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阙雪 第57节
作者:芍药与鹿      更新:2025-12-04 14:06      字数:5177
  魏仲忙道:“不敢不敢!”
  阿肖一声冷哼将他放开,随后朝秦惟熙辑礼道:“姑娘,属下奉殿下之令护你安危。”
  奉画在旁觑了觑阿肖,再拿眼瞧了瞧雀舌,暗道怎生一个个的都来护小姐安危。她蓦地想起那日在霞光顶的桃林里摘得几株桃花枝,小声嘟哝着。
  一朵桃花……
  两朵桃花……
  秦惟熙回头瞧她,再回身看阿肖,那日落雨过后,阿肖便时常出没在她的身边。她在心里轻轻一叹,她还未待用以那身份,便已有人双手奉上如他所说,只为护她周全。
  随后她沉思片刻,朝着人群中走去,微微福身后,笑道:“诸位阿伯,阿婆。听闻数日前大理寺方出了一桩命案,为太仆寺监正,吕大人家的小女儿。身为父母亲,无非是想着自己的子女能康健长大,学业有成,再有得一个好姻缘,寻得一个好良配。夫妻得琴瑟之好相守一世。但吕家女儿为此却付出性命,红颜薄命。”
  她回眸望向魏仲,魏仲只觉眼皮直跳,正要上前,阿肖与雀舌立时双双上前将此人再牢牢擒拿。
  秦惟熙再道:“但此人本已与别家的姑娘有婚约在身,却整日厮混于画舫之上,将一身没处使的武力用于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身上,亦实非良配。”她回身笑眯眯地看向魏仲:“大家伙瞧,适才若没有你们在护小女子,说不定他还会上前来打我!”帷帽随着她的动作飘来飘去,魏仲似隐约看见她目光丝毫未遮掩的一丝挑衅与嘲意。
  魏仲怒喝:“你再胡说什么!t”
  人群中忽而一声高喊:“说得好!”
  众人只见一白发六旬老翁怀抱着自己的小孙子,一手拄着拐杖,从人群中走出。秦惟熙定睛一看,竟是那日观星楼坍塌前所遇的那误登上观星楼的幼童,与那日哭泣不止的老翁。
  老翁上前正要朝她行谢礼,她忙一手扶起,再见孩童此刻面色红润,滴溜溜的一双大眼睛在歪着头瞧着自己,心下一安。老翁再道:“诸位,当日药王庙会城中的观星楼坍塌,想必那日的慌乱,诸位都有参与。”他为此一叹:“是老夫过错,当日我家的小孙子不幸误登观星楼,险先丧命于此。幸得这位姑娘大着胆子登楼欲出手相救,再得贵人相助。”
  老翁再是长长一叹:“否则老夫无颜对已逝的列祖列宗阿!”
  人群中有人朝看来,并道:“难怪。看这良善姑娘举止不凡,难不成是世家出身?”
  有人附和:“你们看那身后,是罗府的马车。可是垂柳胡同的罗家?”
  老翁两眼一亮,轻声念了一声罗家,看着她道:“可是当年家中有学子连中三元的那个罗家?”
  秦惟熙含着笑意点了点头。
  老翁连连所念:“难怪。难怪。”
  众人听得此罗家正是垂柳胡同的罗家,妥妥的世家出身,家中且有人在朝为官。有一中年妇人见此,忙上前道:“有理说理,说不清的理就报官。只会打女子算什么大男子汉!即使王公贵族犯了法亦要与我等寻常人家同罪!”她恨恨地看着魏仲:“此人就应该送官去!那本是定下的婚约也应就此作废!”
  人群又再次议论起这府丞魏家与那礼部郎中钱家,再看着面前的魏仲,纷纷摇了摇头。
  魏仲被雀舌与阿肖双双擒住动弹不得,急得满面通红,再往人群中一扫,本是今日与他出门一同去水云楼吃酒的同伴也早溜得不见踪迹。
  他大声道:“你们……”他再咬牙道:“罗家!好一个罗家!婚约已定,且上有祖父之命!我看谁敢废,谁敢送我报官!”
