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作者:云箜      更新:2025-12-04 13:57      字数:3183
  “女人生孩子不都这样儿?”崔母不以为然,“况我得在这儿帮忙,哪里腾得出闲儿去知会你?”
  “纵然此事可以揭过,那为何你要把坐婆赶走?倘或云安出了什么事,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崔询瞪了她一眼,也不想再理她,只匆忙要进去见云安。
  崔询满脸厉色,吼得崔母愣了下,缓了几息,她猛然反应过来,朝着云安的房大喊大叫:“那两个婆子狮子大开口,要三两银呢,若生出来是个大胖孙子也就罢了,谁知只是个女娃娃,得亏我没给,若……”
  孟榆端着鸡汤出来,仅是剜了她一眼,声音便戛然而止。
  在她的威吓之下,崔母想起冯淮所言,再不敢说下去,只愤愤地甩了个脸子就回了房。
  崔询告不了假,而后的一个多月,孟榆放心不下云安,便将涿山的事都交与任铃打理,自己则每日给她和乳母做好吃的,搜罗好听的笑话讲给她听,直到云安出月,不仅将身子养好,连脸色也红润了不少,她这才安心地回涿山酿酒。
  ***
  拢香馆。
  楮泽将探访过的女婴画像都收到一边儿,复又重新数了数剩下的画像,共有七幅,也就是说还有七个地方还没去看过。
  这三个多月以来,但凡是画册上女婴的所在地,他和陆修沂都走了个遍,许多女婴要么只有眉毛像她,要么只有眼睛像她,要么只有耳朵像她,若说五官尽似的,却无一人。
  他将这数禀给陆修沂后,便退了出去。
  屋内的灯只留了一盏,幽暗的灯火透过薄纱从里头渗出,楮泽回头淡淡瞥了眼,只觉身心俱疲。
  恰在此时,一个侍卫拿着一卷画像匆匆来禀:“大人,快马加鞭送来的画像。”
  “哪里的?”
  “鹤九云乡的。”
  第67章 梦魇现
  侍卫将画像呈上,楮泽打开看了眼,画像中的婴儿白白胖胖,脸蛋圆圆,倒像是个很有福气的孩子,只是他哪哪看着,都没觉有一处像她的。
  画像卷起,楮泽握在手中,淡声吩咐:“公子睡了,此画我明儿再呈给他看,你且退下吧!”
  侍卫对他的话自然没丝毫怀疑,应声后便忙退出去了。
  回房后,楮泽将画像搁在书架上,本想着次日再呈给陆修沂看,谁知一觉睡起,陆修沂就匆匆派人来传,道是今儿一早就要出发赶往宜川,时间太赶,他转头就将画像的事忘了。
  ***
  秋风乍起,酒香醉人。
  今年的第一坛桃子酒出窖了。
  冯淮恰好带着两人巡逻到涿山附近,见孟榆带着草帽同工人们搬着酒坛出来,几缕发丝垂在肩头,被阳光晒得微红的脸虽带着细纹,却仍难掩其清丽之姿。
  “瞧席姑娘似乎也有二十有八了,怎身边就没个男人?”
  “你没听说么?她是个孀妇,前两年越州水灾,她丈夫在逃难过程中死了,几经万难才来到我们乡,多亏崔小娘子收留,这才捡回一条命。”
  神思正外游间,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窃窃私语,冯淮心一沉,低声厉喝:“胡说什么?席姑娘怎么可能是孀妇?”
