垄上烟火(种田) 第137节
作者:山枣      更新:2025-12-04 14:10      字数:4365
  大堂嫂斩钉截铁道:“婶子也是,老爷子也给她留了话,要她无事不得来镇上。先前几十年在乡下过得好好的,怎地如今偏偏腿长喜欢往外跑?
  老爷子说了,她要是真的闲着没事干,便挽了裤腿下水田扯草,或者扛了锄头去旱田松土也行,总之无非必要,不准来镇上。”
  “啊!这……这怎么使得?”卫氏惊讶地好半天回不了神。
  “没什么使不得的,族长发了话,大伙都得遵从。”大堂嫂满不在乎一挥手,总结陈词。
  “好了,话我已经带到了,你只管听老爷子的,惹着了他老人家,谁都没有好果子吃。对了,我们家偏了你好些药材,攒了一篓哪里吃得了,往后可不能再送了。
  家里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只园子里的瓜菜长得鲜嫩。这不,趁着天没亮摘了一篮子给你送来,炒着吃或是拌酱都使得,这个天放几天也不会坏。
  事办完了,那我就先回去了,船家那边正等着我呢。”
  卫氏慌忙挽留:“哎,别呀……嫂子好容易来我家一回,不吃饭可不成,不吃不许走。”
  拽了她的胳膊不松手,两人像打架似的来回拉扯。
  大堂嫂年长力大,左右腾挪两下挣扎开,边推搡边往外走。
  “不了,不了,今儿家里有要紧事,得赶紧回去。下次吧,下次一定在你这里吃饭,机会多得是,不差这一时半会的。”
  送走大堂嫂,卫氏提了竹篮回院子清洗,春末夏初,有温柔的风吹过树梢,树叶子“哗啦啦”旋转,妩媚摇曳。清凉凉的井水在指尖流淌,不冷不热,刚刚好。
  就像她的生活,忙中有度,闲中有趣,乐在其中。
  她喜欢把家里大小两个男人的一日三餐,四季衣裳……打理得井井有条,喜欢看他们狼吞虎咽吃她做的菜肴,更喜欢看他们一前一后在院子里追逐打闹。
  那银铃般的笑声能驱散心底所有的阴霾,听在她的耳边比仙乐更动人,连额头上沁出的汗水都透着股肆意。
  卫氏喜欢这样的生活,并沉迷其中,她不是一个有大志向的人,只愿这样一家三口和乐安顺,无忧无虑地生活,纵是粗茶淡饭,她也甘之如饴。
  有条不紊洗干净今天要吃的青菜,卫氏拿了菜板、菜刀切,今天是个好日子,正适合一家人大饱口福。
  第182章
  暖和的太阳挂在半空,泥泞不堪的土路上,一辆骡子车正在艰难前行,头发花白的老者哑着声音喊:“叶丫头再使把劲,过了这个水坑就好了。”
  青叶牙龈紧咬,双手抵住车厢使出吃奶的力气往前推,陷在水坑里的木头轮子滴溜溜打滑,污水四溅死活上不去。
  孙老伯狠心一鞭子抽在骡子身上,嘴里叱骂一声“啾”,同时另一只手攀住车辕前的麻绳,埋头用力往前拉。
  在两人一骡的通力合作下,车轮在泥浆里转着圈地滚出了水坑,“噗嗤”迸出一大股泥水。
  陡然失去阻碍,青叶身子猛地往前一扑,险些一头栽倒在泥坑,踉跄了好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子。
  “啊呸!”她一口吐掉溅到嘴里的泥水,直起身大口喘气,露出一个苦笑。
  正是插早稻秧的时候,她爹抽不出空去镇上接她,上回休假时跟她交代了一番。
  说是拜托了镇上一个专门拉骡子车的老熟人送她回来,还带她去认了人。
  结果前阵子一场大暴雨下了好些天,原本以为出了五天的太阳,路面应该晒干得差不多了,行车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青叶低头看着自己从头到脚满身泥水,脸上也是糊拉拉不清爽,又想苦笑了:这哪里是没有太大的问题,简直是步履维艰,这半截路都不知道怎么过来的。
  地势高的地方还好说,尽管路面没有干透,骡车过后也只留下一个浅浅的车辙印,并没有什么影响。
  哪想到走到半路竟然越发艰难,大大小小的水坑、洼地没断过,左边过了这个小坑,右边又陷进大的坑洞,左右掣肘。
  眼看着离家还有一半路程,这一路可怎么推得到家?
