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作者:蘅苏      更新:2025-12-04 15:02      字数:3116
  叫桓恂驸马,只有翠微敢这么叫,她年纪小,口无遮拦的,羽涅赧颜纠正过几次。
  翠微却以他们有婚约,遂不改口,说他们本就是一对。
  这样一来,羽涅也任由她去。
  关于桓恂的行动,在她们离开建安前,最新的军报已送达。
  二十天前,桓恂亲率一千精骑,悍然突入南殷防线侧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焚毁了南殷位于邹县的部分粮草。
  南殷守军惊怒交加,立时调派重兵围剿,双方在丘陵地带爆发冲突。
  桓恂深知孤军深入不可久留,也早有计划,一击得手后,毫不恋战,与麾下精骑且战且退,快速化整为零摆脱纠缠。
  接着,循着勘察好的路线,登上快船,顺着河道扬帆而去。
  待南殷大队赶来追击,只见茫茫水波,失了他们的踪迹。
  离开南殷的桓恂带着部下顺着河流,前往江淮一线。
  这一番行动,如疾风掠火,精准狠辣,但激怒了萧道遵,他在同一时间下了开启北伐的命令,前线如今已战火纷飞。
  江淮地处南北要冲,沃野绵延千里水网密布,更有浮江横贯东西,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谁牢牢掌控了江淮一带,谁便扼住了对方的咽喉,如今整个浮江,为南北对峙的最前线,两岸堡垒林立,战云密布,火光冲天。
  不等羽涅应声,马车外,传来顾相执的嗓音:“不一定。”
  车帘随风轻晃,将他的身影映出暗暗的轮廓。
  “前线战事正酣,萧道遵不是萧成衍,此人为真正的军事奇才,十岁能倒背兵书,十二岁自撰兵法,文韬武略,无一不精。更棘手的是,他手段狠厉,南殷内乱,他单枪匹马收拾了五位拥兵自重的皇叔,杀得对方片甲不留,用血巩固了皇权。”
  说罢,他下了结论:“总之,此人极难对付。”
  车厢微微颠簸着,此行本该由申屠正护送,可顾相执主动请缨,将这任出力不讨好的任务揽了下来。
  想独自拥有其他功绩的申屠正,非常大方的将此事让给了他,一个多余的字都没说。
  车帘被一只素手再度掀起。
  羽涅探出半张脸,眸中映着流转的暮色:“萧道遵当真这么厉害?”
  对萧道遵这个人,她在史书上没见到记载,心下很是陌生。
  他们七八骑簇拥着马车疾行在道上,乍看只是寻常富商。
  顾相执扯着手里的缰绳,扭头瞧她。
  为了不引人注目,他与她都隐去了身份,扮作是兄妹。
  这时的羽涅作普通娘子装扮,一头青丝用红绳挽作双鬟,头上不再是繁琐的珠宝,只点缀斜插了一朵珠花,花心嵌着圆圆的白珠,身上穿着宽袖衫交领襦裙,领口露出素色的内襟,层层叠叠的料子染着深浅不同的颜色,动起来像是云霞翻涌。裙腰系着丝绦,佩着白玉连环佩与一双纹佩。
  不算盛装,但也衬得她眉眼似盛夏荷塘里绽开的红蕖,在碧叶丛中含着露水,艳而不俗,丽色天成。
  顾相执目光似凝住了一般,一时怔住。
  “相执?”见他久久不回答,她轻声唤他。
  他倏然回神,不自然地转过了头。
  他嗓音算是平静的说:“桓恂的能力,你应该清楚。我虽不喜他,但开战至今,双方打得有来有回,这本身,就足以证明萧道遵的本事。”
  言毕,他抬首望向天际。
  西边最后一道霞光快要隐入暮色,远山如黛,城镇的影子初现。
  “时候不早了。”他说道:“咱们走快些,还能赶在闭城前,寻一处客栈落脚。”
  随着他的目光望去,天边仅剩的一线橘红逐渐被青灰覆盖。
  两人不再多言,整个队伍跟着加快的步伐。
  进入城里,羽涅见长街两侧,店铺门口的灯笼有序亮着,透着温暖。
  贩夫走卒的担子里,飘出饭菜的香气。
  几个孩童在巷口追逐笑闹着,拿着竹蜻蜓玩。
  他们进来的城镇街面不算十分繁华,弥漫着一股踏实安稳的生气。
  她默默看着,心头那根因战事而始终紧绷的弦,被这人间烟火拨动了一下。
  烽火在远方燃烧,在这里,百姓的日子是平稳的。
  她意识到,北邺的根基还在。
  只要这寻常巷陌里的日子安稳,炊烟不断,就是这江山的地基未曾烂透。
  地基不烂,山河总会有重新繁华起来的希望。
  不多时,顾相执经过打听,找到了一家干净舒适的客栈。
  客栈门面不大,厅堂里摆着几张擦拭得发亮的方桌。
  掌柜是个和气上了年纪的老妪,问过他们的要求后,很快便替他们办好了入住。顾相执要了四间上房,其中他们俩各住一间其余两间地方大,给其他随从住。
  木制楼梯,踩上去细微的吱呀声跟着响起。
  进了房,门扉轻合,羽涅打量着眼前的房子。
  她的房间陈设简单,窗明几净。
  推开窗,能看见远处的绵延巍峨的山脉,以及城中星星点点的灯火。
  她想,这样的安宁,若能千世万世延续下去,该有多好。
  此情此景,这样的安宁,她不知,他也能看到么?
