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作者:种枇杷      更新:2025-12-02 14:03      字数:2976
  心底对何大伟的那层畏惧也消散了,全村人都向着他,村里还有这么多汉子,还怕他一个何大伟吗?
  *
  天气不知不觉暖和了一些,灶房里飘出袅袅炊烟。
  家里的酸菜吃腻了,何云闲就打算包点酸菜猪肉包子,换换口味。
  正好沈柳来家里唠嗑,她闲着也是闲着,就跟着何云闲一起忙,舀了半碗杂面,掺进白面里一起揉。
  馅料早就调好了,两人麻利地包好一批酸菜包子,放上锅蒸。
  等包子蒸好还要段时间,沈柳顺嘴说道:“上午我在村口又看到何家那对儿父子了。”
  何云闲有些惊讶,“我怎么没见着?”
  上回是因为他们一家正好去舅舅家走亲,才错过了父子俩,但这段时间他们天天在家待着,怎么还是没碰着?
  沈柳噗嗤一下笑了。
  “你当然没见着,他俩才到村口就被人看见了,好几个汉子立马拿着锄头给撵出去了,你是没看着,他们吓得屁滚尿流的,何大伟还差点崴了脚呢。”
  何云闲想着他们狼狈的滑稽样子,也忍不住笑了。
  提起何大伟,他总是难免伤心,也怕会回到以前的日子。
  鸟雀叽叽喳喳,他听到窗外的叫声,往外头看去,只见阳光明媚,他心中也是前所未有的轻松畅快。
  蒸好两笼包子,林莲花进来帮忙了。
  她嗔怪道:“怎么又让你柳姐干活儿?”
  沈柳笑了笑,“婶子可别怨闲哥儿,是我看他包包子就手痒,想帮忙和面。”
  几锅包子蒸好,林莲花特意留了沈柳吃晚饭,可劲儿的吃包子,临走还拿了几个让她捎回去。
  林莲花吃完晚饭照常给温温熬药,如今已经不用天天吃药了,前几天她去济世堂包药,莫彦玉说吃完这几副以后就不必再吃了。
  这句话让林莲花差点又落了泪,她的女儿以后总算能和正常孩子一样了,再也不会被人瞧不起,不会被嫌弃是药罐子、是拖累。
  何云闲去取烧好的热水,心里还想着办学堂的事,看见林莲花,倒想起来另一重事。
  他随口问道:“娘,冬鹤是不是上过学堂?我看他好像识字,还会写我的名字呢。”
  林莲花笑道:“他一夯货识什么字?他呀,这辈子就认识这仨字儿!”
  看何云闲一脸不解,林莲花就把事情原委解释给他听,谢冬鹤幼时落水伤到脑袋,这是何云闲早就知道的事。
  但他却不知道,谢冬鹤是为了救他才落水。
  谢冬鹤这一辈子,就只认识这三个字,是何云闲的名字。
  是小时候在溪边,他把那个漂亮的小哥儿从河里捞起来时,一边捂着淌血的头,一边被小哥儿笑盈盈地抓着手,一笔一划在泥巴地上写下的三个字。
  那时候他还没傻,记性还不错,所以他只写一次就记住了那个名字,就是失忆也没忘掉。
  这也是林莲花当初决定下聘的原因,她一听何玉杰说那个哥儿叫“何云闲”,就知道这桩婚事是天定的。
  她也知道何云闲嫁到自家要吃苦,是委屈他了,所以一直努力补偿他,相处的时候看他又那么聪慧乖巧,更是满意,也更愧疚,全把他当亲儿子疼。
  何云闲幼时的记忆也随之串联,他也想起来了,原来谢冬鹤就是他曾经的救命恩人。
  他愣愣的,一时间五味杂陈,不知在思索什么事情,什么时候回到屋里了都不知道,游魂似的。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何云闲回过神,仔细看着谢冬鹤那张脸,忽然泪流满面,捂着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谢冬鹤一下子就慌了,手忙脚乱地给他擦泪,又是抱又是哄的。
  “谁欺负你了?别哭,还是我又做错什么了?”
  何云闲哽咽着,断断续续地把自己的回忆讲给他听,谢冬鹤模糊的记忆也隐约想起来什么。
  他眉头紧皱,还不等他努力回忆起来,何云闲就主动亲了上来。
  夫郎难得主动,谢冬鹤自然求之不得,也一翻身压了上去,一拉被子蒙住头,小船就摇摇晃晃荡了起来。
  小船即将穿过桥洞时,谢冬鹤忽然停住了。
  “我想起来了,你说,我要是还记得你,你就嫁给我,做我夫郎。”
  何云闲紧紧抱着他的肩膀,眼泪滴答滴答落在他肩上,烫得不像话。
  “是不是疼?”
