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作者:
种枇杷 更新:2025-12-02 14:03 字数:3120
谢冬鹤也低声说了句:“我夫郎真厉害。”
何云闲被夸得有些脸红,但更多的是骄傲,这是他爹教给他的,是他在何家仅有的几样东西之一,同样也是他的骨气。
说了几句话的功夫,那副对子已经晾干了,林莲花叫儿子把对子拿出去贴。
何云闲以为没他的事儿了,正要离开,林莲花又在他面前摆了几张麻纸。
“这点纸够你写一段日子了,用完咱再买,你先忙,忙完了再来帮娘弄锅子。”
何云闲愣愣地看着林莲花走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原来林莲花早就知道他的心思了,只是没有挑明罢了。
他鼻子一酸,感激她的体谅,也有点不好意思,自己的小心思早就被发现了还不知道。
他把趴在桌上的温温抱到怀里,温声道:“温温,哥哥教你写字好不好?”
何云闲抓着她的小手,大大方方地在麻纸上写下三个字——谢温温。
谢温温看着浅黄色麻纸上陌生的墨迹,好奇地问:“这是什么字?”
“是你的名字,谢温温。”
多年前,他就是这样被爹抓着手,一笔一划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后来他到了何家,再也不曾碰过笔。
他夜里偷偷跑到院子里,对着月光回忆起爹教他背过的诗文,拿木棍一字字划的时候,根本不敢想,他还能有再重新执笔的一天。
*
晌午大家随便吃了点,垫垫肚子,没敢吃太饱,毕竟晚上还要吃锅子呢。
林莲花晌午就忙起来了,切红薯、洗菜摘菜、泡野蕈干等等,熬汤底的活儿是莫彦玉负责的,还加了一些当归枸杞滋补。
何云闲同样也没闲着,鸡鸭要喂,院里的雪又堆起来了,也要铲走。
谢冬鹤把晚上要点的鞭炮挂到院门口,就去后院砍柴了,烧炕天天都得烧不少柴,他每天都要砍一点。
堆在柴房里的木材看着少了挺多,谢冬鹤边劈柴边想着,等年后到前山上砍一点拉回来,不往后山上走,这样也不怕撞着野兽。
一直忙到夕阳西下,锅子已经弄好了,大伙儿都惦记着这一口,净完手就赶紧进堂屋。
谢温温最先回屋,眼巴巴盯着那一锅咕噜咕噜冒热气的汤底瞧,馋得口水都快下来了。
汤底一开,林莲花刚往锅里下了几块红薯,就听到有人咚咚咚敲门。
林莲花放下筷子,“是不是沈柳来了?她上回见了我还说要送一块喜馍。云闲,你快去开门。”
何云闲听着拍门声越来越急促,追风也汪汪叫起来。怕沈柳等急了,他连忙跑去开门。
然而门后的却不是沈柳,而是一位穿着粗布麻衣、头戴白巾的垂垂老者,脸上的皱纹堆满了细雪,显得尤为苍白憔悴。
竟是莫彦玉的师傅,李抱衣。
何云闲以为他是来找莫彦玉算账了,慌慌张张地就要把门关上。
李抱衣杵着根拐杖,面露哀色,并没有阻拦他关门。
“彦玉是否在这里?我已经寻遍了章山村每一户人家,这是最后一户,他若不在这儿,我再去别的村子找他。”
外面不知何时已经下雪了,何云闲不知道他找了几个村子,多少户人家。
只是看着老人颤颤巍巍的步子,心里也有些难过。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来找莫彦玉算账的?
“他……他在这里。”
屋里莫彦玉也已经看到李抱衣了,他脸色难看,咬着牙走到师傅面前,扑通一声跪下了。
膝盖在雪堆里发出闷响,他的声音也闷闷的。
“师傅,是我对不起你,要杀要刮都随你。”他红着眼,对李抱衣磕了三个头,以回报师傅对他的养育之恩。
莫彦玉没有丝毫求饶的意思,他只有愧疚,愧对于师傅的恩情。
师傅对他那么好,当年要不是师傅收养了他,他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遍,可他却恩将仇报,意外害死了师傅苦寻多年的亲子。
即便是李抱衣,也不可能不憎恨他,不管是什么样的报复他都受了。
他低着头,看到李抱衣黑色的布鞋渐渐靠近了,上头沾了不少泥水和雪花,也不知道走了多长的泥泞山路,才寻到他这个杀子仇人。
第72章 团圆饭
那双脏布鞋停下了, 莫彦玉也紧闭双眼,等着师傅的宣判。
“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怎么能再失去一个?”
