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作者:赏心心      更新:2025-11-13 18:30      字数:3244
  宋南卿还是把头转向旁边,沈衡倾身过去,见他还是一副不理人的样子,把手腕上的佛珠摘下来握在手里,用冰凉的珠串在他脸颊上刮了刮,哄着人道:“好了,晚上有时间帮你,嗯?”
  得到这句话,宋南卿的脸上总算冰雪初融了,他抢过人手中的佛珠绕到了自己腕上,压平上扬的嘴角:“这可是你说的。”
  衣角被沈衡拂开,在中裤上身之时,他不免被宋南卿腿根处那个嫣红的胎记吸引,如同花朵展开的形状,印在腿根,一张腿就看得见。这是胎记,也是印在他身上的诅咒。
  宋南卿出生时王朝飘摇正在打仗,当朝皇帝亲征斩下敌人首级,那人头都被砍下来了,还能吐出一口热血溅了皇帝一脸,临死前怒目圆睁诅咒皇帝:说来世一定化作厉鬼让大盛王朝不得安宁。
  当时的贾贵妃诞下皇子,军心大振,但无人知晓老皇帝看了婴儿腿间那个胎记之后露出的憎恶表情。那朵艳红的花,和当时喷溅在他脸上今生都忘却不了的血迹形状,如出一辙。因着军情民心只说小皇子身体不好,放在一旁养就是了,连对贾贵妃都慢慢疏远了。
  宋南卿在与冷宫无异的地方长到六岁,尝遍人情冷暖也不得不性情圆滑,直到皇帝驾崩,那位被封为摄政王的年少将军沈衡带人马将皇宫围得跟铁桶一般,剩下的就像梦中情景了。
  不过那些记忆过去太久,只能捕捉到残影,但关于自己的身体之事,他一直都隐隐约约知道,这个胎记不是什么好东西,母亲生前每每提起,都一副愧疚无奈的样子。
  宋南卿接过他手中的中裤自己穿上,把那朵花掩盖在衣物之下,但上面散乱的带子他实在是束手无策,伸直了腿冲着沈衡,膝盖上下轻晃。
  “不会系。”他理直气壮吩咐沈衡。
  修长灵活的手指绕过一条条系带,慢悠悠固定在他的腿上,帝师大人连替人穿衣服都神色正经认真,像是在研究什么学问。
  “自己穿过几次衣裳,四体不勤。”沈衡把中裤系好,看了一眼懒散困倦东倒西歪的小皇帝道,抬手一扯拉开了床幔。
  宋南卿一边在宫人的服侍下洗漱穿外衣,一边对沈衡说:“朕没有五谷不分已经很好了!”
  清晨的丝丝阳光透过花窗照进来,少年细腻光滑的脸经太阳一照,连小绒毛都看得见,顺滑的乌发披在背后,经发梳理过,如同最上好的绸缎,一看就是从头到脚都被养的很好的模样。
  在做皇帝之前,他当然不是这个样子,别说穿衣,就是缝衣他也做过,如果不识五谷,他又怎么在御膳房不送餐食的时候,和母亲一起活下来呢。沈衡也见过他那个样子,只是现在,他们都默契地不再提起。
  朝冠戴好,宋南卿在即将推门而出之时,听见沈衡说:“离贺家远点,你以为贾良为何在昨日突然按捺不住。”
  脚下一顿,宋南卿跨过门槛,朝太阳升起的方向大步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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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政殿内,八根鎏金盘龙柱直伸到房梁顶,一阶一阶的金色阶梯之上,宋南卿穿着正式的朝服坐在宽大的龙椅上,头上戴着卷云冠,如瀑的长发束起,端坐垂眸居高临下,接受众人跪拜之时,散发出了淡淡的威仪。
  底下百官分排站立,沈衡穿着御赐蟒袍站在最前端,在他旁边的就是年过五十依然精神抖擞的内阁首辅,贾良。
  “陛下,贺大将军胜仗归来,还俘虏了倭人首领,解决东南倭寇扰乱我朝子民之事,实在是功德一件,臣以为应好好嘉奖。”贾良拱手上前一步率先发言。
  宋南卿不言,手指拨弄着佛珠。
  这时御史王潜用带有不认同的语气说:“贺将军俘虏倭人首领实属功德,但臣听说俘虏的手段实是…不从礼法、德行有亏。如嘉奖贺将军,岂非认同这种行为,臣以为不可。”
  宋南卿来了兴趣,越过青铜兽首香炉望向王御史问:“哦?俘虏手段怎么德行有亏了,说来与朕听听。”
  龙椅上的少年帝王似是对朝政无心,却对八卦感兴趣,王御史与贾良对视一眼,道:“臣听闻,贺将军带领部下将那倭人首领的妻子抓去以为要挟,为了妻子不受折辱,敌方才投降。那倭人首领是有情有义之辈,在东南之地这二人情比金坚之事已成佳话。反倒是贺将军如此作战手段,以此事要挟实在不是君子所为,臣以为不宜大肆嘉奖。”
  “臣是个粗人,战场作战只管输赢不论与敌方情谊,贺勇只图报效朝廷不求任何嘉奖。”贺勇目光清正,语气严肃,也没有为自己辩解。
  兵部侍郎进言道:“陛下,臣研究过那倭人首领的作风,在行军打仗和作战谋划上,有勇有谋,如今他率部众投降,或许可以为我所用。”
  堂下有人持反对之言:“兵部如今是招不到兵了还是买不到马了,这等投降屈膝的小人,决不可为我所用,二心之臣终是隐患。”
  你一言我一语争吵不休,宋南卿拨着佛珠念了几句清心咒还是烦躁,换了个姿势托住下巴说:“舅舅怎么看?”
