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阙雪 第28节
作者:芍药与鹿      更新:2025-12-04 14:01      字数:5034
  姜元珺见此上前一步,喊道:“父皇?”
  康乐帝直勾勾地目光向他投去,瞳孔一缩:“父”
  姜元馥轻声喊他:“父皇,是阿馥。”
  康乐帝回过思绪,目光一闪,看着眼前的一双儿女,慈笑道:“是太子啊!”他长叹一口气:“朕梦见你皇祖父了。他来看朕,严辞数落朕的不是。父皇是真没想会发什么这等事儿。这李家的胆子怎么就那么大!李袁达啊!父皇老眼昏花看走眼了。”
  姜元珺道:“无事,三骨案已证据确凿。”
  康乐帝摆摆手:“你们先退下吧,让父皇静静。”
  当夜姜元珺回到东宫手写一封长达数百字的密信让阿肖翌日寻那卖花的小姑娘,送于那人之手。
  而梁家府邸,梁禧也在与随身侍女谈起近日宫中琐事。
  梁禧坐在铜t镜前满是惆怅:“父亲他近日有同我说起入主东宫一事。可是那东宫是我想进就进的?”
  侍女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梁禧在铜镜里一扫便觉异样,一记刀锋飞过:“有何事瞒我?”
  侍女吓得忙低下头:“那日小姐您亲做了鱼汤让奴婢送去主院,奴婢还没走进院门便听见老爷与夫人大吵了一架。似乎是听老爷再说圣人他有意让罗詹事的幼妹入主东宫。夫人一听便嚷了起来,说老爷他没在圣人面前讲明,就知道当起缩头乌龟。说咱们梁家要么有一个人入主东宫为尊贵的太子妃,要么有一个人能尚得公主成驸马爷。”
  罗詹事的幼妹,那不就是罗昭星!梁禧在心下念了一遍,倏忽想起那日在御花园中从她裙身擦过的一支利箭。瞬间怒从心头起。
  春日宴即将到来之际,京中忽传出罗嵩岳之女因幼年缘故,而今病骨支离,沉疴难起,只是以一身骨肉在强行支撑。
  这样的姑娘,既不能入天家,也不能入高门大族。但她本就在高门。
  陶青筠托府中发财送来木盒子的时候,秦惟熙正在藏书阁里,登着梯子翻阅书籍。
  奉画将木匣打开,迎面的竟是一织金锦制成的长袄马面裙,很是贵气、明艳。
  奉画惊呼,将衣裙在手中展开,顿时满室的流光溢彩,她笑道:“奴起初还当是一些新鲜吃食,没成是衣裳。发财来送木匣的时候这是香衫铺前两日就放出风来要出售的衣裳,多少世家贵女早早命府中下人在那铺子外等着了。”
  “结果小姐您猜怎么着,这陶小公子出了此衣售价的三倍银钱,大摇大摆地带着人抢买了下来。”奉画讪笑一声。
  “小姐,这料子莫非是波斯特产的织金锦?天老爷,陶家小公子花了多少银钱?”