  “我来!”人群中再走出一人,裴青此刻双眼通红,疾步而来,她本已在人群中站立多时。今日她本是欲买上点心去诚意伯府看望外祖父,经过鼓楼街,却见闹市中平日里本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今日却唯有零星几人。她让车夫去打探,却得知人们都去了河岸边,听说有人当街毒打画舫女子。
  裴青知晓她那从不承认的未婚夫婿德行,当即便觉得与那魏仲有关,便让人掉转车头驶向了事发的河岸。
  于此,她便见那头戴帷帽,四周白纱遮面,一身雪霜罗裙的姑娘在众人面前愤慨而谈。
  裴青从众人身后走出,再懒得看那魏仲一眼,面向人群大方道:“诸位,我就是与这魏家儿郎有婚约的姑娘。今日便由我亲自去将他押到大理寺报官!”她再垂眸冷眼看向那已满面血污的画舫女子,挑眉道:“还有你,与我走上一遭。”
  魏仲咬牙,双眼似冒团团烈火:“裴青!你敢!”
  裴青冷声道:“我如何不敢!”而后她朝面前的秦惟熙行了一礼,红着一双眼,缓缓道:“多谢。她日若有所需,我裴青亦会助你一臂之力。”
  秦惟熙见事已成,今日且有众百姓作证,这婚定是会退得了。她笑了笑,转身便向马车走去,摆了摆手:“我可没帮你。”
  裴青破涕为笑:“嘴硬心软的家伙!”
  “刀子嘴,豆腐心!”
  第68章 玉葫芦
  秦惟熙再也不作停留去赵家接了赵姝含,听闻李垂榕在街市当众闹事一事也很是诧异,吃过晚饭临回赵家时,罗聆还派了罗远亲自去送。赵姝含笑着推脱,罗聆却执意如此,平安在旁直道:“阿兄好,阿兄好!”
  待看得人已走远,秦惟熙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还未开口,罗聆便伸出一指刮了刮她的鼻子:“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秦惟熙道:“阿兄今日多吃了酒,快快回去歇息。可要小妹给你煮碗醒酒汤?”
  罗聆闻言目光满是柔和:“你阿兄就那么不胜酒力了?”他又无奈地笑了笑,摇摇头,一边朝府门里走,一边道:“罗某何德何能此生能有两个如此善解人意的妹妹啊!”
  此时已将至戌时,秦惟熙回到听雨轩梳洗一番入了榻,骤风不知去何处疯玩了一下午才回来。正蹲在地上歪着头看着她。似乎识得又似乎不识得,半晌又起来拿着头朝她怀里蹭。秦惟熙看得好笑,心软得一塌糊涂。她常常卸了妆顺着它的毛发,骤风则表现得一脸惬意。
  奉画在旁不禁道:“当年小姐可不是这般性子,也难怪骤风有时候会茫然了。”
  此时浩瀚深宫,贞蕙公主的寝宫内,紫姝喜出望外地将孟与从宫外带回的物什交给姜元馥。
  孟与是阿翼死后,陶皇后新在贞蕙身边安置的宫卫。此人也正如陶皇后那日所说的日后定要挑几个沉稳干练的,且孟与此人十分机灵。
  只是陶皇后担忧日后再发生遇刺的事,给她挑选了三四个护卫,她却唯独只留下了右手断了一个大拇指的孟与。
  紫姝偷偷摸摸地先朝着殿外瞧了瞧,这才回到内殿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那包袱。
  是个方方正正的木盒子。
  盒子外上了一层有些悚人的黑漆,显得有些死气沉沉。若不是盒子方正,乍一看外观还有些像……棺木。
  紫姝心一惊,忙倒退一步。前些时日公主令他去寻来新上任的孟与,她守在外殿望风。过不多时他见孟与一脸严肃的走了出来,她不大喜欢此人,只是觉得既能护公主安危那便是好的。且都为公主做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因此二人平素见面,也只是客套的打个照面。
  她以为这些时日公主是在宫中烦闷,想寻了孟与去寻些宫外的吃食,或者一些新鲜玩意。只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是个平平无奇的木盒子。且还透着一股悚人样式。
  她很快稳住了神色,好奇道:“公主,这是何物?”