  贾良道:“贺大将军战功赫赫须得嘉奖,只是百姓流言也不能不重视,封赏太过也不相宜。况且户部亏空,在军事支出一项上已经负债良多,如果能启用降将及其亲部,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京口下游是阻挡南边敌人侵犯的重要关口,缺人镇守,蛮荒之地,且现在此地百姓因为贺将军作战手段不妥一事,有了流言,只靠贺大人一人难以顾全局面。是安置倭人的好去处。”兵部侍郎道。
  贺勇想总领京口下游已经良久,那是他祖籍所在,一旦镇守,东边粮草丰盈皆可容易为他所用,这次胜仗归来就是想请皇帝赏他这个权力,没想到请功之言还未说出口,就被这殿上几句话间翻转了形式,再想请赏已是没那么容易。
  宋南卿知晓贺勇是武人,论唇舌根本说不过这些人,对他说:“争夺之时以策略为先,定分之后以忠义为首。这次打胜仗缴回许多财物,一些入国库,一些在户部账上吧?”
  掌管户部的贾良点头称是。
  “这样,让贺将军先挑,朕记得有柄精工方戬,很适合西洲。”宋南卿用宽慰的表情看向贺勇,“之前听说宫里禁军练出来新的作战方案,西洲一向感兴趣,最近太平,有时间让他跟着去看看。”
  贺勇双膝跪地,沉声说:“谢陛下。”
  “剩下的事,亚父看着办吧,退朝。”宋南卿揉了揉太阳穴,得到沈衡的颔首之后,迈着不轻不重的步子离开了宣政殿。
  一边往外走,宋南卿身后还跟了一大堆人,他眉头微皱像是在思考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后面替他举华盖的、抬轿子的、前面引路的都因为皇帝皱眉而小心谨慎起来。这是在朝堂上有什么事不顺心了?哪位大人敢惹了陛下忧心,内侍交换眼神面面相觑。
  他突然停住脚步,对离他最近的人吩咐道:“春见,你去宫外替朕寻些话本子来,要最流行的那种爱情话本。”
  让最英勇善战的首领都能投降,他到要看看这个爱情是不是真的有那么神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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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章
  暖阁内窗开了一条缝隙,微风轻拂,吹的窗边花枝微颤。木头菱格交替排列,阳光透过白色窗纸淡淡照进屋里,紫檀书桌前坐着两人,左边那人盘腿而坐,一手将书卷翻页,一手捻起一块牛乳糖糕放入嘴里,眼睛弯起来嚼着糖糕,露出满足的表情。
  乳白色的糕点碎屑沾到嘴角,宋南卿伸舌头舔过,在又翻过一页时,一张奏折压到了他的书上。沈衡凑近道:“看看这个。”
  宋南卿连忙把剩下的半块牛乳糕塞进嘴里,腮帮子鼓起,一边努力嚼着一边低头看折子。
  是御史台副御史递上来的一张弹劾奏折,上面字字恳切讽刺性十足,说内阁首辅贾良之子贾士凯品行低下性格顽劣,为青楼女子和人大打出手,中伤多人出言不逊,贾良教子不严应反省自身,近来独揽大权汲汲钻营,恐以后危及朝廷云云。
  沈衡看他两颊鼓鼓吃东西的模样,从袖子里抽出张帕子,在他嘴角擦了擦糕点碎屑,说:“慢点吃,不急。”
  宋南卿朝他摊开手,“唔唔”了两声,一杯茶被送到了他嘴边,饮了两口才算能正常说话。
  他喝了几口推开茶杯,皱起眉说:“太苦了。”
  沈衡低头一看,才发觉刚才关注心切,递错了杯子,给宋南卿喝的是自己的茶,杯口重合的是二人喝过的茶水痕迹。
  “这个副御史说的话倒是比御史王潜动听一些,怎么以前没见他露过面。”宋南卿已经咽下那口苦茶,对奏折上的内容发问。
  沈衡把杯子移开,放在了一旁,袖口墨色的花纹像是杯中被水泡开舒展的茶花。
  “听说王潜最近置了一处别院,可能忙着修葺,没心思管御史台的事吧。”
  宋南卿轻笑一声,“想来也是,他要是在,这折子怎么也递不到你手里。”似是想起了什么,他接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