  秦惟熙下了梯子走近,见木匣子里还有两身衣裙,最上的是一鹅黄色立领长衫,搭配着一件白色暗纹缎面褙子,而马面裙同样是织金刺绣。
  少时,她最爱鹅黄色。但在江南的十载岁月,她常常一身雪霜罗裙,避于家族小院。直到归京启程前,她去给罗家祖母请安,祖母苍老的目光里浸上一层水雾,连声长叹:“原来多么古灵精怪的一个丫头。这些衣裳统统不要了,既回了京就要可着那鲜艳的颜色去穿。也让别人知道我罗家的姑娘是体面的回京的。”
  她用指尖轻轻轻拂在衣料上,而最下的确是有着“轻骨纱”之称,质感寒凉,有价无市的翠竹色长衫,夏日里穿着最是凉爽轻盈,昔年曾在京中风靡一时,却极其昂贵,宫中唯帝后所出的贞蕙公主得过一件。
  奉画直笑:“哦,我知了,这是近日来不知哪个黑心肠、烂心肝的传出的风言风语,陶小公子这是在为小姐您正名呢!依奴看,那织金锦制成的长袄马面裙最好,让那些个看看,我家小姐好着呢!”她连连赞叹表示满意:“真是瞌睡起来有人送上枕头。”
  秦惟熙道:“嘴长在他们身上,不理就是了。若是都听了进去,那这日子也不用过了。”
  她望着一屋子的流光溢彩与窗棂外满园盛放,生机勃勃的一簇簇花朵,含着笑点点头。
  想起自回到京中,常见陶青筠嘴角而起的口疮,她之前问过宫中而来的御医,御医却对她说,应是心病,病患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平日里也应多吃些清淡的食物。
  她嘱咐奉画:“今日就不要让灶上的厨娘做吃食了,我做些清淡的小菜,托府里的家丁送去陶府。”并道:“另外再去寻城中药铺,抓些可去火的药材,与吃食一并送去。”
  奉画笑着应是。
  翌日,宫中办起春日宴,在坤宁之后的凉亭水榭,众世家贵女围坐在几张石案上,一旁不时有宫娥围炉煮茶,隔着一扇垂花门,一片不大茂密的园林后,是一小湖清池,池岸边有三两贵族子弟在吟诗作画,一旁的抱厦内也有人在对弈品茗。
  有妙龄世家女一面托盏饮着茶,一面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起那片小园林。
  梁禧一身盛装只身而来,这一次并没有李垂榕作伴。
  昔年,武定侯府摆宴,她还与陶青筠称奇,贵为侯爷之女为何会以树为名,直到陶青筠告诉她,李垂榕本不叫李垂榕,本为武定侯嫡女,却因与出生在即的胞弟命格相克,名中不宜贵,被道家人士之建改了名字。
  而他所知的是李垂榕在胞弟出生在即,听信了府中四房伯母谗言,险些让其母一尸两命。武定侯险些将其逐出族谱,最后其母求情将其改了名字搬去了侯府偏院。
  只是年少时,陶青筠微愠着一张脸讲起这二人,有些讥讽之意。
  “梁家有意让她入主东宫,他们也不看看,多少人挤破了头想进去。他前头还有秦家,罗家。不过那深似海的金窝窝有什么好?”
  当年她望着陶青筠微愠的一张脸,目露困惑:“那李垂榕呢?”
  他轻笑了一声:“哦,我不知,只是听说这些世家高门里若无意,再不济还有诚意伯府。”
  诚意伯长子于早年间随病妻殉情而亡,只余一年近七旬的老诚意伯,与风华正茂,未受恩荫的其孙陶青筠。
  难道这世间,世家与世家唯有联姻?无关风月与朝夕相处,两情相悦而来的婚姻嫁娶?
  像先皇与先皇后那般,长相厮守,情比金坚。
  可康乐元年,新帝登基,小皇孙入东宫为皇太子后,他们几人儿时玩伴在小蓬莱一聚,她察觉了一个有关于梁禧隐藏在内心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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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嘿嘿,有新的人物要出现了。
  小熙熙回京后的每次宴会都犹如修罗场。
  秦惟熙深深地叹了口气:“高门是非多。谁也不能诋毁我的罗家小星,我为小星一路斩妖除魔!”
  罗家小星笑嘻嘻地道:“阿姐,你看天上哪个星星最亮,哪个就是我。我们是真真好的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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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牡丹簪
  有人打破这片宁静,笑道:“你们听说了么?小霸王回京了。”
  有人不解问:“哪门子小霸王?”
