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作者:
蘅苏 更新:2025-12-04 15:02 字数:3143
一脸沉重的赵云甫知道这件事的棘手之处,人是从泓峥馆出去的,她与王家又有旧怨,王昌要是咬死羽涅是幕后主使,逻辑上完全说得通。
他原想,只要抓到凶手,无论死活,总有个交代,可现在人跑了,便是死无对证。到时王昌在朝堂上哭诉,是非对错,岂不全由其一张嘴说了算。
而且王昌是国丈,是皇后的父亲,哪怕士族势力远去,他也得给王家一个过得去得交待。
见他眉头紧锁,琅羲起身,走到他身旁,柔声道:“陛下,顺和年幼,遭此无妄之灾,那王郎君妾身在宫中亦有所耳闻,其在宫外行事,确实有些不顾忌。”
她点到即止,并不深说,转而忧虑道:“如今凶手在逃,王家若认定是顺和指使,只怕不会善罢甘休。陛下需得想个万全之策,要护得顺和周全,更是保全皇家体面。”
她这番话,看似劝解,实则将保下羽涅的必要性都不经意摆了出来。
赵云甫脚步一顿,看向琅羲,又看向羽涅。
他沉默半晌,一言不发。
琅羲再次出声:“说到底,公主也是善心,将那道长留在了府上,不然,也不会怀疑到她头上来。”
这话像是点醒了赵云甫,他忽然停下脚步,转头道:“爱妃所言极是。”
琅羲不解,看了羽涅一眼,后者也不知他这话得意思。
但赵云甫也不跟她们解释,叫来冯常侍:“传旨下去,顺和公主秉性纯善,惜弱怜贫,此乃朕素所知。然,此番祸事,正因其不察人心险恶所致,以致酿成大患。即日起,于泓峥馆禁足静思。”
他略一沉吟,口述第二道旨意:“另,传旨司徒王昌。告知他,府中变故,朕已尽知。王司徒骤失爱孙,朕心同悲。然经查证,此系江湖术士假借方外之名,欺公主年少仁善混入府中,包藏祸心行此恶逆。此獠罪孽滔天,更意图构衅天家与贤臣,实属罪无可赦。”
“而朕已亲自审问顺和,她对此事确不知情。顺和年未及笄,心性单纯,纵与王家郎君曾有些许龃龉,也不过是小女儿家的意气,不会行此胆大包天之事,望司徒明察,勿因旧日小节而误解天家善意。”
“朕已命封闭四门,严缉凶徒,定要明正典刑,以慰贤臣,以安民心。望司徒节哀顺变,暂抑悲恸。此事,朕当亲自过问,必会给王家一个交代。”
冯常侍:“是陛下。”
跪在地上得羽涅与琅羲得目光在低垂的眉眼间,短暂无人察觉交汇在一起。
她二人都明白,这道旨意,已是眼下能将她从王家滔天怒火中彻底摘出来保全自身的最好结果。
皇帝亲自定调,金口玉言,王家明面上再难借此发难。
至于旨意中说要缉拿崔妙常,是必须抛给王家的交代,也是平息事端的必要代价。此刻她们无法改变,只能私下再图斡旋。
眼下,她们只盼崔妙常已远遁千里,踪迹全无。
只要抓不到人,死无对证,时间久了,此事总能慢慢淡化,一切就有转圜之机。
待冯常侍领旨退出,殿内复归寂静。
赵云甫揉了揉眉心,目光落回羽涅身上,告诫她:“今日之事,到此为止。你回去后,安心在泓峥馆静思,约束好府中之人,莫要再节外生枝。王家那边,朕自有安排。”
他严肃不已:“记住,千万不要再生事。”
“你且退下罢”
羽涅心领神会,知道他这是在提醒她。
她明白,今晚与琅羲也不再有单独交谈的机会。
但只能她依礼深深叩首:“臣妹,谨遵皇兄教诲,谢皇兄隆恩。”
赵云甫没再看她,重新坐回到了座位上。
扶着他坐下的琅羲,一直目送羽涅出了宫门,才收回目光。
退出碧玉宫,夜风一吹,羽涅显得有些沉寂。
马上要被禁足,她得赶快先联系桓恂留给他的暗线,商量换君大计。
她定了定神,以了解炼丹之事为名,她转向随侍的宋蔼,问道:“居令可知齐训道长此刻在何处?”
