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作者:蔓越鸥      更新:2025-08-28 08:29      字数:3372
  靳钰不理他。凌槿君又说:“哥哥,这是你家。”
  靳钰再也忍不了,转头斥他:“你还知道这是我家?”
  凌槿君还是沉默着,苦笑了一声,说:“我知道啊,所以我走就行了,哥干什么去呢。”
  靳钰疯了才会接着在这待着,差不多半月的荒唐,一想到就叫他脑门青筋直跳,“我不要了,送你了,滚吧。”
  凌槿君说:“哥,我不要你的房子。”
  “你爱要不要。”靳钰换好了皮鞋,“你他妈神通广大,背地里不知道有几套房产呢吧?难为您还能赏面寒舍。随你怎么折腾,别他妈再缠着我。混账东西!”
  他伸手去握门把手,凌槿君的手却伸过来,抖得很厉害,覆住了他,“哥以后……以后还会不会再见我了?”
  靳钰扯开了他的手,干脆利落地开门出去了。
  只留下凌槿君站在空荡荡的玄关处,混着哭腔小声叫他一声:“哥。”
  时隔半月再回到公司时,小何好像离“疯癫”也仅一步之遥。见到他刹那眼泪汪汪,真是差一步就要去报警。靳钰甚至没有多余的时间用来理清自己混乱的思绪,或者稍微平复一下心情,紧接着便嵌在了他办公室的那把椅子上。
  他忙得焦头烂额,反倒诡异地获得了点平静。那半个月的荒唐好像是一场梦,戒指,求婚,包括凌槿君的出现,都像是场错乱的臆想。再是两个月后,靳钰接到小区物业通知他客厅的窗户不晓得什么缘由破了一扇,他跟着物业再度回到那个家的时候,才发现里头早没了半个人,桌椅积了层浮灰,瞧那样子,凌槿君应当是早就离开这了。
  破得是他客厅的落地窗,物业带来的维修师傅正在抢修,靳钰就站在满地的玻璃碴子上,点了一根烟。
  又过了半月,靳钰公司楼下出现了个人。
  那是个高个的男人,深秋的天气,穿一身单薄卫衣运动裤,扣着棒球帽口罩,每天早上九点准时出现在他楼下的树下,正巧是靳钰从窗子一低头就能看见的地方,一坐就是一整天,晚上九点再准时消失。
  日复一日,风吹雨打,没一天缺席过。
  安保驱逐了好几次,这人被赶走了就换个地方再来,神出鬼没,一言不发。公司里渐渐有了关于这个人的传言,不晓得是来踩点闹事还是来捉奸。
  靳钰抱着双臂,站在高楼上俯视那个沉默的影子。他当然知道那是凌槿君,这样恶心的事也只有他能干得出来。
  只是他又不可能搬着公司躲到别处去,何况凭什么是他躲?靳钰当他不存在,照常上下班,有时路过凌槿君坐着的地方时,凌槿君远远便会猛地站起来,幽黑的视线从帽檐和口罩的间隙中投出来,隐隐带着些惶恐,无措地站在原地,目送靳钰上车或下车,再目不斜视地进公司去,连点余光都没分给他。
  只有一天他没来。隔日再出现的时候,凌槿君动作就有些阻涩,一瘸一拐地挪过来,坐在他惯坐的位置上,沉默着蜷缩下去,像个孤零零的流浪汉。
  再接着,他又是几天没出现。
  晚上,靳钰加班回家时途径江边,就是他从前对着冷风抽烟捡到凌槿君的那一片地方。夜深,路上已没什么人,路灯一盏一盏掠过去,光影追之不及。经过某处时,靳钰余光一扫,瞥见了个趴在栏杆上的影子。
  第33章 33.驶入长夜(完结)
  靳钰远远踩了刹车,没有发出一点动静,点了根烟。
  稀薄烟雾模糊了他冷淡的眼神,他胳膊支在车窗上,打算冷眼旁观。靳钰笃定凌槿君跳不下去,可惜他从来就不明白凌槿君在想什么——下一瞬,那人跨过了栏杆,干脆利落地纵身一跃。
  水花四溅,扑通一声响。
  靳钰愣了三秒,还亮着的烟头胡乱滚到地上。他猛地从车子里窜了出来,扒住栏杆往下望——水面平静,徒留一圈波纹,似有似无地晃荡着。
  “凌槿君——!”靳钰惨白着脸,妈的还真跳了?就他妈这样跳了!他仓惶狠狠拍了把栏杆,冲着水面大吼:“凌槿君!”