  他摇摇头,“不疼。”
  于是小船在江上荡了荡,终于停泊靠岸。
  谢冬鹤紧紧抱着怀里温软的夫郎,蒙尘的记忆一点点回笼。
  十岁那年,他随娘去了红溪村,意外救下一个落水的哥儿,开玩笑说:“说书讲的话本子里,大英雄救了美人,美人都是要以身相许的。”
  小哥儿没有拒绝,矜持地浅笑,漂亮得让谢冬鹤脸红。
  “你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怎么嫁给你?就是在婚书上写了别人的名字你也不认识。”
  他连忙说:“你教我,我肯定记得的。”
  然后哥儿就真的教他写,温柔地帮他捂着头上的伤,说:“你别摔傻了,十年八年后你肯定记不得我了。”
  “要是我还记得呢?”
  “那我就嫁给你。”
  时光荏苒,仿佛是命运一般,即便他们两人都早已不记得那段过往了,可兜兜转转,两人还是在一起了,都没有辜负当初的约定。
  他叹息一声,看着怀里已经熟睡的夫郎,蹭了蹭他柔软的脸颊,也心满意足地陷入沉睡。
  *
  院子里的积雪已经化了许多,何云闲喂完鸡鸭,又把小驴牵出来绑在枇杷树上,想着让它多晒晒太阳,长得更壮。
  刚放下喂驴的木桶,他听到有人敲门。
  最近经常有孩子来家里找温温玩,何云闲也没多想,开了院门,门后的却是一个憔悴的妇人。
  才几个月不见,张霜花似乎又消瘦了许多,她眼下发青,双眼含泪,只怜悯地看着他。
  何云闲不愿叫她“娘”,就没有开口。
  “我儿,过得可好,在谢家有没有受委屈?”
  这句话何云闲在被何大伟关在柴房里、逼他嫁人时等过,在被娘亲手送上花轿时也等过,但都没有等到。
  如今再说这句话,已经太迟了,因为何云闲已经不需要了。
  何云闲一点不接她话茬,任她说着。
  “你哥哥被赌坊的人打断了两条腿,治了一个多月,家里钱花光了也没治好,前天夜里没了,现在都不能下葬。你爹也难过,天天关在家里喝闷酒。”
  “算娘求求你了,你看你现在也不缺钱……”
  何云闲听懂了,原来还是想管他要钱,他打断了张霜花的话。
  “你不是我娘,现在我娘就在家里等我。”
  张霜花直接变脸,疾声厉色:“你又不是她生的,对你好一点,你就真把她当亲娘了?”
  “说到底你们又没有血缘,她还能真心对你好?你又不姓谢,你在谢家就是个外人!”
  以前何云闲也是这样以为的,他终究不姓谢,所以他战战兢兢、惶恐不安,不管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的。
  但林莲花会熬夜给他做冬衣,就怕他冻着,给了他从未体会过的慈母心。谢冬鹤瞧着凶悍,可一心一意为他好,他要什么都给,温温也活泼可爱。
  日子就是再不好,他们也齐心协力一点点过好了。
  所以现在,他可以坦然地说:“不,我不是外人,我们是一家人。”
  “出嫁前我曾说过,我不再是你儿子,你也认了。你走吧,以后别再来了。”
  张霜花一脸不可置信:“你真是个没良心的。”
  院门毫不留情地关上了,张霜花脸一阵青一阵白,末了,眼角一串眼泪淌下来。
  “我也是个没良心的。”
  她转头离开,踩着积雪一步步离开,微风刮过落雪,掩盖了她曾来过的痕迹。
  *
  天气又暖和了一些,何云闲这两天身子有点不适,胃里总翻江倒海的。
  他自己并不放在心上,以为只是天气时冷时暖,胃口不好罢了。但谢冬鹤不听,非要拉着他上济世堂。
  小驴个头又窜了不少,虽然还不能拉重货,驼个人还是没问题的。
  谢冬鹤把板车套到驴身上,赶着驴车悠悠到镇上。
  李抱衣坐在门口悠闲地晒太阳,他年老体衰,已经把医馆交给莫彦玉管了,自己偷闲。
  见到何云闲两人,他打了声招呼,就打起了瞌睡。
  何云闲也不想打扰他,进去找莫彦玉,他一下车有点不舒服,干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