  孙老伯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喘着粗气看了眼来时坑坑洼洼的泥巴路,又转头打量四周。
  “叶丫头,咱们两个一老一少的,可没法子把这车推到你家去。这样吧,咱们再辛苦点把车推到前面的那条岔路口,那里有我相熟的一户人家。
  把车停在他家门口后,我再牵了骡子送你回家,等路上再晒两天我来取车。”
  “好的,孙爷爷,我听您的。”青叶缓过气走到车厢一旁。
  “好孩子,是孙爷爷带累了你。”孙老伯也是一身狼狈不堪,麻布衣服上布满泥点子,连花白的胡须上都沾满了泥浆。
  “本来跟你爹夸下海口,打包票说没问题,结果弄成了这幅模样。害得你小小年纪还得帮我这个遭老头子推车厢,实在过意不去。”
  “孙爷爷,您可不要这样说,是我连累了您才是。若不是要送我回家,您也不必遭这老罪,该说对不住的人是我。”清脆的少女声自后传出。
  孙老伯乐得哈哈大笑:“你个小娃娃有点意思,也是,你爹、你外祖父都不是一般人,你自然也不差。
  不管怎么说,孙爷爷记你的情,这一回多亏有你帮忙,要不然我这车厢扔到半道上,回头哪还找得回来。”
  一老一少在满是泥浆的土路上一边趔趔趄趄推着骡子车往前走,一边其乐融融笑语不断。
  杏娘端着一盆温水推开房门,“娘给你拿了布巾,你先擦把脸把外衣脱了,锅里正在烧热水,等一会洗个澡再出去。”
  房门打开一道口子,堂屋里丛孝由衷道谢声和孙老伯大声道歉声相辅相成,不相上下。
  “嗯!”青叶解开松散的发髻,毛糙糙的发丝以指梳顺后编成辫子盘在头顶。
  关上房门,杏娘心疼地看着闺女脸上干掉的泥巴,绞了热巾子递给她。
  “往后便是下刀子,也得要你爹去接你,你看看他做的好事?孙老伯一片好心,咱也不能说什么,可哪有这样办事的?”
  青叶安抚道:“娘,我没事,就中间推了一小截路,后半程我还是骑着骡子回来的。我不肯骑,孙爷爷偏不答应,非要牵着绳子让我坐上去,我不坐他就生气。”
  想起老人家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的样子,女孩吃吃地笑得欢快。
  “你呀你,还是个孩子脾气。”杏娘拍了女儿一记转身往外走。
  尽管眼下是农忙时节,可该有的礼数不能少,孙老伯好心把闺女送回家,他们就得准备一桌席面招待。
  青叶回家后的热闹自不必细说,等她回了刘记别院却得了个意料之外的惊喜。
  吃过晚饭女孩们聚在院子里玩耍,有穿花绳的,也有做针线的。
  青叶正捏了一根针拿着绣绷绣花,要她一直做女工不乐意,偶尔兴头上倒是绣得有模有样。
  “你腰上挂的这个香囊是自己绣的吗?绣得可真好。”一道轻柔的女声突兀地在头顶响起。
  青叶慌忙抬头:“孙姑姑好!”
  又低头看一眼腰间的香囊,脸上大囧:“呵呵,这不是我绣的,我怎么可能绣得这么好?这是家里的一个姐妹送我的。”
  孙姑姑仔细看了一眼:“是你教的针法?”
  “嗯!”青叶点头。
  她在刺绣上不精通,记东西倒是极厉害,孙姑姑闲暇时教的针法记得牢牢的,等休假时回到家便教给垄上的小姐妹们。
  没想到所有人当中张玉的悟性最好,非但能把青叶转述的技法融汇得炉火纯青,有些她说不明白的地方,张玉摸索一段时间后也能弄懂个七八成,比青叶还像孙姑姑手底下的学徒。
  张玉的绣技好,绣品自然卖的上价,为了感谢青叶的倾囊相授,便依着时令做了香囊送给她。
  此时她腰间挂着的就是一个鹅黄色的香囊,其上绣了一只肥圆的小麻雀。
  毛色艳丽,栩栩如生,脚底下踩的枝条仿若下一刻就要上下颤动。
  孙姑姑啼笑皆非:“你自己还学不会呢,教起旁人来倒是上心,可见学不会是假,偷懒耍滑才是真。”
  青叶“嘿嘿”傻笑,她宁愿坐在织机前织布,也不喜欢拿了绣绷一针一针刺绣,忒费劲!
