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水添加过消杀药剂，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楚枫膝盖被泳池岸边地板硌的生疼。
  三次人工呼吸，接着挤压腹腔。
  如此反复六七遍。
  叶檀清吐出的水越来越多：“咳…”
  手腕会动了，他摸索楚枫的手臂。
  确认这个人在不在。
  “…叶檀清，”楚枫眼眶深红，仰头往上喊，“爸！爸！”
  喊了好几遍，二楼阳台终于打开。
  “——喊什么？打电话呢。”楚爸伸头问询。
  叶檀清还在地上躺着，没力气坐起来。
  手指抓着楚枫手腕。
  楚爸离得远看不清状况，疑惑问。
  “小叶睡了？”
  “他都快死了！”楚枫颤声吼，哪怕察觉叶檀清抓着他手腕，还是吓得发抖，“你快下来啊。”
  “啊？！”
  “……”
  *
  二十分钟后。
  楚家一楼大厅里宽敞明亮。
  几个保姆阿姨也被动静惊吓了，纷纷赶过来看情况。
  七嘴八舌说着要不要送医院里去。
  叶檀清已经清醒过来，靠在沙发里摇手指：“不，不用去医院。”
  溺水时间短，水吐出来歇歇就好了。
  留宿楚家是来之不易的机会。
  不想每次都在医院结束。
  旁边楚爸压着愤怒，叫阿姨去熬点汤水给小叶暖暖胃。
  阿姨们点着头答应后走去厨房。
  楚爸阴沉着脸：“看你干的好事！”
  “……”楚枫披着浴巾正盘腿坐在地上，累虚了也吓懵了，还穿着泳裤，浑身都在往下滴水。
  地板附近晕出一片水渍。
  “叫他跟你游泳，你心里再不愿意，就敢把人淹死在里面？啊？楚枫。”楚爸从楼上跑下来，一看这场面差点腿软。
  他不敢想会不会是楚枫摁着叶檀清想要淹死人家。
  这种事…
  又不是没干过。
  “…什么？”楚枫还在懵着大喘气，愣愣抬头，“不是我淹的。”
  虽然在水底是他一直挣扎，想摆脱叶檀清的肢体纠缠，但他没有强拽着叶檀清，是叶檀清拽他。
  这个人就是哪怕淹死也要拽他。
  楚枫没有蓄意谋杀。
  叶檀清出声：“是我自己，跟楚枫没关系。”
  “你别再替他遮掩了！他这么随便要淹死别人不是第一回，以前就有过，那回要不是我发现的快，他这会儿就是杀人犯！”
  楚爸爸吓得这会儿手还在抖。
  不敢想今晚要是真出事……
  唉。
  “……”
  杀人犯。
  他爸认为他是杀人犯？
  楚枫怒目圆瞪：“你说什么！那回是我的错吗，你到现在还认为是我的错？”
  “怎么不是你的错！”楚爸拿起旁边的纸巾盒，冲着楚枫砸过去，暴怒，“不是你拽着头发把人摁泳池里，要把人淹死？”
  这回又差点淹死小叶。
  这儿子还能管吗。
  要干什么？
  “！”
  楚枫胸口被厚重的实木湿巾盒砸中。
  尽管没有伤到身体，但纸巾盒带来的钝痛仿佛穿破胸骨，给心脏砸出一个呼呼漏风的大洞。
  那是楚枫十五岁的时候。
  就在跳楼之前，还是跳楼那件事因为发生在同一天。
  那时候暑假过半，祥和的午后。
  楚枫正在池子里游泳。
  家里忽然来了个穿着粉色连衣裙的年轻女人，看着二十岁出头，说是公司员工，来给楚总送资料。
  送资料应该在客厅里等他爸下楼。
  但年轻女人站客厅等待，看见正在游泳的楚枫了。
  也不知道她当时什么心理，竟然开门走到后院，走到泳池旁边。
  朝十四五岁的楚枫笑着说话，妩媚娇羞。
  “嗨，你是小枫吧，我…我有可能是你的新妈妈，你有什么想要的想玩的，都可以跟我说，我劝你爸买给你。”
  “上次的军用望远镜也是我帮你要的，你喜欢吗？”
  楚枫这才明白，他爸不给他买望远镜怕他乱用，怎么忽然给他买了，原来是有人吹枕边风。
  吹枕边风的人过来讨封赏。
  封赏是想当他妈？
  两分钟后，楚金源从楼梯下来，在客厅里没看见小秘书。
  一转头就看到窗外——