  最先开口之人吹去茶中浮沫,重重搁置在石案上:“靖宁侯啊!”她抬眸向园林处快速一扫,随即收回目光道:“他这一回京,风头都让他抢了去,我那太子表哥都失了光泽。”
  有一身着葱绿襦裙女子闻言眉头一蹙,轻斥道:“裴青,宫廷之内怎可胡言乱语?”
  假山后,有宫娥在前,正引着另一盛装女子向水榭而来。
  裴青暗含薄怒,问:“我此话说的不对?还是不当讲?那个小霸王,捋不顺的狼狗儿,当年京城内与谁未曾打过架?我哥哥当年被他打得鼻青脸肿,缺了一颗门牙,你们忘了不曾?还有阿禧,那小霸王与秦惟熙当年狼狈为奸,可没少给阿禧气受!”
  有宫娥这时退避到一处,也有世家女上前劝言。
  裴青不理不睬。
  葱绿襦裙女子脸颊染上一片绯红,盯着她,道:“裴青,有因必有果,你兄长有失德行,整日与李盛招猫逗狗,当街调戏女子。观星楼上一事,你兄长既已躲过一劫,你也应该就此收敛才是。至于秦家姑娘,你怎么就不想一想当年是何缘由。”
  裴青一掌拍在了石案上,气得咬着后槽牙,道:“赵姝含,管好你那哑巴弟弟再来教训我!你的姑祖母,当今太后娘娘现在霞光顶,现如今后宫为中宫皇后娘娘我的姨母在维护,你莫要在这胡言乱语!”
  她说到此处脸色发白,心里窝火,不禁冷嘲热讽道:“赵姝含,你今年也年方十八了,京中不少妙龄女子未到及笄便已开始谈婚论嫁,怎么?你难不成还要同罗家女一样,拖到成了老姑娘!你”
  “裴青,当心祸从口中,朽木难雕!”赵姝含唇线紧绷,摇着头打断她。
  裴青被那句“朽木难雕”呛得一噎,再看周围众女子及宫娥在一旁小心翼翼瞧着自己,心头更是窝火,不经意间扫向案上滚烫的那盏热茶,一时冲动端起盏就朝着赵姝含扬了过去。
  周围倏忽一片惊呼声,赵姝含身后围绕着水榭内的美人靠,更是无处躲闪。
  紧要关头,秦惟熙疾步上前,将水榭外一宫娥所托的食盘一把夺过,朝着裴青的方向挡了过去,然而,那盏滚烫的热茶一挥间还是大半洒t在了她的一臂上,衣袖尽湿。
  裴青错愕,头脑也一瞬清醒,莫名来的恐惧战胜了愤怒,连连向后而退。
  赵姝含瞪大了一双杏眼,张了张嘴巴,看着来人,目露诧异道:“小星?”
  “有没有烫到你?要不要紧?”她看向身侧的宫娥:“这位姐姐,能否拿些冰来?”她一怔有些懊恼:“是我糊涂了,可有更衣的地方?可有烫伤药?”
  午后的阳光普照着御花园内每一个地方,小园幽静,唯有春风轻拂着一片片花树,在轻风中沙沙作响。
  秦惟熙不动声色地捏了捏她的手心,示意她无事,随后转过身,面向众人。
  织金锦在阳光的折射下最是耀目。
  而罗昭星幼时便生得清秀,现如今碧玉年华,随着年岁上长,从少女变成了女子,更是容色秀丽。
  裴青脱口而出:“罗昭星!”