  姜元馥笑了笑:“用来珍藏宝物的。”
  很快她见公主从博古架上拿下一大肚泥娃娃,是个小寿星的模样,样子很是憨态可掬。紫姝想起当年罗家的姑娘也有一个,是公主的七岁生辰时秦家那姑娘所送。
  哎!红颜薄命,生不逢时啊!
  紫姝在心中暗自感慨,不知公主拿了她要做什么。
  紧接着,她见公主将那泥娃娃小心翼翼地放进了那漆黑的木盒中,再轻轻合上,上了一把小锁。
  紫姝看得一愣一愣的,欲言又止,很快她便听公主喃喃道:“母后那儿近来养了一只狗儿,母后稀罕得紧,我也很是喜爱。我日日恐它哪日若是哪日扑倒了七妹送我的宝贝便不好了。”
  “毕竟,这是七妹唯一留给我的东西了。当年母后见我每日神伤,竟将那些玩物都带走了。”
  紫姝见公主看着那木盒发怔,神思不知飘向了何处。
  姜元馥忽而抬起眸,见紫姝正盯着她手中的木盒看,她苦笑道:“这盒子不起眼,母后一定察觉不到。”她再最后看了一眼那木盒,眼中很是爱怜:“你去将她放在多宝阁的最下层吧。那终日不见太阳,没了光亮,母后自然发现不了它。”
  紫姝心头噗通噗通地猛跳。再抬头去瞧公主,公主已经闭着眸侧倚在了贵妃榻上,一手撑着头,不多时,眼下竟缓缓换下了两行泪水。
  她轻声应是,拾起那木盒轻轻地放在了博古架上,便悄声退了出去。
  翌日晨时。
  听雨轩内,奉画刚折了许多花枝插在花瓶里。秦惟熙见她面色似有一股恼意,还未等她问,璞娘已经笑眯眯地要将她拉出去:“这可怎生是好哦!一大早惹了一肚子气,早饭也没吃。人怎么能不吃饭呢!”
  奉画哼哧哼哧了两声,更是涨红了脸,任凭璞娘将她往外拉,她也纹丝不动,她看着秦惟熙道:“小姐,我今早出门买酱菜碰见梁家的那钱夫人了。她那眼珠子恨不得要掉在我身上,拉着我不停再问您因何回京。”
  至于那钱夫人有意无意说起她的宝贝儿子梁朗,问起梁朗是不是来过罗府,说她这幼子将来可是要尚公主的。言外之意便是她梁家如何也瞧不上t她罗家。但这些无稽之谈她并没有对姑娘说。
  璞娘笑骂,作势就要来捂她的嘴:“要给你嘴拿鸡蛋清糊上哦!小姐一天要烦心的事够多了,什么钱夫人李夫人的,以后统统不许拿这些烦心事说。”
  奉画被璞娘的一番举动惹得一笑:“璞娘,我就是讨厌她。当年梁朗生了一场大病,她私下可没少编排我们罗家。就他儿子是宝贝蛋子,别人家的姑娘就是一根草了。”她连呸三声,气得不禁面红耳赤。
  秦惟熙坐在一旁的玫瑰椅上,被她这番举动也惹得哭笑不得,忙安慰道:“以后若是要出门,便寻个府里身量好、块头大的家丁跟着你便是了。”
  奉画恨恨地道:“那我要寻个府里最能打的,面向最凶狠的!”
  璞娘闻言笑哈哈,她看着奉画,余光偶然瞥过茶几上置放的那张名帖,开口道:“这帝家的兄妹竟是一天过生辰,亦是奇了。”
  秦惟熙顺循着她的目光去瞧,褚夜宁昨日话语里,那番对宫中的排斥似乎还在耳边围绕。
  少年时的褚夜宁哪怕是对不甚接触久未出门的小星,也从来都是笑眯眯的一副大哥哥的模样。对朱若也是和颜的态度。
  就如奉画之举,她从来不会无缘无故的讨厌一个人。那褚夜宁何故会这般所言呢?
