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作者:
枕庸 更新:2025-12-02 14:02 字数:3137
他循着楼厌让开的空隙向后看去,果然看见他那个满头鹤发的道侣正神色恹恹地在后面坐着。
王生心头梗了梗,快要迈进去的腿最终还是收了回来。
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楼公子的这位道侣虽看起来温和好说话,但每见他一面都让人心里止不住地打鼓,比那野蛮霸道的楼公子还要令人心生畏惧。
“让你坐你就坐啊!”楼厌已经开始不耐烦地催促。
王生回过神来,连忙冲着他们师徒二人摆了摆手,脸上重新挂上一副客套的笑容。
“还是不了。”王生说,“就几句话,我说完就走了。”
楼厌并没有兴趣探索他突然客套起来的原因,王生既然不坐,他便自己挪到衡弃春身边坐下,顺势搭起一条腿。
没问王生要说什么,思虑一番抢先说:“刚好,有个事儿还想麻烦你。”
王生于是又止住了话头,“呃”一声,“什么事儿啊?”
说到衡弃春的事情,楼厌不自觉地在椅子上坐正了一些,挑起手指戳戳自己的眉心,措辞道:“我道侣这两日身体有些不适,我本来是要去请个大夫来看看,既然碰上你了,还想请你帮这个忙。”
怕衡弃春又要说自己不懂礼数,楼厌说完还挤出了一个笑脸,补充道:“毕竟你比较熟嘛~”
本是极简单的一件事,不料王生竟然面露难色,小心翼翼地在衡弃春身上打量了几眼,还是忍不住问:“敢问,这位公子是怎么不舒服啊?”
楼厌瞥他一眼,看他五大三粗的样子也不像是会医术的,但迫于对师尊身体的挂念,还是如实回答:“应该是风寒加重了。”
“他从今天中午起就吃不下东西,吃什么吐什么,睡着了也会犯恶心。”
楼厌说这话的时候,衡弃春就默默坐在他身侧听着,除了轻抚在小腹上缓缓收紧的手指,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巧的是王生却也不着痕迹地往他的腹下瞥了一眼,恰好将衡弃春的动作收入眼底。
他“哎”了一声,释然一笑,表情立时轻松起来,“依我之见,你们不必再请大夫了。”
“为什么!”楼厌一听这话就急了,气冲冲站起来,看那架势活像是要把王生撕了。
他怒气冲冲地磨着牙齿问:“我师……我道侣还病着,你不让他请大夫,是咒他早死吗?!”
“小狼!”衡弃春蹙了蹙眉,声音虽轻,但语气却带了一些色厉内荏的味道,“听王先生把话说完。”
楼厌默了一下,还是不太情愿地闭了嘴,示意王生可以把话说完。
王生抬手用袖口抹了一把自己额头上的汗,不敢再看衡弃春,只垂目盯着他的小腹,一句一句琢磨着说:“不思食欲,恶心呕吐,这是孕相……”
话未说完,他整个人已经被楼厌一拳按下,狼崽子凶巴巴地将人压在地上,露出口中锐利的犬齿,“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楼厌这一拳用力不轻,虽没有动用灵力,还是砸青了王生的嘴角。
王生仰面躺在地上“哎呦”一声,挣扎着抬手按住楼厌攥着自己衣领的手腕,“楼公子你冷,冷静……”
楼厌冷静不了衣襟,手背上青筋四气,轻而易举就拨开王生的手,转而紧紧扼住人的脖子。
“你拿这种事来骗人,还想劝我冷静……”
“我没有骗人!”王生怕极了楼厌,连忙解释道,“九子母赐下子嗣之后,女歧山十日无天明,十日后生婴孩,在这期间……被九子母赐下子嗣的人都会怀有孕相,一开始会恶心呕吐,之后还会显怀,甚至、甚至有分娩之痛!”
衡弃春脸色灰白地坐在一侧,原本抚在小腹上的手不由开始发颤,指尖虚虚握了一下小腹上的衣料,随即又触电一般松开了手。
楼厌注意到衡弃春的反应,觉得他师尊一定也被王生这番话气到了。
他立即抬手要去捂王生的嘴,凶狠之态足足要将这个肉体凡胎的凡人生生咬死,“还敢放屁!”
“那颗孕珠长在最南边的树枝上。”王生咬住楼厌的虎口,在他吃痛收回手的瞬间急呼出声,“南边只有你们二人居住在此啊!”
