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作者:
鸣蒂 更新:2025-12-04 14:18 字数:3397
说到交趾的情况,司砺英还是比较清楚的,去年她之所以占领琼州岛,正是因为交趾爆发内乱,一时间出现大批男匪涌入南海商路劫道,也有人从交趾逃至琼州岛,杀了琼州刺史企图拥兵自立,司砺英及其舰队这两年与南海诸国关系才刚缓和,南朝的海上贸易也已重新起步,颇有欣欣向荣之意,司砺英段不容许西边出现这样大的隐患,于是她在带人清剿完新出现的海匪后顺手占领了琼州岛,最近也正琢磨着剿除交趾陆地上的余孽。
交趾的内乱,说起来其实也还要追溯到六年前黔滇自立,当时滇南大巫军先一步起兵杀了镇抚使,又往南清剿中原移民,大批男民抵挡不过,从滇南逃到了交趾,而后黔南舍乌也很快杀了朝廷派来宣旨的使臣宣布自立,有多个心向朝廷的小部族被舍乌派出的黔南自治军和滇南大巫军联手剿除,其中亦有不少人逃往交趾。
交趾羁縻州被这些逃难的男民搅得乱作一团,镇抚使亲自带人镇压无果,屡次向朝廷求援,请岭南军就近协助,然而当时恰逢岭南盐场大批关闭,许多男暴民在沿海示威闹乱,紧接着又有循州一场千年不遇的海震卷走了数万人,朝廷急忙派了禁军赈灾并整饬岭南官场,这桩桩件件事都使得朝廷兵马无暇顾及交趾,以至于交趾镇抚使在势孤力薄之际造叛军斩首,此后交趾彻底乱了,多支叛军纷纷割据自立,其中有对黔滇怀恨在心的势力屡次北上与黔滇交战,这三年来两边大大小小战事无数。
由于滇南大巫军还要往北与宸国联手肃清吐蕃之乱,面向交趾的战争大部分时间都是黔南自治军为主力在打,三年前自封为黔王的舍乌甚至放了话,称要吞并交趾北部,把黔南的大旗插到交趾湾的海边去。
然而攻打交趾的难度远远超出了舍乌及黔南自治军的预料,由于地势缘故,交趾北部丛林里瘴气弥漫,蚊虫肆虐,又常遇高温和暴雨,从黔南运送补给也十分坎坷,打了这三年下来,黔南自治军在交趾北部折了将近五万男兵,基本上把旧日黔南羁縻州镇抚使多年积攒下来的人马全给耗光了。
这三年里,舍乌一边派兵攻打交趾,一边在黔南各地征召新兵,由于大部分男人都在战争中殒命,后来新征的黔南自治军都是青年女子,如今舍乌麾下的黔南自治军在交趾之战后彻底换血,从过去的全男军队变成了如今的全女军队。
三年过去,交趾北部到底还是没能攻下来,长达三年的拉锯战使得两地男兵死伤无数,但舍乌的收获也不小,她靠着旧日那五万自治军男兵用命铺出来的血路,把黔南的边境线向南推了整整三百里地,将几座易守难攻的山头纳入了自家领土,如今南侧边境驻军距离她想要抵达的交趾湾海边,只剩了下最后两百里地。
黔南与交趾去年秋日后暂时休战,到了今年开春,全新的黔南自治军各营完成了组建操练,大军正向着南边蓄势待发时,舍乌却改变了策略,她决定不再采取从前那种拿命填路的打法了,于是派了亲信刀婪冒险穿过那两百里地的交趾势力混乱区,来到琼州找司砺英联手。
刀婪此刻坐在司砺英面前,对着坤舆图侃侃而谈,全然看不出前几日在交趾北部偷渡越境时灰头土脸的狼狈模样。
昨日抵达琼州岛时,刀婪打扮成了交趾渔女的模样,正赶上司砺英在琼州巡视,收到了刀婪带来的黔王舍乌亲笔信和一包黔南山野茶,舍乌在信中承诺在交趾平定后为司砺英提供蜡染布和生铁。
黔南所产的蜡染布防水耐磨,过去曾作为贡品送到皇宫中,司砺英也摸了摸刀婪向她展示的自己身上内层布料,果然比她们平常穿的衣服要结实不少。
除了布料外,铁器也是让司砺英较为头痛的问题,虽然流求和琼州二岛上都有工坊,但她们目前还缺乏在岛上探矿开矿的能力,平常所需生铁都是在商路上靠抽成换来的,但因铁器不是主要货品,她们能获得的数量仍然不足。
她的另外一个生铁来源就是岭南道,司砺英去年占领琼州岛,其实也算是朝廷默许的,所以她并没有因此与朝廷交恶。
但司砺英明白朝廷的打算,由于掌权的季太后这三年来都在忙着推动内部革新,不欲对外开战,而且若因琼州岛丢失而讨伐司砺英,也恐怕再次影响南海商路带来的大量关税。
因此朝廷这几年对于司砺英一向以安抚为主,但是等到南朝完成变革,势必会有一场秋后算账,眼看着北边陆地上轰轰烈烈的革新似乎已经渐渐平稳下来了,司砺英无一日不想着如何应对朝廷将来的清算,也希望能有个友邦势力,这次见刀婪带来黔南的结盟意向,正合了她的心意。