  深夜,璞娘来问她明日可是要入宫赴宴,是要穿清雅一些还是靓丽一些的衣裳,还要带哪些首饰。雀舌不知从哪里神出鬼没地冒了出来,站在听雨轩二层外狭窄的小露台上,槛窗外正一手爱怜地抚摸着她的麻鞭。
  奉画吓得一个激灵,正要大喊。
  雀舌笑了笑:“小奉画,是你雀舌姐姐。”而后她朝着秦惟熙辑礼,目光停留在她的真容上不禁一怔,随即道:“没吓着姑娘吧?侯爷说了,明日姑娘要进宫,让属下在宫门外等你。”
  秦惟熙见她风尘仆仆,周身带着不合时宜的凉意,她问:“府中睡得可习惯?若是缺了什么你与璞娘或奉画说一声便是。”
  雀舌大剌剌地摆摆手:“出门在外,走南闯北,属下不讲究那些。”
  秦惟熙带着笑意看着她,很快又见她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巴掌大的镶珠木盒:“姑娘,侯爷给您的,也没说是什么。”
  秦惟熙微微一挑眉,一手接过将那木盒打开,是一对赤金嵌玉葫芦状的耳珰。
  不知为何,她蓦地想起了那日梁朗加冠礼上,梁禧所佩戴的那对耳珰,那个令众人不太愉快的小插曲,她目光一闪。
  槛窗外雀舌嘿嘿笑了两声:“不过侯爷托属下给姑娘带了一句话,侯爷说天塌不下来,姑娘放心往前走便是。”
  秦惟熙倏地抬眸。
  那是父亲常言的一句话:“天塌下来还有我这个做父亲的顶着,再不济还有她哥哥顶着。”
  雀舌趁机又兀自补充了一句:“姑娘用此耳珰来衬那日香衫铺的鹅黄衣裙最是好看。”
  雀舌将差事办妥,再一辑礼,悄声无息地退了下去。唯有璞娘在侧看着她爱怜地笑:“雀舌姑娘好眼光,可不是最衬那鹅黄色。”璞娘说做便做,当即去衣橱里找出那件鹅黄立领长衫,还有一件配套的白色暗纹缎面褙子及同样是织金刺绣的马面裙。
  璞娘含着笑意嘱咐她早些休息,轻声退了出去。
  她看着璞娘的背影失笑,她将小室内昏暗的油灯再多点燃了一盏放在案上,然后拿出了那赤金嵌玉耳珰。那玉色晶莹剔透,葫芦身为镂空状,她借着那光亮看去,心猛然一跳。
  那被掏空了的葫芦身里面竟各自嵌了一流光溢彩、米粒般大小却极其圆润的宝石。
  倏忽,她浑身犹如抽了骨般,软软地坐在了铜镜前的小凳上。
  嫂嫂朱若的温言似乎在她耳边响起,那一声:“夜宁从小就护着你,你们从小就能玩到一起去。”
  她一手抚向妆奁前搁置的那身鹅黄衣裙,指腹轻轻滑过。
  幼年时的小星最爱碧青色罗裙,所以十年后初回故土她穿了一身碧色锦裳,就好似有罗家小星作伴与她同归。从此后她也抛却了她最爱的绫罗绸缎、珠钗翠环,雪霜与素缟融为一体,日日祭奠秦家的亡魂,极少再穿那些靓丽的衣裳。
  可璞娘告诉她,正因如此才要涅槃重生。也有人告诉她,如同父亲所言的那般,天塌不下来且让她放心而行,也有自幼儿识,两小无猜的儿时玩伴从未弃她而去。与她说只有她好,他们才会真的好。
  所以她如何能做不回真真正正的秦家惟熙。
  第69章 生辰宴
  到了姜元馥生辰这一日,赵姝含带着平安早早的来罗府等她,由着雀舌驱车,二人一同前往宫中。见到平日里一身淡雅,极少穿靓丽衣裙的秦惟熙,今日冷不丁地换成了这可人色,直呼:“美哉!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