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阙雪 第15节
作者:芍药与鹿      更新:2025-12-04 14:01      字数:3528
  褚夜宁将她扛在肩上,一路朝山下走去。
  一阵天旋地转,罗昭星看着他脚下飞快地动作,忽想起山下的罗远,她忙道:“等一等,还t有人。”
  “哪里还有别人。这里只有你四哥。”
  罗昭星再道:“我头晕。”
  想起昔年小星羸弱又为老幺,几位阿兄阿姊无不对他关爱有加。他倏忽顿足,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叹,将她从肩上放了下来。而后他蹲下了身,却不发一言。
  罗昭星杏眸圆瞪,竟是要背她下山。
  开弓没有回头箭,脑中那天旋地转的感觉再次袭来。
  罗昭星再也未犹豫攀了上去,再狠狠圈向了他的颈间。
  褚夜宁一瞬诧异:“你?”
  “看路!”
  夜渐深沉,小树蝉鸣,但见远处那依稀微亮的古刹殿宇中再次传来一声声嬉笑。
  “等一等。”罗昭星道。
  “去”
  她的话未还落,褚夜宁却好似心中知意般,转过身径直走向那片微亮之中。忽听殿中传来一女子娇媚笑音。
  二人站在墙壁之下,借着槛窗一角静静看着里面的几人。
  却见一身着粉裳的女子张开手臂,怀住身前一锦衣少年的脖颈频送秋波,那少年笑得极其猥琐。
  女子娇声道:“夫君。”
  “一日不见奴竟觉度日如年,奴家甚是想念你。”
  那纨绔子见此哈哈一笑,顺势捧住了那女子的头狠狠亲了过去。少顷二人难舍难分,槛窗外的二人竟见那女子嘴唇一片红肿。犹如含了一口红李。
  其余几人哈哈大笑。
  罗昭星微微垂下了眸,低声道了句:“獐头鼠目。”而后稍稍伸过了头看向了面前的青衫男子,却见他面上一片波澜不惊。
  “小星,非礼勿视。”
  罗昭星眨了眨眼,道:“四哥,我瞧着你嘴巴上好像有个花蚊子。”
  褚夜宁用手一拍,冷眼看向了那殿宇中。罗昭星盯着他唇上一瞬则缩回了头。
  而殿宇中那纨绔子手握那女子柔荑还欲再猛亲一口,褚夜宁不知何时手握一把飞刀迅速透窗飞过。
  罗昭星抬眸看去,只见那把短匕刀刃穿梭过那二人间没入了那支撑屋檐的金柱中。
  纨绔子一只耳朵血淋淋的掉在地上,刀法迅速猛烈。
  他一声惨叫,划破这寂静长夜,几人仓皇而逃。
  山脚下,九曲看见二人眨了眨眼,显然有些不解。而后揉了揉双目,眼神在二人之间来回移动,最终落在褚夜宁的双唇上,一副我就知道却又不解的神情。
  罗远怀中抱剑隐在树林中朝罗昭星看来,她坐在马车内暗中摇了摇头,罗远很快知意转身离去。
  褚夜宁耳际微动。
  罗昭星见此看向那片茂林,他并非不知道罗远的存在,她未让罗远现身只是想避免那些不必要的麻烦。
  褚夜宁抬眸盯着九曲,眉间一凝,狐疑地伸出手擦了擦自己的嘴角。在见到几指上的豆沙红与掌侧那排清晰可见的牙印,骤然明白过来。
  九曲道:“侯爷。你被花蚊子咬了么?”
  褚夜宁回头,看向那马车的小窗上忽然放下的车幔,呵呵一声冷笑,从九曲手中夺过缰绳,御马扬长而去。
  “自己走着回!”
  第15章 云去来
  酉时已过,城中已近宵禁时分,罗聆提着一盏珠灯与牵着骤风的陶青筠守在府门外。
  纵使有罗远在前已将镜云寺一事告知,但真确切的看到褚府的马车还是有些诧异。
  “若是再不回来你阿兄就要去寻人了,这个时辰亦不好扰了宫里。我还以为是哪个登徒子将我那八妹妹偷骗了去。”陶青筠将下了石阶,见马车听稳,伸出一指朝着车壁上敲了敲。接着顺手将罗聆手中的斗篷递到马车内。
  马车内的罗昭星将斗篷系了个结,一撩车帘正欲起身下马车。忽想起那扭伤的脚,含着笑意朝着陶青筠身后的罗聆道:“阿兄,我的脚不小心扭伤了。”
  “怎么一回事儿?你二人去野外狩猎了吗?我看这野物没猎着,倒是领悟些——”陶青筠手握着一把收起的折扇,故作神秘晃了晃脑。
  “那阿兄来背你。”罗聆将他挤到了身后,一手扶起她。
  罗昭星道:“不必,已经好多了。阿兄扶我就好。”
  褚夜宁见此跃下了马车,却听身后罗聆问他:“夜宁,可有吃晚饭?不如我让古伯给你下一碗汤面,你吃过再走。”
  褚夜宁摇了摇头,淡淡地道:“不用了。”他微微转过头瞥向罗昭星,幽幽道:“倒是这八妹妹,比从前更是伶俐上许多。”
  这时,陶青筠忽然将骤风的牵引绳递给他,嘟哝道:“这些年吃了我府里多少口粮?快,带走带走。”
  骤风吐着大舌头呵次呵次的抬头看他。
  陶青筠说:“怎么?不想走?”
  褚夜宁却一把牵过骤风,迟疑片刻,朝着石阶上的罗聆一辑礼。而后他一睨陶青筠,道:“可有沐浴?”