  两个属下讪讪地收回八卦的表情,见冯淮似是不信,其中一人又鼓起勇气道:“捕头,是真的,我原也不信,但坊间都传开了,他们还说得有鼻子有眼,连席姑娘哪天来这里的,都有明确的日期,后来有人不信,还特意向席姑娘打听了,结果日期还真对上了。”
  他说得有模有样,冯淮望着不远处正和任铃说笑的人,一颗心沉得七上八下。
  缓了一阵,他才往前走。
  孟榆早看见他了,只是手里有活忙着,且瞧他面色似有不对,便没主动过来打招呼。
  现下见他行来,便忙放下手里的活,转身要回库房拿他平日喝的酒杯出来,冯淮忙道:“姑娘不必忙,我们正巡逻呢,今儿不喝酒。”
  孟榆回头笑了下,抬手:“知道,不是酒来的,是我昨儿才做的桃子饮,你们巡逻一日也累了,且喝口水歇会。”
  还没等冯淮应声儿,身后的两个属下时常跟着他来涿山,如今也看得懂孟榆的手语,一听到有桃子饮,忙抢先一步笑道:“好啊好啊!若是还有……”
  蜜桃糍就更好了。
  话未道完,声音便戛然而止,冯淮剜他们一眼,两人讪讪地低下头。
  孟榆笑了下,知道他们的意思,便抬手:“桃子饮配蜜桃糍,亦别有一番滋味,你们且等一下,我拿出来。”
  库房外有一张石桌并几张石凳,孟榆将东西取出来,放到石桌上,请三人尝了两口,三人喝了,皆赞不绝口。
  不多时,任铃带着工人们搬完了酒坛,眼见时辰不早,椿食馆那边又催得紧,孟榆忙朝冯淮抬手:“葛伯着急要,我先去送货,你们若喝完了,替我把杯子收到门口的架子上便是了,我回来再收拾。”
  说完,孟榆抬脚欲走。
  “席姑娘……”
  孟榆闻声回头,只见冯淮站了起来,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双唇动了动,仿佛有什么话要说。
  曛色迎面盖在脸上,晖光刺眼,孟榆微露疑惑,眯了眯眼看他。
  冯淮似乎叹了口气:“姑娘送货时,注意安全,若需要我帮忙的,只管让人来知会我一声儿。”
  时间有点赶,孟榆也没心思揣测他究竟想说什么,闻言只是点点头,就忙和任铃送货去了。
  ***
  十一月初。
  秋风瑟瑟,空气中已含了些许凉意,马车辘辘穿过人声鼎沸的街市,窑鸡的香味从半开的窗牗悠悠飘出,透过竹帘渗进马车里。
  正执书看得入神的人被这熟悉的香味吸引,从字里行间抬起头,掀开竹帘一看,“陇香楼”三个大字映入眼帘。
  昔日的一幕幕犹似破了闸的洪水般涌进脑海,阵痛骤然袭来上心头,他忙放下书,从怀里掏出瓷瓶,倒出一粒安神丸吞服,片刻后,脑袋剧烈的阵痛才得到稍许缓解。
  听到里头的动静,正赶着马车的楮泽担忧得蹙起眉,忍不住偏了下头,朝里问:“公子,要不要停下歇会?”
  陆修沂撑着脑袋,头也不抬地道:“不必,去看完这个女婴后还剩几个?”
  “没了,这是最后一个。”
  回完这话,里头再听不见动静,马车驶出街市,楮泽扬鞭策马,忖度后试探性地道:“公子,看完这个我们回上京吧!”
  半晌,里头才传出一句:“西营近来可有何事?”
  “没有,一切如常。”
  “那不回上京了,到处走走。”
  楮泽微诧,连日的奔波让他头痛的毛病不知犯了几次,每每见完一个女婴,他便愈发低落,往日的精神气不知消散了多少,他不明白他这般执着要去见那些女婴有何用?即便眉眼像她,可逝者终究已逝,一切都徒劳无功。
  楮泽原欲劝他回上京,可话到了嘴边,却忽然觉得上京到底是伤心地,他肯到处走走,散散心,也未尝不是好事,便改口:“公子想去哪?”
  陆修沂没有想去的地方,他只是不想那般快就回上京,哪里都好,只要能让他的心静下来。
  “你决定就好。”
  跟随陆修沂这么多年,楮泽一惯是遵循他的意见,他要往东,他决不策马往西,如今忽然让他决定,他反而犯了难。
  恰在此时,两个月前的一件事儿突然涌上心头,他忙停下马车,掀开帘子:“公子,莫若去鹤九云乡?”
  ***
  一年下来,从葭月到翌年蚕月是涿山最闲的时候,每到此时,孟榆便会轮流安排一部分工人歇息,日常琐事基本都是交给任铃去打理。
  云安的女儿取名昭愿,云安只希望她昭昭如愿,岁岁平安。
  涿山山脚长着几丛竹子,孟榆着人帮忙砍了几根回来,做了两个小花灯送给昭愿。
  “小小的花灯摇啊摇,摇出一个小红帽,小红帽是个乖宝宝,她有一对弯弯的小耳垂,还有一双亮亮的大眼睛,小红帽啊是个乖宝宝……”
  小昭愿躺在摇篮里,戴着云安织的小红帽,孟榆摇着花灯,逗得她乐呵呵地笑。
  小昭愿已经五个多月了,云安不愿再花孟榆的钱,便让乳母走了,她每日拌点肉沫和蔬菜沫熬米糊给她喝。
  云安到街市买肉去了,因昭愿是个女孩,崔母每日扛着锄头出门,到日落才回,连看都不愿多看一眼,孟榆往日也没见她这般忙,云安不得闲儿,她便过来给她看着小昭愿。
  彩霞映了满天,夕阳的余晖洒在小昭愿粉嘟嘟的脸上,一声低低的怒喝突然透过门缝漏进来:“昭愿还小,用不了那么多,也吃不了那么多,我让你省着点花,让你少买些东西,让你少点同阿娘吵架,难道这还有错了么?”
  崔询的声音遥遥传来,他身旁的人应是云安。
  摇篮里的小昭愿咧开嘴,笑得欢快,好似世俗的一切烦忧都与她无干。
  他们仿佛离得有些远,可孟榆耳尖,加上争吵声似有愈辩愈烈的痕迹,声音也拔得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