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作者:云箜      更新:2025-12-04 13:57      字数:3181
  一声急促的喊叫自身后传来,孟榆飘远的思绪被瞬间拉回,垂下眼睑就看到手里的盘子即将脱离手心。
  数不清的金鱼正欢呼雀跃地张着嘴等在下面。
  孟榆忙收回盘子放到桌面。
  知眠端来一盅海参鸡汤,苦口婆心劝她:“姑娘纵是再没胃口,也好歹吃些,你如此这般,我和宁姑娘只会更担心。”
  鸡汤散着袅袅余烟,缓缓消失在虚空中。
  孟榆坐回石凳上,无声地叹了口气:“不知宁穗见到他没?”
  距离事发当日,陆修沂被关进大牢已有五天,可圣上迟迟未曾审判,她几次三番想进去探望他,皆被拒之门外。
  她亦曾向楮泽打听,他却只一脸冷淡地回:“公子说了,夫人不必担心,顾好自己便足矣。”
  是啊!
  他能不冷淡么?
  陆修沂原是为了救她,才会被睿王设计陷害。
  若非如此,他岂会深陷牢狱?
  “我吃不下,况这海参原是怀茵拿给你补身子,你如何炖给我了?”
  孟榆将鸡汤推远了些。
  自那天后,知眠便被放了出来,原来她没受到严刑拷打,陆修沂只是把她关在城郊的一处庄子里,并让人看守着她罢了。
  知眠又将鸡汤推到她面前:“我的腿都好得七七八八了,再喝这么补的汤,只恐要流鼻血,姑娘纵是吃不下,多少也喝两口。”
  这几日她总是食不下咽,睡不安寝。
  知眠见了,着实心疼。
  孟榆摇摇头,正欲推拒,却见宁穗遥遥行来,她忙起身,小跑着迎上去:“怎么样?见到他了么?”
  宁穗一脸凝重地看着她,点点头:“见到了。”
  孟榆攀着她的手,神色急切:“怎么样?他可还好。”
  “还好。”
  宁穗垂首,欲言又止。
  孟榆隐隐猜到了什么:“他既还好,你为何还这般模样?”
  闻言,宁穗负在身后的手缓缓抬至跟前,赫然露出手上的信封,封面上写着三个大字:和离书。
  第81章 劫外春
  “他说,你自由了。”
  宁穗的话响在耳侧,却遥远得似在天边一般。
  看到上面的字,孟榆震诧了一瞬,旋即接过信封。
  宁穗以为她接受了这件事,谁知下一秒。
  嘶!!!
  孟榆连看都没看一眼,扬手就将信封撕了个粉碎:“他是为救我才落到如厮田地,倘若我在此时一走了之,那我还算是个人么?”
  灼热的日光下,纸屑扬在虚空中,她的神色坚定而柔和。
  孟榆望向宁穗,见她面上毫无波动,不觉诧异:“我这般做,你不惊讶么?”
  宁穗摇摇头:“你若当真一走了之,我才觉得惊讶,在这种形景下,我认识的孟榆是绝不会离开的。”
  远处的人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素日对孟榆的偏见亦在这一刹烟消云散。
  孟榆收起笑意,正色问:“宁穗,你告诉我一句实话,此事还有没有转圜之地?”
  凭她对陆修沂的了解,若非生还希望渺茫,他是绝无可能给她写和离书的。
  宁穗垂下眼睫,掩住泛起的泪光:“他在百姓中的名声本就不好,如今还背着上杀人的罪名,且杀的人还是自己的大哥,如今睿王已经联合万人上书圣上,定要处死陆修沂。”
  陡然听到这话,孟榆有一瞬恍神,等拉回思绪的一刹那,她竟控制不住攀紧宁穗的手,泪如雨下:“你哥哥是骠骑大将军,秦慕岁又是圣上跟前儿的红人,难道就不能让他们替他求求情么?况真正致陆迦言身死的,是那支箭,那支箭原是要杀我的,是他替我挡了,杀人的不是陆修沂。宁穗,我求求你,让你哥哥和秦慕岁替他求求情,要不,要不豫王也可以,又或者,或者明华长公主,他是长公主留下的唯一血脉,圣上,圣上不是最疼他的么?”
  她愈说愈激动,甚至身子都要站不稳当。
  宁穗和知眠忙搀住她,温声道:“榆儿,你且冷静些,我哥哥和秦慕岁都为他求过情了,连豫王都上书圣上了,圣上到如今都未判决,说明他们的求情是有用的,或许,或许事情并不像我的那般,可能还有转圜之地呢。”
  孟榆哭倒在她怀里:“宁穗,我想要他活着,我不想他因我而死,我不想,不想欠了他,我,我还不起,我真的还不起。”
  愧怍在这一刹间如汹涌澎湃的浪潮般将她彻底淹没,比头顶的烈日还要灼心烧肺。
  孟榆哭得眼睛通红。
  偏在这时,画宜从院外匆匆跑来:“夫人,孟大人着人来请您回府,马车已经候在府外了。”
  宁穗知道他们不安好心,登时就气红了眼:“他们这时候来请榆儿作什么?让他们滚回去。”
  画宜闻言,忙转身就要去回。
  “站住!”
