似的拿出背后的那张纸，给温言看，“我们来这是为了朱雀机甲设计图。”
  温言接过端详，黑夜并不会影响她的视力，作为温必安的徒弟，见过的设计图没有一万也有一千了，朱雀机甲的细节设计是她见过最精细的，大到每一个组件小到每一块零件，都能看出悉心设计的影子，必定倾注了机甲师毕生的心血。
  图纸对着月亮，温言眯起眼，看到设计图翻转的结果，去除能源、引擎、金云矿石链接处外，怪异的形状反而像……一张地图。
  陆奇在旁边为温言解释：“去除大件组件，可以看到……”
  “一张地图。”温言抢过话语权，接了陆奇想说的话。
  “你怎么抢我的话！”陆奇话说出口就后悔了，眼前人可不是那个人前平淡如菊的温言，而是杀手榜第一的“阁主”，他怎么敢在人家面前叫嚣。
  温言也没把他放在眼里，只是盯着俞舟，等待下文。
  瞅着主上终于正眼看了自己，俞舟当场又是一把老泪落下，随后解释其中缘由：“我当年中的正是一种叫晶粉的药，这种药能在关键时刻控制人的心神，吸入久了，会彻底变成施药人的傀儡……”
  一口气说完这么多话，俞舟的身体实在扛不住，止不住的咳嗽，陆奇帮忙顺背，接着道：“晶粉是虫族王宫中传出来的，我们的线人前段时间和我们联系，得知第五军区有晶粉的解药，按照给的信息，就是这张机甲设计图。”
  “既然是虫族产物，他们一定会有解药，这张地图很可能就是通往解药的路。”俞舟缓了口气，说出推断。
  等身体彻底恢复，俞舟解开上衣扣子，还拍了拍陆奇，两人在月色下一起脱衣。
  温言脸色不变，眼睛都不眨一下。
  想要看她变脸的陆奇只能失望地脱掉上衣，露出上半身，作为单兵，身材就没有差的，流出的红色液体还为他增添了艳色，有种破碎的美。
  不过温言的目光却没有停留，只是静静看向他们的心口。
  俞舟在锁骨上摩挲，揪住一块地方，撕扯着皮肉，血腥的画面并未出现，只见他手里的一块“人造皮”像胶带一般，整块被撕下，露出皮下真实的模样。
  他的心口空空荡荡，透明视窗被穿插在皮肉中，方便观察里面的情况，而原本属于心脏的位置由一个精巧的原件组合而成，代替心脏的功能，维系身体运转。
  褪去上衣的陆奇同样有一颗“钢铁心”，他们都切除了正常心脏。
  “是卡门军的原住民发现我体内晶粉的位置，还为我换上了这颗新的心脏，我的心被拿取研究，才知道星际中还有晶粉这种东西。”俞舟的手盖住了视窗，感受这颗跳动的“心脏”，这是他活着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