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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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心心 更新:2025-11-13 20:39 字数:3252
的确经常有过路商人贩子走水路,而且那确实是赚钱的好买卖,穿戴那么好也不奇怪。
妇人的警惕性降低了一些,又看他给自己儿子拿吃的,不免放缓了语气,“要我说水灾也不都是老天爷的事,我家那口子前月筑堤坝,回来的时候就跟我说过,那里面掺的都是沙子,监工也说弄个样子就行,谁承想,今年水那么大,两边都冲垮了。”
提起救济粮,原本还平静的妇人声音骤然带上了怒气:“官府的人哪里会管我们的死活,说是救济粮要派发,根本没见影子,他们还要来管我们收修堤坝的钱呢,简直就是强盗。”
正说着,不远处骑马踏水而来的官府人员高高仰着头,对着水边百姓就喊:“李四,你家的筑堤费什么时候交,不交齐钱款,我们拿什么买材料给你们修堤坝?你们河口村是不想好了是不是,别因为你一家子耽误整个黄河的治理!”
宋南卿皱起眉头问妇人:“什么筑堤费?这修堤治水不是官府的责任吗?怎么找你们收钱。”
妇人叹了口气,“你们经商的人不常和官府这群败类打交道,他们哪管什么责任不责任的,说是治水也就每天装模作样来晃几圈,每次还变着花样来收钱。”
“前几年,李大人推行什么‘改稻为桑‘’的政策,把我们种的好好的水稻都给糟蹋了,强迫我们改种桑叶,他再派人用低价收走,我们一年忙到头,连饭都不能吃饱。”
“是啊,听说他拿桑蚕丝制衣往外卖了高价,给陛下送礼还得了褒奖呢,人家官官相护,谁管我们老百姓死活。”
骑马的官兵看见这处窸窸窣窣的谈论,眉头一竖走过来,大声问:“说什么呢?你们两个是干什么的,不是河口村的人吧?”
宋南卿瞥见他腰间的刀,脚步逐渐后移。
第72章
“原来是盐商啊。”听宋南卿讲完他为自己和沈衡编造的背景, 为首的官兵表情也从凶狠变得平和,“我们家老爷一直爱才,尤其是头脑灵活的人才, 二位贩盐可是有……”
那人朝宋南卿挤了个眼睛。
这年头盐铁都是极为赚钱的行业, 也必须有特许经营证才可以贩卖,而且这个经营证不是按府发放, 而是按州, 整个行业都是垄断态势, 一般的官员根本摸不到这个门。况且前阵子有地方官员联合商人贩私盐一事被查处,明面上没有地方官敢淌这趟浑水, 如果要做, 就得和有丹书铁券的人合作。
但这些人,可并不好找,之前都是皇商, 近几年上头鼓励商业发展, 逐渐下放了一些, 但有经营证的人, 哪个往上头数几代不是赫赫有名的人物。
宋南卿懂他是什么意思, 轻笑道:“当然,贩卖私盐可是砍头的死罪, 我们岂敢呢。”
那人看他们两个通身的气派就知道不是凡人,他家老爷是巡抚座下的军师,替巡抚出谋划策, 平日得了不少好处。之前从农户手中收购低价丝绸转手出去高价卖,赚的盆满钵满,巡抚大加称赞。只是今年水患,桑叶全都被糟蹋了, 之前和西域商人签订了一大批丝绸订单,如果不能按时供货,到时候连裤衩子都得赔进去。
这些天听说有大官要来浙江巡查,巡抚是整日吃不下睡不着,再加上这个压在身上千斤重的丝绸订单,这是关起门来的买卖,跟谁都不敢言语,只能想尽办法能捞一分是一分,尽快凑足银钱先赔一半定钱给西域人拖着,所以朝廷运过来的救济粮全都被他们卖了,最近搜刮这些百姓那么勤也是为了筹款。
如果能搭上盐商这条路,这个大窟窿可就有办法补了。
为首的官兵邀请宋南卿他们到府上一坐,说来者都是客,既是外地人远道而来,让他们的船停摆当地也是未尽地主之谊,希望将功补过。
在天亮之时,魏进就带着人赶来跟宋南卿他们汇合了。
但宋南卿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能打草惊蛇,吩咐魏进带人假装圣驾继续往浙江府去,行动缓慢一些,吸引住人的视线,不管是什么妖魔鬼怪,都会把目光放在那一行“假圣驾”上,到底是巧合还是人为,一试便知。
他和沈衡金蝉脱壳,不表明身份亲自来会一会这个浙江巡抚。
他一路以皇帝的身份行驶,见到的都是繁华盛景、百姓和乐,连运河都宽敞顺畅,这才刚刚脱离身份一会儿,就有大惊喜撞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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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园林府邸,和京中走的不是一种风格,移步换景景随影动,宋南卿才踏入军师府上走过百米,就被这儿的亭台楼阁吸引了心神。
他悄悄拍了拍沈衡低声道:“你晚儿妹妹想参考学习园林建筑,来这儿比去你府上强多了,你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她能跟你学着什么?”