  秦惟熙笑得明媚,将那托盘还给了那宫娥后,坐在了石凳上,一手随意地搭在了面前石案上,五指漫不经心地叩着案面。
  “裴青,我若记得不差,你似乎幼时与顺天府府丞家的指腹为婚,这婚约而今可还在?此人可谓文武双全。”她着重说了那武字。
  “你说什么?”裴青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但这帝京城内谁人不知,顺天府府丞家的那颗独苗,性情暴戾,有暴力倾向。
  周遭有女子用方帕掩唇而笑。
  秦惟熙不以为然地道:“没什么,只是可惜了我这一身好衣裳。”她起身走下水榭,似乎想起什么,回身对裴青道:“你方才说后宫现如今由皇后娘娘维护,可你却出口对中宫公主恶言相向,实则不该。”
  裴青不解,问:“我何曾对公主殿下不敬?你莫要挑拨离间。”
  秦惟熙嘴角轻扬,对着裴青身后的赵姝含投去善意的目光,随即道:“中宫公主正值二九花样年华,我们都是老姑娘,你是什么姑娘?”她朝亭内的裴青微微拱了拱手,笑道:“老姑奶奶?”
  她唇角依旧带着淡淡地笑意,睨着对方:“整日啰嗦絮聒,随意谈论京中官宦子弟,那捋不顺的狼狗儿难道不在你府中,为令弟人也?裴青,切莫寒了这天下在前线浴血奋战的将士们的心,倘若没有这些人,你而今焉能在这片满是春意的花园里品茶赏花。”
  有世家女子闻言没忍住笑出了声,一个接着一个,笑弯了腰。
  赵姝含抿着唇笑,向她稍稍点头。
  不同于赵姝含,裴青对她似乎有些许地忌惮,憋了半晌,还是有些嘲讽之意地道:“罗昭星,你说寒了天下将士们的心?我一个女儿家如何能做得出?恐怕只有当年的秦家能做得出!当年小蓬莱死了多少我朝忠将?”
  裴青知道她在有意提醒她当年骁勇善战的褚兰泽大将军。
  秦惟熙看着她,裴青只觉得这目光让她有些发颤,她正想着瞪过去,石阶下的人却几步快速走了过来,仅与她咫尺之距,一双看不透的眸凝视着她:“怎么当年的事儿你知道的这么清楚?莫非当年你在现场?亲眼看见了那场屠戮?”她一扫周围众世家女,目光似不经意间多在梁禧身上停留一瞬,笑了笑:“又是哪个长舌鬼在背后编排我?”
  裴青不自觉地后退一步,眉心紧紧蹙在一起,面上已然愠起了一层猪肝色,有旁的与她交好的闺阁女子轻声相劝,她狠狠一甩,怒道:“甭管我!”说着就要向花园外走去。
  有宫娥适时提醒秦惟熙:“罗姑娘,可要随奴去换一身干净的衣裳?”
  她站在灿阳下,长长舒了一口气,顿觉畅快淋漓。笑道:“劳烦。不必了。这京师的春风比人暖,我这一路走过吹一吹不就很快干了?”
  垂花门处,陶青筠轻笑,道:“看看,我说什么来着,可没人能欺负到她。还不是得了我几分真传!”
  一旁的褚夜宁回头看他一眼。他眨眨眼,伸了伸腰板,嘟哝道:“真是无聊,出来透口气也透不成,果然应了那句话,长大了还是怀念小时候。若不是皇姑父近日来抱恙,姑母时常召我入宫,今日偏一定要我们来参宴,这劳什子宴会我才不会参与。怎么?”他眼睛骨碌碌一转。
  “哎?莫非是姑母有主意?”又想起,宴会开始前,水榭这边众女子向园林那边频频投去的目光,他横眉一竖,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是想让我相看不成?”说着,他上上下下将褚夜宁打量了一番,”那你?你与皇姑父那盘棋还没下到一半,姑母就哄着你与我来这儿,怎么一回事?”
  一旁的褚夜宁未予理会,回身去看暖阳下,那笑得恣意的姑娘,轻道了一声:“牙尖嘴利!”
  那一边秦惟熙离开凉亭正欲寻个清静的地方坐,或是离开了地儿去湖边看看一池游鱼也好。
  “罗昭星。”身后梁禧忽然叫住她。
  秦惟熙顿足,回身道:“有事?”
  梁禧快步走近她,低声道:“罗昭星,你还回江南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