  十四五岁的楚枫骑在女人后背上，揪着那头长发，正满脸凶戾的把女人往泳池里摁，溺一会儿拽起来，再摁下去！
  画面吓得他惊出冷汗！
  后来就是楚金源冲过去，把儿子拽开救出女秘书。
  当着女秘书的面扇了楚枫一巴掌。
  承诺给女秘书赔偿和涨工资。
  安抚完了让司机送女秘书回家，叮嘱司机看着女人，不许她报警。
  他拎着嘴角流血的楚枫，一路拖拽上楼。
  关在屋子里开始教训儿子。
  过程中女秘书不停发消息给楚金源。
  她想报警让楚枫坐牢。
  楚枫当时的年纪并不知道故意杀人有多严重，他觉得把人溺在泳池里，就像跟同学打架一样。
  也没想过真的淹死女人，只是吓唬或教训。
  让女人不敢当他妈妈。
  二楼房间里。
  楚爸爸正为安抚女秘书焦头烂额。
  楚枫在旁边叫嚣让他爸快点跟情人断了，别再让他看见有女人进家里，否则他还这么干。
  楚爸爸气急就说了楚枫两句。
  随后楚枫红着眼跳楼，老家的花奶奶听说楚枫跳楼，坐车来城里看孙子，死在火车上。
  其实都是因这件事而起。
  也导致楚枫在最叛逆的年纪做了许多更叛逆的事。
  砸车，打架，逃课，网络赌博，泡吧。
  最严重的一次把校外混混打成残疾，赔了一大笔钱，差点坐牢。
  幸好那个混混是抢劫惯犯。
  楚爸找了大律师，把楚枫辩护成防卫过当。
  这才只赔钱没去坐牢。
  父子俩结仇不断，见面必吵骂。
  楚枫也成长的越来越暴躁，出门在外充满戾气。
  谁见了都得说这个孩子算是废了，以后肯定坐牢的命，说楚金源命苦，摊上这种孩子。
  楚金源也总说自己命苦摊上个讨债鬼。
  反正里里外外全是楚枫的错。
  现在，叶檀清意外在泳池里溺水，也是楚枫故意想把人活活淹死，楚爸下意识是这样认为的。
  否则好好的正在游泳能溺水吗？
  他说楚枫是杀人犯。
  以前就是。
  当着叶檀清的面这么说楚枫。
  楚枫心理承受能力但凡弱一点，真想跳楼第二次。
  “…那怎么样，让他报警，把我抓走坐牢，把我枪毙，行吗，”楚枫坐在地板上，冷笑着声线颤抖，“我就是故意的，故意想淹死他。”
  没力气跟这俩人闹了。
  楚枫好烦啊。
  “……”
  第242章 儿子，不怕
  “我就是故意的，故意想淹死他。”
  “你再说！”楚爸听见这句话就要暴怒，准备抽皮带收拾楚枫。
  这种孩子不打个半死根本不长记性。
  万幸两次都在家里，还有收拾烂摊子的时间。
  这要在外面真冲动杀了人…
  楚爸都不敢细想。
  “随便吧，”楚枫披浴巾坐着，连抬头看沙发的心情都没有了，“把我打死给叶檀清赔罪，随你便。”
  他没想淹死叶檀清。
  说了，不信。
  “你——”楚爸刚要动作，胳膊就被身侧人按住了。
  “不要打，”叶檀清不让楚爸抽皮带，入水窒息后现在太阳穴很痛。
  他缓声说话，仔细又解释一遍。
  “是我自己要沉底…当时，我看到楚枫趴在池底不动，我去救他，他没有对我做、任何事。”
  趴在池底不动？
  “你趴在池底下装死干什么？”楚爸朝楚枫问。
  “？”
  我又装死了！
  楚枫：“我在找东西，你爱信不信！”
  他趴在池底摸索那只打火机。
  怎么就成装死了。
  “…不是溺水么。”叶檀清蹙眉。
  他当然相信楚枫说的话。
  又回忆一遍细节，其实溺水的人不会一直推搡他，只会下意识抱紧身边能救助自己的任何物体，这是求生本能。
  楚枫当时却不断推他，不是溺水表现。
  关心则乱，误判了。
  但这也难免。
  任何人看到有人青蛙趴的沉在水底不动，都很难冷静处理，第一反应是先把人带出水面再说。
  溺水时每一秒都至关重要。
  人命关天的时刻。
  “真的？你下水找什么去了？你就穿了个裤衩儿你能掉下去什么？”
  楚爸追问，明显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