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作者:
鸣蒂 更新:2025-12-04 14:19 字数:3246
片刻后那将官趴在地上说“阿虎身手确实可以”,然后爬起来拍拍裤子给她登了名,又嘱咐她明天演武时悠着点发挥,莫要伤了自己人弄巧成拙。
这日所有参加演武的人被将官从列队中叫出来到演武台旁边集合时,西大营门口响起了一阵恢宏的号角声。
何去非和副帅被西大营指挥使及都尉们簇拥着在营门前下了马。
按往常新兵检阅的顺序,应该是先看演武,再看列阵,但是何去非进营后,念着前些天进城护驾时受伤的将士,于是吩咐随她前来的副帅先替她去看演武,自己却跑去了伤兵营慰问。
政变那天城中虽然血腥,但两方厮杀其实不算特别激烈,因何去非与季显容提前在各处做了应对部署,大部分时间都是她们的人单方面碾压,所以嫖姚军整体伤亡并不重,有零星受伤不便移动的,都留在城内大营医治,轻伤者则都随队伍回到了城外大营。
西大营当日进城的队伍大部分都在外围堵截叛党,回营时身上那些血迹其实都是搬抬尸体蹭上的,后来指挥使细细查点,共有三十余人受了些磕碰和刀剑划伤,这几日下来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何去非若是再晚点来,恐怕都慰问不到几个人了。
但她常日忙碌,难得来一回西大营,不能放着伤兵不去看望,因此只叫演武正常开始,不必等她。
演武的时间是选定了吉时的,既然有副帅代看,台上也没有推迟,几轮掣签对打下来,直到最后要出三甲时,何去非才从伤兵营赶来,在台下正中位置坐了下来。
又过了两轮对打,到最后一轮时,新兵营的将官走上了台,说接下来这位比别的新兵身手好些,就由她来做对手比试。
新兵演武从未有将官登台的,这却新鲜,何去非抱胸往大椅后面一靠,笑道:“竟然需要劳你出马,我倒要看看身手到底有多好。”
那将官反握刀柄朝台下拱了拱手,片刻后又有一人从后面走了出来,手里拎着一杆长戟。
何去非抬眼看去,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放下手臂朝前探身细瞧,这时台上的对打已经开始了,何去非紧紧盯着持戟那人,见其身量高壮,一头散乱短发,颈侧刀疤在兵刃相接的光影中闪着赤色精芒。
恍惚间一阵宿醉感直冲顶梁骨,何去非怀疑自己早上喝的不是醒酒汤,而是迷魂散,不然怎么会在自己军中看到敌国故人的身影?
兵器碰撞的声音在台上不断响着,刀戟交鸣,刃光如织,两边你来我往,一下是戟锋贴颈过,一下是刀尖掠腰出,打得惊险处引来台下小声惊呼“当心”,一柱香后,那长戟缠住刀刃挽了个枪花,向上轻轻一挑,刀柄当即脱手掉在了地上。
台下围观众人不禁拍手叫了几声好,台上将官也笑着将刀捡起来,请何去非上台给今日演武的魁首颁绸缎印绶。
何去非皱着眉头看了看台上人,起身从侧边拾阶而上,从旁边礼仪兵的托盘上拿起印绶,挥手让台上其她人都退到下面。
她捏着印绶往演武台中央走去,直到那人面前一步开外停下来,又细细打量片刻,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妊婋……”
“大帅怎么直呼我名,连声姐也不叫。”妊婋往前走了半步,倾身到她耳畔低声问道,“听说你到处跟人吹我要和你拜把子?”
第182章 钦承掣肘
一阵夏末疾风稍显唐突地从演武台上吹过,何去非手里的印绶也随之挣扎了两下。
何去非用眼角余光瞥见台下众目睽睽,她尴尬地咽了口吐沫,想到不能在自己的地盘上失了威仪,于是立即挺起胸膛,理不直气也壮地回了一句:“那咋了。”
这话给妊婋说一愣,想不到在耍无赖这方面,她也遇上了强劲的对手。
趁妊婋愣神之际,何去非三两下把那绸缎印绶系在她腰上,转身吩咐道:“带她随我到营房。”
接下来的新兵列阵,何去非仍叫副帅代为检阅。
叶妉和花怒放站在列阵里,看到妊婋被几个亲兵前后围着跟何去非走了,二人不禁转头对视了一眼,这时旁边有人小声问道:“阿虎是不是要被提拔去做督帅亲兵了?”