  孙姑姑莞尔一笑,“你来我房里一趟。”
  说完转身往回走,青叶忙收拾好笸箩跟上。
  孙姑姑住的厢房不大,窗明几净,布置得井井有条,靠窗的那一面摆放着一张书案,笔墨纸砚齐全,几本泛旧的书本胡乱堆叠在一起,青叶进来后拘谨地站着。
  “坐吧,找你来是想替我叔父道声谢!”见面前的女孩一脸迷糊,她又补充道,“就是前两天送你回家的孙老伯。”
  “哦!”青叶焕然大悟,“您是说孙爷爷呀,可他把我送回家了。”
  孙姑姑笑着解释:“一码归一码,他收了钱就要把事办妥,结果累得你帮他推了半路的骡车,没有这么办事的。幸好你爹娘大度不予计较,我却是要替他道一声谢!”
  青叶不知道说什么,只好继续傻笑。
  孙姑姑也不为难她,转而问道:“我见你平日里喜欢写写画画,你可是念过书?”
  “没念过,”女孩老实摇头,“但是跟爷爷认过字,也能看书、写字。”
  “这样啊……”孙姑姑想了想,询问道。
  “从今年开始你们织的棉布可以上货架出售,刘记在镇上和县里都有布店,这本是好事一桩。
  可我年岁大了精力跟不上,来来往往的账目又繁多,我实在管顾不了,你可否愿意帮我理清账本?”
  青叶兴奋回道:“我当然愿意,可我……我不会打算盘?”
  “没关系,很简单的,我教你,你会看书写字学起来也快。这样吧……除了回家的日子,每天吃过晚饭你来我房里学一个时辰,等学会了熟练后上手就快了,理清每天的账目即可。”
  青叶满脸通红,用力点头:“好!”
  自此后青叶跟孙姑姑学着记账本,核算来往账目。
  回家把这事跟她娘一说,杏娘也是大加赞赏:“好事啊,你娘我少时也是学过算盘的,不过长到如今这样大也没用上几回,时日一长……
  如今只记得有几颗珠子了,怎么拨的却是忘个干净。叶儿你好生学,学会了给你娘好好盘一盘酱菜生意,指不定能省几个钱。”
  饭桌上众人喷笑,丛孝抖着手指媳妇:“她只是给你记账本,又不是做买卖,怎么给你省钱?”
  杏娘还没开口,青叶先不干了。
  “怎么不能?孙姑姑说了,记账就是为了验看哪个花色、哪种类别的棉布最走俏。卖得多的那些可以安排人手多织,妇人们不喜欢的可以减少出货量。
  这样一多一少,同样的棉布匹数不是可以卖更多钱?我娘的酱菜生意也可以此类推,要晒那么多干菜也很累呀,要用最少的精力做最划算的买卖,这也是省钱了……”
  我的个乖乖,一桌子人都被女孩的夸夸其谈给惊住了,这可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
  这才几天没见面,自家的傻丫头就跟被菩萨点化,开通了神智似得,小嘴吧啦吧啦忒利索,说起做买卖头头是道,精明得不像这个家里的种。
  要知道这一家子从老到小,有一个算一个,就没一个是属于精明厉害的。
  老的不用说,陈氏在外面看起来咋咋呼呼得厉害,连她亲妹妹都知道她是一个纸糊的架子。嘴里叫嚣得凶狠,内里是个糊涂蛋,给人一忽悠就找不着北,还洋洋得意自以为威风。
  丛三老爷不用说,糊涂虫陈氏的手下败将,更不用指望。
  杏娘年轻时更没眼看,竟然能折戟于婆婆和嫂子的刀下,吃的亏上的当能装满一屋子,好在后面做买卖长了见识,心眼也是与日俱增。
  丛孝是凭手艺吃饭,勉强跟买卖沾上边,也算不上十分精明,要不然也不会在他哥姐身上吃那么大的亏。
  两个臭小子还小,一个安静斯文,一个调皮捣蛋,目前还看不出来日后的为人担当,总归不是什么经天纬地之才。
  只有这个唯一的女孩,十来岁的年纪变化得可太快了,上次回家时还是个只知道吃吃喝喝,掰着手指头点菜色的憨丫头。
  这次到家说起做买卖竟然头头是道,有模有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哪家铺面的小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