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低飞过夏天 第38节
作者:
周晚欲 更新:2025-08-28 08:29 字数:4082
周西凛的车刚拐进温侬家小区那条路,远远就看到门口堵着一堆人,救护车的声音在耳边盘旋。
他心头莫名一紧。
他是来送东西的——昨晚温侬落在他家盥洗台的一对耳钉,双c标志,一瞧就价格不菲。
他同她联络,她说在家,于是他就来了。
由于场面混乱,他的车子无法靠近,他烦躁地按了下喇叭,目光扫过混乱的人群,一眼就看到了那辆正要启动的救护车。
紧接着,他看到了救护车后窗里一闪而过的温侬。
周西凛几乎没有思考,猛地转动方向盘,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硬生生从拥堵的边缘挤了出去,紧紧跟上了前面呼啸而去的救护车。
他一手紧握方向盘,一手掏出手机,再次拨打温侬的号码,无人接听。
“操。”他低咒一声,油门踩得更深。
救护车一路风驰电掣驶入医院急诊通道。
车门打开,医护人员动作麻利地将担架床推下来,温侬几乎是同时跳下车,脚步虚浮地紧跟着。
周西凛的车紧随其后停在急诊门口。
医院停车场入口排着长队,他看都没看,直接将车甩在急诊通道边上,推开车门就冲了下去。
温雪萍被迅速推进了抢救室。
厚重的门关上,亮起刺目的红灯。
温侬被隔绝在门外,僵直地立在冰冷的走廊中央。
周西凛追上前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温侬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牙齿死死咬着下唇,被她咬破的地方,血珠已经凝成了暗红的一道痕,衬得她脸色更加惨白如鬼。
周西凛呼吸一窒,眼睫垂下,低沉地喊她名字:“温侬。”
她没有反应。
周西凛眉头紧锁,大步上前。
他伸出手,没有犹豫,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一把将她僵硬的身体扳转过来,同时,另一只手臂强势地穿过她的后背,将她整个人紧紧地、紧紧地箍进了自己怀里。
他的怀抱宽阔又坚硬,带着独属于他的凛冽气息。
温侬的身体猛地一震,她茫然地抬起头,那双总是平静清冷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破碎,满是找不到焦点的惊惶和恐惧。
她就这样看着周西凛近的脸,辨认了好几秒,才终于确认是他。
她张着嘴,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挣扎着浮出水面,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下一秒,大颗大颗滚烫的眼泪,汹涌地夺眶而出。
周西凛感觉胸口有股温热迅速蔓延开,他喉头狠狠一哽,像是被什么堵住,疼得厉害。
他收紧了手臂,将她更深地按进自己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另一只手笨拙地轻拍着她剧烈颤抖的后背,动作带着从未有过的生涩和小心。
人在最难受的时候,是哭不出声音的。
在经过几秒钟死寂后,温侬才终于找回了呼吸,一声破碎不堪的呜咽从喉咙深处挤了出来。
紧接着,是撕心裂肺地放声大哭。
像受伤小兽的哀鸣,在人声嘈杂的走廊里回荡,听得人心头发颤。
周西凛紧紧抱着她。
他拍着她后背的手没有停,目光沉沉地落在抢救室紧闭的门上,眼底深处,万般情绪翻滚着。
不知过了多久,温侬的哭声才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
她动了动,周西凛了然,把她松开。
随后他站在她旁边,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说,就陪着她。
很快,抢救室的门开了。
护士走出来,语气平静地看向温侬:“温雪萍家属?病人暂时脱离危险了,是情绪过于激动引发的一过性晕厥和血压骤升,需要静养观察,没什么大碍。”
温侬脸上泪痕未干,眼睛红肿,但听到护士的话,她紧绷的身体瞬间松弛下来,无声地呼出一口气。
随即,又有两颗滚圆的泪珠,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无声滑落。
温雪萍被推了出来,转入普通病房。
温侬抹了把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需要办理住院手续。
好在身份证随身带着,周西凛陪着她去缴费和填表,跑上跑下的整个过程他都沉默地跟在她身后,像一道可以依靠的墙。
一切都安排妥当,秦真也气喘吁吁地赶到了医院。
温侬来到病房,看着温雪萍脸色苍白但呼吸平稳地昏躺在那,她轻轻握了握她微凉的手。
她还不能陪伴母亲醒来,警察局打来电话,需要她过去配合处理刚才的纠纷,她对秦真说:“我得去趟警局。”
“我陪你……”秦真立刻道。
“不用,你帮我看着我妈。”温侬打断她。
“我陪。”周西凛的声音不容置疑地响起。
温侬看了他一眼,随即又深深看了母亲一眼,转身走出病房,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决绝。
周西凛眸光一黯,跟了上去。
……
警局里的气氛和医院截然不同。
温晴芳和邬志国这种“刁民”,最晓得如何欺软怕硬,见人下菜碟,这会儿他们坐在调解室里,全然没了在小区门口撒泼打滚的嚣张气焰。
温
晴芳眼睛红肿,拿着纸巾时不时擦擦眼角,声音带着哭腔,对面前的警察低眉顺眼:“警察同志,我们真的不是故意的,就是一时气不过,说话冲了点……您看,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哪有什么深仇大恨啊……”
她说着,还小心翼翼地觑着警察的脸色。
邬志国也搓着手,赔着笑,一脸老实巴交的憨厚样:“对对对,警察同志,我们没文化,不懂法,就是气急了才胡说八道的。您大人有大量,教育教育我们就行了,可千万别……”
温侬和周西凛站在调解室门口,透过门上的小窗看着里面这一幕。
温晴芳眼尖,看到了门口的温侬,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起身扑过来:“侬侬,侬侬你来了!你快跟警察同志说说,我们真不是有意的!都是一家人,你妈是我亲姐姐啊,你是我亲外甥女,咱们有话好好说,何必闹到警察局来呢?快,快帮小姨说说情!”