  身后一声轻喝传来,画宜蓦地止住脚,回过头时却见孟榆抹掉脸上的泪,站起身:“去回他们,让他们稍等一会,我换身衣裳就过去。”
  “榆儿,孟家的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在陆修沂最落魄时让你回去,岂有安好心的?你别去。”宁穗不解,忙劝她。
  孟榆轻轻地拍了拍她紧抓着自己的手,哽咽道:“正因如此,我才必须要回去,我不能让他们拂了他的脸,污了他的名,从前他护我许多,如今我不过是还他一些。”
  自她和陆修沂成婚后,孟砚清从未主动派马车过来接她,现下这般急,可见他们有多焦心了。
  宁穗听得鼻尖泛酸:“我和你回去。”
  “不,我和夫人回去。”
  孟榆还没来得及拒绝,身侧便远远传来一句。
  是楮泽。
  ***
  刚下马车,邓妈妈便迎了上来:“三姑娘,老夫人,老爷,夫人都在里头等你呢,老爷为三姑爷的事焦心不已,你快来。”
  孟榆冷眼瞧她:“父亲没有幸灾乐祸,当着稀奇。”
  邓妈妈皱了皱眉:“三个姑娘说得这是什么话,都是一家人,系在同一条船上呢,岂有幸灾乐祸的?”
  孟榆冷哼一声,边走边说:“若父亲有邓妈妈这般会想,事情便简单了。”
  邓妈妈一时讪讪。
  即将走到后院,眼见楮泽仍跟在身后,邓妈妈忙拦住他:“后宅庭院,大人一个佩剑男子,实在不该入内,还请大人等在此处。”
  楮泽止住脚:“将军吩咐,他在大牢期间,我必得寸步不离地跟着夫人,以免有不安好心的人图谋不轨,惊了夫人。”
  “这又不是在外头,断不会有刺客闯进,”邓妈妈不以为然,“大人且等在这儿便是。”
  楮泽睨她一眼,径直推开她往里走,邓妈妈挑了挑眉,嚷嚷:“哎!你干嘛,我不是说了么?后宅庭院,男子不能入内。”
  走在前面的孟榆闻声终于停下来,转身道:“妈妈这样说,难道父亲便不是男子了?你记住,楮泽是我带来的人,你要他等在外面,便是将我拒之门外。”
  她疾言厉色,说得邓妈妈讪讪地闭了嘴。
  天色愈见晴朗,灼热的日光铺在身后,洒扫的婢女皆停下来抹了把汗。
  堂内一片寂静,等得众人几乎要没了耐心时,终于见那人盈盈行来,却见身后还带了个佩剑侍卫。
  袁氏正要出言厉斥,孟砚清抬手阻止了她。
  孟榆让楮泽等在门口,和挺直了腰和画宜进去:“榆儿见过祖母、父亲、母亲。”
  “都是自家人,榆儿无须客气,”孟老妇人示意她坐下后,又细细地审视她一番,见她神色如常,又道,“三姑爷的事,我们都有所耳闻,只不知榆儿是如何想的?”
  孟榆佯作不懂:“祖母的话,榆儿不明白。”
  “圣上虽还没下旨处置陆修沂,但依如今的形景来看,他纵然死罪可免,可活罪仍旧难逃,”孟砚清干脆开门见山,“你继续跟着他,难免不会被祸及。”
  孟榆端起茶盏,轻轻地吹开上面的浮沫,浅浅地尝了口,见孟砚清没再往下说,便接着道:“我会被祸及到也罢了,只恐把你们亦牵连进去,父亲可是这个意思?”
  “你何须如此阴阳怪气?”对面的袁氏冷声开口,“老爷原是为你着想,才着急忙慌地把你请回来劝一劝。皇城之中,天子脚下,人要学会审时度势,才能活得长久,若一味地不听劝,只偏执到底,难免会成为黄泉路上的一个早死鬼。”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孟老夫人厉斥。
  听了孟榆的话,孟砚清的脸登时就臭了些:“你母亲的话虽难听了些,但到底有几分道理。”
  “道理?什么是道理?”孟榆把茶盏往桌面重重一放,拔高了声音,“当初是你们贪恋陆修沂的权势,迫我嫁给他,这几年,你们仗着他的势在外收了多少好处,你以为我不知道?”
  她指着角落那个汝窑天青鱼藻花瓶,“那个花瓶原是云国所产,历时千年,便是有钱亦难买到,单凭你的官阶,别人岂能送你这等好东西?如今他落魄了,你们就要把他一脚踹开,这便是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