“黔王的壮志令某钦佩,你们的诚意也让我难以拒绝。”司砺英微笑着又抿了一口茶,“交趾的混乱局面,也不能这样持续下去,是时候收场了,来日的安排,我派人同你回去面见黔王谈一谈。”
刀婪闻言粲然一笑:“我家王娘正盼着大司命的使者。”说完她也抿了一口茶,转眼看向窗外的大海。
她与司砺英谈话的地方是琼州西侧山上的一处大院茶室,窗外就是湛蓝的交趾湾,只是因为距离西边海岸还远,从岛上的茶室望出去只有一片无垠大海,但刀婪清楚,海的那头,就是舍乌一心想要占领的交趾北端。
舍乌对于海的执念,源于当年黔南还是朝廷羁縻州的时候,由于蜀中铁女寺军起兵后斩断黔南盐路,引发了一场盐荒,对于黔南不能自产食盐而屡受掣肘,舍乌耿耿于怀,当日她同燕宸结盟,靠着接收从蜀中恢复驿道后运来的渤海海盐摆脱了朝廷的辖制,而今她想向南将领地扩至交趾北端沿海地带,建起属于自家的海盐场,则是为了摆脱燕宸两国将来可能会施加于她的辖制。
司砺英和刀婪坐在这间茶室中又闲话了片刻,直到天边晚霞渐起,司砺英才起身请她往外面厅堂中赴宴。
这场为刀婪办的接风宴在日落时分开席,众人饱餐畅饮,热闹到圆月高升,司砺英这一晚也喝了不少,中途下席来到外面散酒,她的副手也跟了出来,二人走到宴席外面的露天长廊上,对着波光粼粼的大海说起后面派人跟刀婪去黔南的事。
确定完要派的人手后,司砺英又想起了刀婪近日带来的那张坤舆图,她转头看向海面上的月光说道:“等她们走后,我们也回流求,备一艘远洋船往北,去看看燕国那边是个什么情况。”
第155章 征帆夜落
“燕国?燕国是哪?”司砺英的大副听她说完有些不明所以。
司砺英把两只手搭在栏杆上,转头看了大副一眼,这是与她打小一起在渔村长大的至交,过去她们出海时,司砺英是船长,这位发小是大副,后来她们有了船队,其她掌舵的也还是习惯称她大副,除了大副之外的船长舰长都是二副,这是她们自家叫惯了的称呼,而南海商路上的人则通常会尊称这位大副为“少司命”。
今日大副没有参与司砺英和刀婪的谈话,而是一直带人在西边港口巡察船只,直到晚宴前才赶回来,因此还不清楚她们下午都聊了些什么。
“我看你今晚也没喝多少,怎么连先前听说过的燕国和幽燕军都浑忘了?”
那大副挠挠头,努力回想了片刻,恍然说道:“噢!是之前阇婆商队说过的那个北国么?”说完又找补了一句,“那都是去年的事了,我今天能这么快想起来已经很厉害了。”
她们当初在岭南建起渔女行会后,就常靠往来商人打听衙门的消息,只因担心当初从闽东出逃被官府跨越道府追捕,好在不同道府之间那时没有什么很紧密的联系,而她们逃出村子也只是违背了当地县官关于催促成亲的行政令,也不至于上升到道府那一层派人抓捕,她们打听了许久见衙门没什么动静,这才放下心来。
因为这个习惯,她们与一支来自阇婆的女子商队常有联络,后来还靠为商队提供码头附近的住处赚些外快,日子久了两边人也都混熟了,那商队领头的还给她们介绍了其余南国的女子商队,请渔女行会帮着安排住宿。
因为这些交际,后来司砺英在闽东抢完船只在南海大杀特杀的时候,却没有一支女子商队遭劫,司砺英等人上船后只杀了所有男工,连货都没要就走了,只叫她们给陆地上官府带话,等到司砺英逐渐控制了南海商路,跟这些旧日打过交道的商队关系也更加密切了。
去年冬日里,最早结识司砺英的阇婆商队行首有一次往江南去进丝绸,回来装船启航到司砺英的海域内照例给她们分送过海费,听司砺英顺口问她内陆的情况,遂一脸隐秘地说朝廷如今只剩了半壁江山,小皇帝退守江南,而包括洛京在内的北地已被燕宸两国瓜分,西边的宸王是广元公主之子,东边燕国是民间起义军,然后又把几年前幽燕军截杀圣驾迁都之事也给她们讲了一遍。
朝廷在迁都之后失了北地,司砺英等人都是知道的,但她们地处偏远,能知道的也仅限于此,至于朝廷北地失给了谁,是诸侯还是起义军或者北狄人,她们就不知道了,而岭南这边距离内陆也远,朝廷北边究竟是个什么状况,民众们也并不大关心,且各州县巡检过去几年来对于这一类传言也管控得极为严格,旦有传谣者遭到告发,很快就会被逮捕入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