宋蔼在宫中侍奉多年,深知这位齐训道长虽是方外之人,却深得天子信重,是名副其实的红人。
宋蔼略一躬身:“回公主,这个时辰,齐道长应在丹房。”
“那麻烦居令带我过去,一旦禁足,我可能就出不来了。”
闻言,宋蔼没多说,引她来到一处僻静的宫苑。
站在院内看去,丹房内烛火通明。
羽涅将宋蔼留在门外,命她好生叮嘱后,独自一人推门进去。
诺大的丹房里,只见一人身着竹纹道袍,背对着门口,正专注于眼前的丹炉,身形清瘦挺拔,乌发以一根木簪工整束起。
听闻脚步声,齐训未回头,只清声问:“何人?”
羽涅连忙回:“在下顺和,前来拜见道长。”
她自报家门后,齐训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身来。
此人年纪约莫二十出头,虽蓄着长须,面容却十分年轻。
他目光掠过羽涅的脸庞,随即落在她腰间佩戴的那枚双纹玉佩上,拂尘轻扫,执礼道:“顺和公主殿下,贫道,等候您多时了。”
第153章 “故友”回来
从齐训话中,羽涅听出他居然等着自己来找他颇为意外。
未等她开口言语,齐训邀她在案前坐下。
“桓恂跟我说了一切。”他开门见山:“公主殿下此时前来,可要事找贫道相商?”
得知桓恂将该疏通的“脉络”已经疏通,羽涅也不废话。
她酝酿须臾,言道:“北邺朱门广厦千间,尽吞阡陌之土,衣冠紫绶满朝,皆断寒门之路,今观士族倾颓,实乃天理昭昭,善恶到头终有报。”
“即是善恶,天潢贵胄当然亦不能幸免。”她问道:“不知道长在这深宫中可听过秘书局之变?”
齐训捋了捋胡须:“殿下指的可是一郎八佐?”
所谓一郎八佐,便是一个著作郎,再加八个著作佐郎,都是官职名。
羽涅:“道长所言不错,那九人不过是在履行史官天职,将实情原原本本录于史书之中。可陛下为保全圣名,竟杀人灭口。”
“三皇子杖杀宫婢,天子却从不严惩他。可见在君王眼中,史官与宫人的性命,皆是低贱不值一提的尘埃。这般视苍生如草芥之人,如何承得住九重天阙?”
她这番长篇大论,齐训听的出其中核心诉求。
他径直说出她想说的真正话语:“所以殿下因此想易主?”
他们彼此身份已心知肚明,羽涅也不卖关子:“没错。”
慷慨答完,她像是陷入纠结之中:“只是我不知该等战事平定之后换掉赵云甫,还是现在就换?”
“如果换人,后续,该让谁来继承大统?”
面对这样的疑问,齐训未做更多思考,说出早就定好的答案:“不能现在易主,要换也得等战事平定,至少待北疆安稳后再行易主。”
羽涅:“为何?此时内部未彻底安定,不正是取而代之的好时机?”
“正因不安定,才不能轻举妄动。眼下我们需要的,是掌控住赵云甫。待时机成熟,借他之手除去我和桓恂的心腹大患,再立新太子。到时,赵云甫这个皇帝自然就该退位。”
“心腹大患?”羽涅惊诧极了,声音不自觉抬高:“你们已选好太子人选了?”
她不知桓恂竟有这样的计划,他从未向她提起半分,心下不禁流露出失望之感。
片刻意外过后,她接着问:“道长跟子竞要杀谁?又要立谁为太子?”
看着她眼睛的齐训,吐出两个字:“严岳。”
此惊天动地的消息一出,她遽然滞住,忽然想起在尽月河上桓恂说的话,果然,他说的不是戏言。
他真的要手刃将他养大的严岳。
“他为何……”她喉间发紧,后面的话一时没说下去。
齐训明白她有滔天的疑问,他未立即做任何解释,只是说明他们为何借刀杀人。
他道:“严岳手握几十万重兵,自身又是万人莫敌,连桓恂都是他教出来的,你可知他能力。若正面与他动手,父子公然内斗,会给他人做了嫁衣不说,即便得逞,也得不偿失。”
“因此,你们要借赵云甫的手?”她补充。
齐训不否认:“借赵云甫这把刀,最是省事,也是代价最小的。”
虽有预料,但当事实落在眼前时,她仍然感到难以相信。
她扶着案几起身,在丹房内来回缓缓走着。
“可赵云甫生性多疑,如何肯自断臂膀?”她喉咙里说话时显得干涩无比:“况且…严都督未曾做错事,他一个重臣,难道会因一道圣旨,引颈就戮?”
“正因为赵云甫多疑,我们才能对症下药。”
齐训跟着起来:“赵云甫忌惮严岳功高震主不是一日两日,只要北疆战事平定,北崖军南下后,我们便让赵云甫‘偶然’发现,严岳有不臣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