少年眼睛明亮,上挑的眼尾三分漫不经心四分调侃,话里话外还在取笑沈衡。
沈衡横了他一眼,单手扶宋南卿上台阶,大言不惭问:“谁是晚儿妹妹?”
他问得情真意切,微微皱起的眉像极了正在回忆思考但依然费解的样子。
“切。”宋南卿甩开他的手,蹦跳着跟上前面人的步伐,听见为首的管家跟他讲:
“二位有所不知,我家老爷这园子可是文康大人来亲自调整过的,就是工部的郗文康大人。”管家一脸与有荣焉的样子。
宋南卿乐得给他捧场,“我听说郗文康是京中最擅长园林建筑的专家,怪不得,刚刚我还与兄长谈论这园子真是不俗,我二人今日可是有眼福了。”
管家走在一旁石子路上替他们开门,边走边说:“文康大人与我家老爷交好,二位若是常来,肯定也有机会见面的,请。”
推开流光溢彩的蓝暗紫色海棠菱形窗,几人走进室内,宋南卿打量了一圈室内布置,在正对门的位置上坐下,胳膊搭在檀木桌上,手指摸着上面的纹路,心想这里的桌子跟他宫里的摸起来倒是不相上下。
他对这些名贵的东西用惯了,估摸不出价格,但沈衡却是看出其有市无价。
那扇海棠菱形窗上的蓝紫色玻璃是西洋才有,更是不知价钱几何,江南的风韵精致淡雅,不像京中奢侈雍容,所以这些低调又价值连城的东西放在这里倒是不扎眼,有心之人才看得出。
“我们家老爷正议事,可能需要稍等片刻。”管家歉意一笑,“二位想用什么茶?”
宋南卿善解人意道:“我们来本就打扰了,不必过分关照,既来此处当然要尝尝你们这儿的碧螺春。”
看看这原产地和他平日喝的有什么区别。
管家上了茶,下去找主子汇报,让宋南卿沈衡自便,不必拘束。
外头阳光透过菱格窗照射进来,不同明度色彩的小光斑映在桌面,也映在了宋南卿光洁的面颊上,黑黑的眼珠里被光一衬像是色彩缤纷的万花筒,眼波流动间饱含深意。
“怎么样?”他瞥了一眼一旁的沈衡,“对于这位军师,先生有何看法。”
沈衡把冲泡好的茶水送到嘴边,茶香清雅扑鼻,特殊的花果香很淡,但又绕在舌尖,是绝佳上好的茶,比在宫里喝的还要好上几分。
白瓷杯底在桌上一磕,沈衡缓缓吐出几个字:“堆金积玉,藏污纳垢。”
他们一路向南行驶,天气转暖,温度升高,也见识了江南一带的富饶,本以为江浙地区鱼米之乡,百姓生活应该和乐顺意,但今日河口村的惨状与军师府的幽静相比,竟有几分讽刺。
宋南卿翘了翘脚,站起身观察着对面墙上挂的画,青山绿水的江南风光着实有意境,他凑近了仔细欣赏笔触,漫不经心问:“你觉得今天那个妇人说的,关于堤坝修筑掺了沙一事,是不是真的。”
“我们这边靠河不靠海,精盐价贵,一般吃的都是粗盐,经常掺了沙子在里面,还需要重新筛过之后才能用,要是能跟随二位的步伐,也算造福周边百姓。”
军师李梓山在饭桌上提了一杯酒满面红光,就合作贩盐事宜聊得宾主尽欢,仰头喝下一杯,“我干了,二位随意。”
宋南卿看沈衡巧舌如簧,还真把他随口说的盐商的身份编了个天花乱坠,面对李梓山的询问试探不动如山,胳膊撑在太师椅的扶手上,一双眼睛平静无波,随口回应的话都在一步步打消对方的疑虑。
“如果真的打通这条道路,我要七成。”沈衡手指微抬,夹了一筷子盐水鸭放在宋南卿的盘子里,拿起旁边的软帕,顺手接住少年吐出来的骨头。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分明是照顾人的事情,被他做起来却没有讨好感,反而带着一丝掌控在里面。少年吃饭的节奏和顺序,都在他手底下控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