  第158章 月光下的身影
  藤州,易水城。
  此城不仅是藤州军事重镇,更是南殷天子萧道遵御驾亲征的大本营。
  原刺史府节堂已被征为行在,里头烛火摇曳,映照着巨大的防舆沙盘图。
  火光扫过萧道遵英挺的侧脸,尽管这张面孔萧成衍相似,二人气质却大不相同。
  萧道遵一看就是从尸山血海走出来的,锋芒尽显。
  “你是说,桓恂领兵清扫了知泉县?”边盯着沙盘上的地势,萧道遵边问。
  这已是短短不到半月内,第三条粮道被桓恂切断。
  知泉县并非前线关隘,而是南殷防线纵深内一处重要的粮草转运要隘,位置相当深入。
  桓恂的兵锋能如此频繁直插腹地,这让萧道遵彻底意识到,北邺此番南下的人马,其机动范围与兵力投送能力,恐怕远非情报所说的二十万之数,甚至可能远超这个数字。
  一股无形的压力在节堂内弥漫开来,堂内其他将领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一身盔甲的萧成衍上前一步,拱手回:“回皇兄,前线将领确认,此消息属实。连同之前的灵丘仓跟云围县,这已是桓恂拔掉的第三个转运要点。”
  古往今来,江淮一带素为南北政权对峙交锋的主要战场,其间河网密布,水道纵横。
  从战略收益角度考量,南殷北伐最佳路线是自东线出击,从覃州、藤州发兵,先取淮阴等重镇,再沿泗水北上攻占徐州。
  如此便可扼住北邺的经济命脉汉广河,从而动摇北邺的军心士气。
  原本,萧道遵也意图凭借兵力优势,执行此条直接有效的进攻路线,以求速战速决,免得等到北疆严岳麾下的北崖军,跟段廷宪所领的玄策军援驰,到时场面将会对南殷十分不利。
  不过,萧道遵万万没想到桓恂不按常理出牌,主动出击,以不要命般凌厉迅猛的攻势,连续清扫南殷粮草据点,此举彻底打乱了他进攻节奏。
  正因如此,他被迫放弃了长驱直入的初衷,转而采取步步为营的保守策略,沿途修筑营垒,以观其变。
  若是说先前他只是怀疑情报有误,那么现在桓恂敢以远超预估的兵力,反其道而行之,悍然插入他的腹地,关于那份关于说北邺南下只有二十万兵马的禀报,此刻在他看来,从一开始或许就是错的。
  说到情报来源,理应不会出这样的问题。
  见他不语,萧成衍问:“皇兄,若敌情有变,我们是否要继续采用保守策略?”
  在萧成衍看来,他们当下的目标已非速胜,而是转为通过逐步蚕食,不断挤压赤甲军的空间,好在局部形成以多打少的优势,稳扎稳打重新掌握主动权。
  萧道遵没有立即回答。
  但见他伸手将沙盘上几面代表粮道的小旗拔起,其中一面在他指间应声而断。
  “保守?”
  他转向自己的心思单纯的弟弟:“当敌人把刀三番五次架在你粮道上时,固守营垒就不再是稳妥,而是坐以待毙。”
  “桓恂敢把爪子伸进来,就要有被剁掉的准备。”
  “传令葛飞尽,我不管长亭关北邺究竟有多少人马驻守,我只要他尽快攻下。”
  “是,陛下!”领完命的将领转身出去。
  待人一走,萧成衍面露不解,追问:“长亭关虽属要道,但并非兵家必争之地,我军此刻分兵攻打,岂非分散兵力?臣弟愚钝,不知皇兄此举深意。”
  萧道遵:“怀川你只知其一。”
  怀川,为萧成衍的字,为他母亲已故的圣懿皇太后所取。
  他解释:“正因它看似无关全局,才是此刻最好的试金石,长亭关有五万北邺的平民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