她冲到门口,想去拉温侬的手。
温侬猛地甩开,力道之大让温晴芳踉跄了一下。
温侬的眼神冰冷,语气淡淡:“谁跟你是一家人?”
温晴芳被她的眼神慑住,愣了一下,随即拍着大腿又哭嚎起来:“哎哟我的天哪,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没良心,当初你妈进去,是谁把你接回家的?啊?是谁供你吃供你穿供你上学的?是我啊!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她哭得声泪俱下,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说着话时还偷瞄了一眼周西凛,又道,“你现在攀上高枝了,就不认穷亲戚了?还这么对我……你的良心让狗吃了!”
温侬只觉得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咙。
她看着温晴芳那张涕泪横流的脸,只觉得无比厌恶。
“是,你是把我接走了,是供我吃穿上学了。”温侬的声音异常平静,“但我妈给了你十万块抚养费。”
她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和悲凉:“可你不仅昧了那笔钱,我在你家三年,过的什么日子?你们谁都可以对我呼来喝去,姨父可以偷看我洗澡,表弟可以往我饭里吐唾沫,邬南可以拿针扎我,我放了学就得去你家的烧烤店打杂,洗盘子、串肉串、端盘子、招呼客人……”
她越说越急切,回忆着这一切就像在感受凌迟的滋味:“我浑身上下都被烧烤味腌入味了,可从始至终没有拿到一分钱,这就是你所谓的‘供我吃穿上学’?这就是你的‘苦劳’?”
“你放屁,死丫头你敢胡说八道,看我不撕烂你的嘴!”邬志国被戳中痛处,恼羞成怒,猛地站起来,扬起蒲扇般的大手就朝温侬脸上扇去。
“你敢!”周西凛的动作快如闪电,一步跨到温侬身前,一把攥住了邬志国的手腕,像铁钳一样死死扣住了他,力道之大,让邬志国瞬间变了脸色,痛呼出声。
周西凛的眼神阴沉得可怕,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翻涌着怒意和狠戾。
他的眼神,让邬志国瞬间怂了,手腕被捏得生疼也不敢再动。
“行了!”警察厉声喝止,“警察局不是你们解决家长里短的地方,要吵回家吵去!”
警察们常年办案,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在场的诸位都是些什么样的人,他们心中一清二楚。
呵斥的警察转向温晴芳和邬志国,眼中闪过鄙夷,语气严肃道:“温晴芳,你在公共场所辱骂他人,故意散布他人隐私,诽谤造谣,扰乱公共秩序,情节严重,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法》第四十二条,可以处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并处五百元以下罚款!如果对方坚持追究你的法律责任,提起刑事自诉,法院那边你也等着传票吧!”
温晴芳一懵,张大了嘴巴。
警察不管她,转而看向温侬:“你的意思是?”
温侬的目光扫过温晴芳夫妇惊惧交加的脸,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一丝波澜:“我要告他们。”
“侬侬,你不能这样啊,我可是你亲小姨!”温晴芳尖叫起来。
就在这时,调解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邬南急匆匆地冲了进来,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焦躁和埋怨,她接到消息时简直气疯了,她没想到自己的父母如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点事都能闹进警察局。
然而,进门的这一刹那,邬南一眼看到站在温侬身边的周西凛。
她脸上的表情瞬间变了。
焦躁和埋怨迅速被压下,换上了一副震惊、关切又带着点恰到好处委屈的表情。
“爸,妈,这怎么回事啊?”邬南快步走到父母身边,声音带着浓浓的关切和焦急。
温晴芳夫妇看到女儿,如同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立刻哭诉起来:“南南,你可来了!你快劝劝侬侬,她…她要告我啊!我们就是说了几句气话……”
邬南表情严肃,看向警察:“警察同志怎么回事?”
警察上下打量她一眼,随即向她说起大体情况。
邬南满脸凝重地听完,转向父母,脸上是恨铁不成钢的痛心疾首:“爸妈!你们怎么能这样,那是大姨,是侬侬的妈妈,你们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那些话?还闹到警察局来?”
她说着,眼圈也适时地红了,仿佛真的为父母的所作所为感到羞愧难当:“你们真是太糊涂了,太让我失望了!”
她训斥完父母,立刻转向温侬,脸上堆满了歉意和恳求,声音也变得异常柔软:“侬侬,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替我爸妈向你和大姨道歉!他们年纪大了,糊涂,说话不过脑子,你别跟他们一般见识好不好?”
温侬冷冷地看着邬南堪称影后级别的表演。
她太知道邬南心底的算计和虚伪,眸中不自觉便染上一丝讥诮。
邬南心里咯噔一下,见状,又道:“看在我们姐妹一场的份上,看在我爸妈毕竟也抚养过你几年的情分上,你就原谅他们这一次吧。我们都是一家人,血浓于水,闹上法庭,让外人看笑话,对谁都不好啊,大姨身体也不好,经不起折腾的,你说是不是?”
邬南的话面面俱到,可温侬表情始终如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