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作者:柒壹陆      更新:2025-12-04 13:59      字数:3196
  忽然,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喧哗声,轿子猛地停下,沈如澜差点从座位上摔下来。
  “怎么回事?”她沉声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悦。
  沈福的声音很快从轿外传来,带着几分警惕:“少爷,前方似乎有骚乱,像是漕帮的人在和另一伙人争执,堵住了去路。老奴这就去看看!”
  沈如澜蹙眉,轻轻掀开轿帘一角,借着护卫手中灯笼的光望去。
  只见前方不远处的巷口,十来个穿着短打、腰间别着弯刀的汉子正围着一辆看似普通的骡车推推搡搡,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
  骡车旁,一个穿着青色劲装、手持长枪的女子正护在车旁,虽是以一敌多,却毫无惧色,身姿挺拔,眼神锐利,正是永盛镖局的林潇。
  “妈的!哪来的不长眼的东西,敢挡爷们的道!”一个满脸横肉的漕帮汉子指着林潇,厉声骂道,“这大半夜的,拉着一车货,鬼鬼祟祟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给爷掀开货箱查查!要是藏了违禁品,别怪爷们不客气!”
  林潇柳眉倒竖,手中的长枪一横,枪尖对着那汉子,语气冰冷:“官道之上,岂容尔等放肆!此乃永盛镖局押运的货物,有官府签发的路引为凭,并非违禁品!尔等再敢上前一步,休怪我枪下无情!”
  “哟呵!还是个娘们!挺泼辣啊!”漕帮众人哄笑起来,笑得越发放肆,“一个娘们也敢出来押镖?我看你是活腻了!今天爷们就替你爹娘好好管教管教你!”说着,几个人便撸起袖子,就要上前动手。
  沈如澜的目光瞬间变得凝重起来。她记得沈福说过,永盛镖局近日正在为沈家押运一批前往皖南的盐货,就是用骡车走陆路——看这骡车的规模和林潇的模样,想必这就是那批盐货!漕帮的人深夜在此拦路,绝非偶然,背后定然有人指使!
  她沉吟片刻,对轿外的沈福低声吩咐了几句。
  沈福立刻点点头,整理了一下衣衫,快步上前,对着漕帮众人拱手道:“诸位好汉,请息怒!我家沈府少爷在此路过,还请各位行个方便,不要在此争执,以免误了大家的事。”
  “沈府”二字一出,漕帮那几人顿时安静了不少。
  为首的满脸横肉的汉子看向沈如澜的官轿,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沈家在扬州盐商中的地位,他们自然清楚,而且沈家与漕帮的总瓢把子刘三爷也有几分交情,若是真得罪了沈家,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沈如澜并未下轿,只是清冷的声音从轿内传出,带着几分威严:“漕帮的兄弟,深夜拦路查镖,所为何事?刘三爷近日身体可好?前几日我还托人给刘三爷送了些新茶,不知他尝了没有?”
  她刻意提起刘三爷,就是要提醒这些漕帮汉子,沈家与漕帮高层有往来,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那满脸横肉的汉子听到“刘三爷”的名号,气焰顿时又矮了三分,他连忙对着轿门拱手道:“原来是沈少爷!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冒犯,还望沈少爷海涵!只是这……这位姑娘的骡车挡了我们的路,还冲撞了兄弟们,我们只是想讨个说法……”
  “既是误会,便散了吧。”沈如澜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永盛镖局与我沈家是多年的合作伙伴,林镖头更是扬州有名的女中豪杰,为人正直,绝不会押运违禁品。诸位给我沈某一个面子,今日之事就此作罢,日后沈某定当在刘三爷面前为诸位美言几句。”
  那汉子与其他漕帮成员面面相觑,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悻悻地啐了一口,挥手道:“罢了罢了!看在沈少爷的面子上,今天就放过她!我们走!”说完,便带着手下悻悻地离开了。
  林潇这才松了口气,她收起长枪,对着沈如澜的轿子方向拱手朗声道:“多谢沈少爷解围!林潇感激不尽!日后若有需要永盛镖局的地方,沈少爷尽管开口!”她的目光锐利,虽未看清轿中人的模样,却牢牢记住了这份人情。
  “林镖头客气了。”沈如澜淡淡回了一句,“夜色已深,前路多险,林镖头还是尽快赶路吧,路上务必小心。”
  “多谢沈少爷提醒!告辞!”林潇再次拱手,然后指挥着镖师们赶着骡车,匆匆离开了巷口。
  轿子重新前行,沈如澜靠在轿壁上,心思电转。
  漕帮的人无缘无故拦路查永盛镖局的镖,背后定然少不了潘世璋的撺掇——潘世璋在盐运司碰壁后,竟开始在陆路运输上动手脚,看来他是铁了心要和沈家撕破脸了!陆路也不太平,看来必须让林镖头他们改变路线,才能确保盐货安全。
  莲花巷,苏家小院
  苏墨卿今日并未去沈府的藏书阁作画。
  父亲苏文远昨日的话,像一盆冷水,浇醒了她——她与沈如澜身份悬殊,沈家的世界充满了纷争与算计,她若是继续与沈如澜往来,迟早会卷入那些是非之中。为了自己,也为了父亲,她必须刻意与那位“沈少爷”保持距离。
  屋内,一盏油灯亮着,昏黄的灯光映在苏墨卿的脸上,显得格外柔和。
  她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一支狼毫笔,却没有作画,只是对着桌上那个小巧的琉璃盅出神——琉璃盅里装着沈如澜送给她的宝石红颜料,暗红色的粉末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珍贵而夺目。
  这般华贵的颜料,恐怕只有沈家那样的豪门望族才用得起。沈如澜……为何对自己如此不同?仅仅是因为赏识她的画艺吗?