李抱衣伸出一双枯树般的粗糙手掌, 拂去他头顶的落雪。
李雪民是他亲生的儿子, 可莫彦玉陪伴他十余年,没有血缘却尽善尽孝, 又何尝不是他的儿子。
莫彦玉猛地抬头,不敢置信:“您拿我当亲儿子看待?”
他愣了一下, 靠在师傅怀里,像个孩子一样捂脸痛哭。
“对不起……对不起……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莫彦玉哽咽着,一遍遍道歉。
李抱衣抚着他的发顶,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孩子, 和我回家吧, 我没几年可活了, 再没有几十年时间云游四海,找我走丢的儿子了。”
几十年前他云游四海, 走遍山海,就是为了找回自己的儿子,而现在他冒雪而来,也是为了找回自己的儿子。
何云闲看着那张比记忆中苍老了很多的面庞, 才知道什么叫慈眉善目。
这几天他心里始终有根刺, 一边是和他血脉相连却苛待他的亲娘,一边是没有血缘却百般好的娘。
但此刻, 他看见踏雪而来的李抱衣,又觉得这世间情义,本就不该被血脉束缚。
有些人纵有血脉牵绊, 终究抵不过朝夕相处的温情。
何云闲如今才想明白这一点,整个人如拨云见日,豁然开朗,那点芥蒂全然抛到脑后。
师徒俩把话说开,莫彦玉正要和李抱衣回医馆。
何云闲说道:“既然来的巧,不如留下来吃一顿团圆饭?我们才刚把锅子烧开。”
林莲花对此也没有什么意见,虽然莫彦玉的事儿她不知情,但看了刚刚那幕,多少也清楚一些了。
“李大夫别跟我们客气,快进来暖和暖和,外头可冷了。”
“如此老夫就和徒弟叨扰了。”
李抱衣笑呵呵地被迎进主屋里,莫彦玉拍了拍他肩头的落雪,扶着他落座。
他抹了抹眼泪,笑着往他碗里夹了一块羊肉。
“这羊汤锅里我特意放了暖身的姜片,师傅快尝尝。”
谢冬鹤和何云闲把备好的食材往锅底倒,先放最难熟的红薯、萝卜和猪肉,之后才把酸菜下进去烫。
酸菜下锅一烫就打卷,脆嫩的菜叶吸饱了汤汁,咸鲜适口,正好解了羊肉的腻。
“这酸菜腌得地道。”李抱衣夹起一筷酸菜,就着热汤呼噜噜吃下,胃里一暖,冻僵的手脚也跟着回暖了。
温温捧着碗眼巴巴望着锅里的肉,林莲花给她夹了一块带骨头的大肉,她急吼吼地啃着,不小心烫到舌头,烫得直吸气。
林莲花数落道:“又不会少你一口吃,急什么?”
只是还是又夹了一块,吹凉了才往她碗里放,温温抱起来大骨头就啃,沾了一嘴油花。
热汤蒸腾的水汽里,莫彦玉喝了半碗汤,苍白的脸颊终于透出血色。
这些时日来悬在他头顶的那把刀终于落下,怎么能不叫他轻松。何况这一遭,还圆了他另一重心事。
以前他总想着,要是师傅是他的爹就好了,师傅这么好,可偏偏有个那么烂人当儿子。现在他知晓了,师傅也把自己当亲儿子看待。
人一心满意足,就觉得这世上什么都好了,哪怕住着陋室吃着糟糠,也如珍馐。
外面雪似乎下大了,北方呼啸,林莲花离门口最近,她起身把门合紧,把满院风雪关在外面,留屋里一片热闹的暖和气儿。
谢冬鹤默默把烫好的肉片夹给何云闲,见他吃得眉眼弯弯,又往他碗里添了几块红薯,红薯是煮烂的,吸饱汤汁,橙黄的薯肉入口即化,很鲜甜。
林莲花看着小两口这般,更乐了,她数了数日子,两人成亲都半年多了,也该有娃了。
窗外风雪愈急,屋里却因为烧起炕,暖得让人褪了外衫。
温温捧着圆溜溜的肚子打嗝,其余人也都吃饱喝足。夜已深了,外头风雪又大,李抱衣只能暂住一宿。
何云闲白天没写过瘾,一回屋就点了油灯,拿出纸笔摆在炕上的小桌子上。
他思索了一会儿,提笔写起来。
谢冬鹤也凑过去看,见他似乎是写了一首诗,何云闲看他好奇,就一句句念给他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