  “什么意思?”陶青筠一瞬茫然,却仍昂首挺胸地问道。
  褚夜宁面上一片风轻云淡:“回我褚家,不可沾上你的气味。”紧接着看着陶青筠挑了挑眉,道一句“黑嘴松鸡”施施然离去。
  陶青筠勃然大怒:“褚夜宁!”面黑如锅底。
  罗昭星与罗聆一同抿着唇朝府中走,罗聆嘴角带着笑意,无奈摇摇头。
  罗昭星道:“口是心非。”
  陶青筠忙追了上去:“怎么说?”
  “三哥难道不是怕他初回京城寂寥让骤风回去与他作伴?适才我可是瞧见了三哥看着骤风险些掉金豆子。”
  陶青筠面上仍然愠怒,却乌云渐消,辩解道:“我那是被风吹进去了眼睛。”
  罗昭星道:“嘴硬心软!”
  陶青筠板着面,一拂袖似要离去:“牙尖嘴利!”
  罗昭星却叫住他:“三哥留步。”
  陶青筠背着二人摆摆手:“甭担心。我知道城中宵禁了,看见我诚意伯府的马车他们还敢拦着不成?既然知道你回来了,你三哥我心里这颗大石头也就落地了。留步,留步。你三哥去也。”
  “三哥,我有事与你们说。”
  陶青筠一瞬顿足。
  朱门闭合,二人只看见罗昭星已步履轻盈地朝听雨轩走去。直到回到听雨轩罗聆遣散众仆,留罗远在外看守。奉画与璞娘知晓她已回府,又见诚意伯府家的小公子并未离去,晓得他们三人有话要说,便默默沏了一壶大红袍,端了一碟点心,二人相继退了出去。
  罗昭星见门窗已紧闭,本是满面的明媚之态此刻忽冰冷如霜。就犹如夏花落了一成凛冽的冬雪。
  她道:“阿兄,我看见木童了。”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陶青筠面色陡然一变,饶是少年老成的罗聆,此刻目光中也掠过一丝诧异。
  “谁?你说谁?”
  陶青筠走到门前打开屋门朝外望了望,见罗远怀中抱剑满眼的戒备警惕。他才稍安下心转身回到了屋中。
  康乐三年冬,定国公世子秦烁光血洗蓬莱小顶,时年在北镇抚司任差的梁书文长儿梁胥带着一队人马奉圣意奔向蓬莱小顶,以今帝口令活捉秦烁光即刻押解入宫。怎奈梁胥以定国公世子“负隅顽抗”为由将他射杀于蓬莱小顶,再取了他的头束玉冠及腰间佩玉入宫交了差。
  那玉佩乃万泰十二年定国公世子悬弧之庆时太祖皇帝亲赐。晶莹剔透,似蕴含着天地间的精华。当时却已碎为两半满是血污。
  昔年儿时之友越过重重阻碍,也只见得蓬莱小顶满是厮杀留下的痕迹,尽是雪与月色,无一生存之息。
  几人也不过弱冠少年,斗志昂扬,闻友骤逝。陶青筠从蓬莱盛怒归来,猩红着眼,几步上前照着梁胥的面门就是狠狠一拳。
  梁胥退了又退,擦着嘴角冷笑道:“你祖父与我父亲并驾齐驱,同为效忠圣人,你有何权打我?”
  昔年陶青筠暴跳如雷,愤怒到了极点,哪里听得他的弯弯绕绕,只有照着他的面门再来一拳。
  那梁胥却以“君恩重,臣则效忠赤”为由,欲以陶青筠一番搏斗。
  谁知姜元珺大步流星上前取过宫中禁卫军的腰佩长剑,拔剑出鞘,剑光如电间一举将梁胥头顶发冠打落在地,又如闪电般在他颈间轻轻一抹。
  梁胥的脖颈上立时沁出殷红的鲜血。
  姜元珺眸中深沉如墨,脑中闪现阿宝的惨状与此刻已长眠的老友,凛冽道:“他不可,孤来!”
  姜元珺右手持剑一挥,剑尖直抵他喉,梁胥喉咙处微不可察地一动。
  而木童就是秦烁光的两亲随之一,当年小蓬莱尸横遍野,两亲随护主身死,死状犹惨竟分辨不出原本的面貌。
  罗昭星此刻面色煞白,只觉心跳似在断断续续的停止般,额间浸上一层薄汗。
  她说:“观星楼坍塌当夜我们几人在水云楼吃酒,那晚观星楼中昏暗只是恍惚间觉得有人看着我,却又不太真实。我以为是那晚吃醉了酒的缘故,现在想来那楼中除了楼顶的李盛等人,楼下还有两人。”
  “其中一人应是木童。他应该是知晓了当年李家的事发现了楼上的李盛,结果另一人出现t,再之后二人一起消失在了楼中。”
  罗聆为她倒上一盏茶,清清道了一声:“小妹。”
  罗昭星抬眸看他。
  罗聆含着温温地笑意,似在鼓励她静下心来。
  她接过那杯茶扯起嘴角笑了笑:“阿兄,我没事。”
  罗聆说:“罗远回来已告知我,他听见了那寺内有异响,但你还在山上,他并没有轻举妄动。”
  陶青筠在一旁问:“你今日进宫瞧见姑母,可是说起了那日的事儿?”
  她摇头:“陶皇后今日并没有问我。”随后罗昭星将衣袖挽起,解下了那御赐的镯子。
  陶青筠垂眸去看:“这是姑母送的?”
  “皇姑父他糊涂啊!你是无论如何亦入不了这天家的。”
  罗聆见她面色已渐渐恢复红润,示意陶青筠坐下,他这才问起了今晚镜云寺中发生的事。
  陶罗二人静静听她讲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