  她想起第一次在“墨香斋”外见到沈如澜时,他穿着宝蓝色的马褂,站在人群中,温和地为卖蒲扇的老翁解围,那一刻的他,像春日的阳光,温暖而耀眼;
  她想起在藏书阁里,沈如澜与她谈论画理时,眼中闪烁的光彩,他对每一幅画的见解都精辟独到,那一刻的他,像一位儒雅的文人,博学而谦和;
  她想起上次水盂被打翻时,沈如澜握住她手腕的瞬间,指尖的微凉和他耳根的薄红,那一刻的他,像一个有些慌乱的少年,青涩而真实;
  她还想起沈如澜偶尔流露出的疲惫——有一次,她在藏书阁作画时,看到沈如澜靠在椅上睡着了,眉头微微皱着,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倦意,那一刻的他,让她心生怜惜。
  这些片段像走马灯一样,在她脑海中一一闪过,让她的心绪纷乱如麻,难以理清。
  她不知道自己对沈如澜,究竟是感激,是好奇,还是……别的什么情愫。
  她只知道,每当想起那位“沈少爷”,她的心跳就会不由自主地加快,脸颊也会变得发烫。
  “卿儿,还没睡吗?”苏文远的声音从里屋传来,带着几分虚弱。
  苏墨卿连忙回过神,收起心中的思绪,起身走到里屋门口:“爹,我还没睡,正准备收拾画具。您怎么醒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苏文远靠在床头,摇了摇头:“爹没事,只是醒了想喝点水。卿儿,今日没去沈家作画,是不是……还在想爹昨日说的话?”
  苏墨卿走到桌边,为父亲倒了一杯温水,递到他手中,轻声道:“爹,我知道您是为我好。我只是觉得,待完成与沈家的约定后,再与他们保持距离,会更妥当些。”
  苏文远接过水杯,喝了一口,看着女儿,眼中满是欣慰:“卿儿,你能明白就好。爹不是不让你与权贵往来,只是咱们小门小户,经不起那些纷争。那位沈少爷虽好,却终究与咱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远离他,对你我都好。”
  苏墨卿点点头,没有说话,只是心中那份难以言喻的失落,却像潮水般涌来,久久无法平息。
  沈如澜回到沈府时,已是四更天。
  她没有回自己的“听雪轩”,而是直接去了松涛苑——她知道,祖母一定还在等着她的消息。
  松涛苑的灯果然还亮着。
  沈老夫人坐在太师椅上,容嬷嬷站在她身后,手里拿着一件薄毯,随时准备为老夫人披上。
  看到沈如澜进来,沈老夫人连忙让她坐下,语气带着几分关切:“澜儿,辛苦了。曹府的宴席,可有什么变故?”
  沈如澜坐在祖母对面,将宴席上的经过一五一十地禀报了,包括曹瑾的挑衅、用舞伶试探、以及最后提出与沈知微联姻的事,还有她如何应对的,都说得详细分明。
  沈老夫人静静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捻着佛珠,直到沈如澜说完,她才长长地叹了口气,语气中满是疲惫与无奈:“树欲静而风不止啊。曹家这是明摆着欺我沈家无人,想借着联姻,把咱们沈家的产业牢牢攥在手里!”
  她看向沈如澜,目光复杂,既有欣慰,也有担忧,“澜儿,今日你应对得极好,既没让曹家抓住把柄,也守住了沈家的底线。只是……推得了一时,推不了一世。曹瑾此人,贪鄙好色,又心胸狭窄,此番被你拒之门外,定会怀恨在心,日后指不定会用什么阴招对付咱们沈家。往后,你行事需更加小心,万万不可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