另一人答:“肯定的,阿虎这是混出头了,以后咱在督帅身边也算是有人脉了。”这话说完,周边几人跟着嘿嘿笑了起来,听到列阵检阅开始的号角声才赶忙收了声。
何去非走进西大营指挥使营房,让其她人全部出去,只留下妊婋在内单独谈话,很快营房大门被她的亲兵从外面重重关上。
妊婋见人都走了,低头摸了摸腰上系的绸缎印绶,笑道:“这个手感比先前那个粗布的滑溜好多啊,是你们江南新出的料子吗?用什么织的?”
何去非没有理会她的问题,只是转过身满脸警惕地盯着她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被你部下强征进来的呗。”妊婋耸耸肩,“你的军队征召方式未免有点太霸道了。”
“我是问,你为什么会来我朝?”
妊婋往旁边桌沿上一靠,似笑非笑地抱胸看着她:“你猜猜看。”
何去非皱起眉头,垂眸思量片刻:“你被上元府扫地出门,所以决定投敌报复?”
妊婋低头笑了一下:“几年不见,何督帅的思路还是这么异于常人。”
何去非拿起方才命人一并带来的文书翻了翻,里面有妊婋入军的记录,内中写的是从梅关大营被征召入嫖姚军,从军前的出身地点是闽东。
“闽东……”何去非立刻想到了季显容两个月前去闽东接被俘部下的事,遂抬头看向妊婋,“先前苏州外海的燕国楼船是你带人开过来的?”
“是。”妊婋承认道,“我们想跟南边诸国换些物产,路过苏州外海时与你们江淮水师发生了一点小误会。”
“那你又为什么会从闽东上岸?还跑到梅关一带来?”
“这个嘛……”妊婋挠挠脸颊,“我们的船出了点问题,意外触礁致使龙骨开裂,凿具又不慎落海,原本想向司砺英求助,却不想没能跟她们谈拢,为了能顺利返航,只好从闽东想想法子,寻个修船的榫卯凿,后来上了岸听说我们想找的阇婆商队要从梅关往江南去,我就想着既然来了,不如顺便到梅关找她们谈谈互市的事,谁知道才到梅关就被你的部下扣住强行从了军,想找你通融通融吧,可你又一直不在,把我拘在这儿,硬是当了一个多月的新兵。”倒完这一通苦水,妊婋又长长叹了口气。
何去非一边听一边满面狐疑地上下打量她,似乎是在判断她话中的真假。
听妊婋说完后,她又点了点手里的文书:“你告假去苏州做什么?”
妊婋有些无奈地摊开手:“我们这次南行有点出师不利,在流求岛碰壁不说,南国洽谈也没着落,我又跟船队失去了联络,想着她们或许已经修好船提前返航了,路上还得经过苏州外海,所以才想到苏州去打听打听,可是江淮水师消息严密,什么也没打听到。”
听到这里,何去非差不多弄明白了前因后果,这次跟妊婋一起从闽东上岸的共有三人,其中一个在闽东重金寻到榫卯凿后就回船上去了,妊婋则带着另外两人去找阇婆商队,因先前的万岁圣寿节,也有不少海外商队往江南送贡品,顺便采买些江南新绸和瓷器带回去。
据何去非所知,妊婋说自己前往梅关的那段时间,的确有阇婆商队从梅关进入江南西道,只是通关时间比她们被嫖姚军征召时要早个三天左右,所以才没能碰上,至于后来告假去苏州时没有借机脱逃,也是因为有同伴被扣在营里,所以她在苏州尝试打听消息未果后又回到了西大营。
何去非把妊婋述说的这段经历来回琢磨了一下,想找找其中有没有什么破绽,正想着,却被妊婋的突然感慨打断了思绪:“没有想到建康这样快就变了天,我虽未亲历,也在城外为你们捏了一把汗。”
何去非知道她话中的“你们”,既指的她自己和嫖姚军,也指的季无殃和朝中追随者,未及答言时,她又听妊婋说道:“如今新皇登基,我们两国之间的关系,应该也不似往日紧张了。”
妊婋说完换了个颇为友善的笑容,试探问道:“我想你们新皇对于旧朝洛京大抵没有什么执念吧?”
何去非没有说话,只是低头沉吟,先前朝堂上呼吁北伐的声音,大部分都来自宗亲和几个主战的世家党派,因燕国占领旧京,宸国残杀先帝,他们称与此两国仇深似海不共戴天,但是这些人现在已经随着这场政变归为尘土,而接下来朝廷对北边与西边两国的政纲,季无殃尚未表态。
经历完近日这场政变,朝堂及各处衙门空前单薄,虽然建康城中各处目前暂且平靖,但当季无殃改朝换代的诏谕陆续抵达江淮两道及山南岭南各地时,仍需投入大量兵力提防和镇压可能掀起反抗的地方宗族势力,要想让大昭新朝彻底从政变中恢复安定,也正经需要些时间精力,在这个紧要关头,与燕宸两国为敌一定不是季无殃想要看到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