他怕楼厌再动真格儿,情急之下已经逼出了哭腔:“我所言句句属实,你们若是不信……不信你们自己去看啊!”
纵使如此,楼厌仍然是不信的。
他本就觉得“女树生婴孩”是无稽之谈,更无法把“衡弃春”和“有孕”之事联系到一起。
这个王生……该不会是想要讹他们一笔吧?
就在楼厌打算催动灵力给王生点颜色瞧瞧的时候,身后却猛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衡弃春捂着胸口起身,快步走到门边干呕不止。
楼厌呆在原地,看看衡弃春的背影又看看被他压在地上的王生,忽觉自己先前的落定全部崩塌。
楼厌:哈哈。
我要当爹啦???
第72章 前尘与今生
楼厌臭着一张脸给王生道了歉, 接过王生请来大夫留下的安胎药,又一脸不情愿地将人送到了门外。
王生顶着一张红肿的脸转头看楼厌, 十分大度地安慰道:“今日之事本就是族长让我来告诉你的,我知道……年轻人初为人父,总归是有些意外的,大哥不怪你。”
楼厌心想你是谁大哥,怎么这么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呢。
但看人鼻青脸肿的样子,到底还是没有再骂出声。
天色阴霾,积雪未开, 果如王生所言, 十五过后便是漫长的阴霾天。
天边积云浓重,泛着一点儿凉雪气息, 似乎又要下雨了。
楼厌一路将人送到外院,听见王生与他道别, “别送了。方才大夫说的话听见了吗?这药是止吐的,每日要喝两次,快回去煎药吧。”
楼厌拎着手里的两包油纸, 一时只觉得那堆草药似有千斤重。
“等等!”他叫住王生, 游移不定地张了张嘴,“有没有什么办法,能不要这个孩子啊?”
起风了。
碎雪飘动, 且王生又自己走出去了几步, 因而并没有听清楚楼厌这一句。
“你说什么?”他转过身问。
楼厌抿了抿唇。
眼前再度浮现出昨夜衡弃春因为觉得自己不想和他有孩子就掉眼泪那一幕, 心尖周围顿时觉得酸酸的。
算了。
楼厌摆了摆手, “没,没事。”
王生心思大条,半点儿都没有多想, 还当楼厌是要喜当爹了情绪激动,竟又折返回来拍了拍楼厌的肩膀才再度离开。
檐下的雪已积得久了,风一吹就皴裂开一条缝隙,结了团的雪块顺势摔落下来,掉在地上重新炸成一片碎雪。
楼厌盯着那团将化未化的积雪,第一次发觉自己是一头优柔寡断的狼。
很难说这件事到底给他造成了怎样的冲击。
他只知道,等衡弃春有朝一日恢复记忆,定然无法接受自己有了一个孩子的事实。
届时那孩子死不死不一定,但我必死。
这叫什么事儿啊。
想到衡弃春因失忆而骤变的性情,楼厌又不禁觉得有些苦恼,竟有些盼着他师尊早日恢复记忆。
楼厌回身看了一眼,确认山中唯一一个懂得探灵之术的王生已经走远,于是悄无声息地又掐了一个诀,试图尽快与十八界取得联系。
女歧山外一点儿灵力都探不到,也不知道外面那些妖邪到底怎么样了。
楼厌独自在院子里站了好一会儿,确认他整个人被冷风吹得足够清醒,再也不会因为衡弃春一个眼神或一个动作而心软的时候才进了屋。
屋里的景象令他脸色骤变,手中的要顿时摔在了地上。
“师尊!”
——衡弃春正弓着身子伏在桌案旁,面白如纸,一头鹤发都被冷汗浸湿,湿哒哒地黏在额头上。
他浑身发抖,死死咬住下唇,齿缘竟然已经渗了血,明显是忍受着极大的痛楚。
依照王生所说,九子母赐下的孩子十日就能落地结果,这十日里,相应的反应也都会一一落在衡弃春身上。
如今整一日过去,衡弃春已经不仅仅是恶心呕吐,他……
“师尊!”楼厌将衡弃春扶起来,抬手去摸人颈侧的脉搏,急得出了一身冷汗,“你怎么样?”
衡弃春单手搭在自己的小腹上,手指却不敢用力,只能死死攥住那一截衣料,浅色丝线一时崩开,将他的手指勒出细小的血痕。
他费力地张开眼睛看楼厌,喘息许久,才勉强吐出一个字,“疼……”
楼厌二话不说就将人抱进了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