  靳钰不会水,跟着跳下去相等于陪葬。一水两命,两个死gay相约殉情,隔天他妈就得上新闻头条。夜深,周遭无人,靳钰脸色铁青着疯狂四下找着,终于在不远处找到了个橙黄的救生圈。
  靳钰冲过去将这救生圈扯下来,思考了半秒钟不到,往自己身上一套就要跨了栏杆下水。一条腿踩到上头了,忽然看水面起了圈涟漪,有个人影浮出来,微弱地挣扎着。靳钰那一刹那也不知是该喜极而泣还是该怒火攻心了,大喊一声:“混账东西!”
  他竭力将手里的救生圈往凌槿君的方向一扔,怒道:“接住了!”
  凌槿君也不知是突然想通了还是求生本能在作怪,也多亏靳钰扔得准,叫凌槿君在水里扒拉了两下稳稳抱住了,呛得水不少,抱着救生圈猛烈咳嗽出来。靳钰悬在喉咙里的一颗惶恐的心这才落下去了,紧接着,又在他胸腔中疯狂跳动起来——看凌槿君那样子,这王八蛋是根本就不会水,要不是他踩了刹车停下了,这小子是真打算自己淹死自己!
  他一时怒不可遏,吼道:“你他妈算准了我今天得路过这!你到底想做什么?!你就认准了非得死到我眼前是吧!”
  凌槿君浑身是水,抱着救生圈浮在漆黑的江面上,不停咳嗽着往外吐水。听了靳钰的话,他缓了好半天,像是攒够了力气,苦笑道:“那哥……哥为什么来救我了?”
  “我贱的。”靳钰恶狠狠盯着他,“我就纯贱的。”
  风声寥寥,江水平静,凌槿君忽然哭起来了,起初只是细小的呜咽,慢慢地,越哭越大,他长发狼狈地胡乱散着,不住往下滴水,落到脸上也分不出哪边是泪哪边是水。靳钰还跨在栏杆上,瞪着他,听凌槿君嚎啕着说:“那我要怎么办啊……哥都不看我一眼,哥怎么都不愿意看我一眼!”
  这他妈的,人才。
  靳钰气笑了,荒唐地都不知道要怎么拿话来反驳,怒道:“抓着救生圈往这边蹬,滚上来!”
  凌槿君却说:“我不要。”
  “你他妈再说一遍!”
  “我不要!”
  “我他妈数到三……”
  “我不!”凌槿君嚎啕大哭,“哥都不要我了我为什么要上去?我不要!”
  “我是你妈啊要你!”靳钰吼道:“你他妈没断奶?给我滚上来!”
  凌槿君蓦地没音了,靳钰喘着粗气等了他半天,又听他小声地说:“哥是不是烦死我了?”
  靳钰:“……”
  “哥烦死我了吧!”凌槿君哭着朝他说,“我对哥这样不好,老是惹哥生气,哥是不是很讨厌我了?”
  靳钰一条腿跨着栏杆,迎着江风空白了两秒,额发叫风吹得乱飞,还真有那么会在心底疑问了下——他是哪来的脸问出这个问题的?
  “……你先上来。”靳钰被气得声都发抖,“你先上来,来。”
  “我不。”凌槿君哭得好像要断气,忽然松了手往水里沉。靳钰的心也就随之被高高吊起,一根纤细的线在天上岌岌可危地晃荡着,靳钰清晰听见自己脑子里这根线“喀嚓”断了,他仓促大喊:“凌槿君!别胡闹!”
  幽黑的水面零星冒出咕噜噜一点水泡,靳钰另一条腿也从栏杆上翻过来了,刚要跳下去,便看那处水泡猛地变多了,凌槿君的脑袋又冒上来,跟他妈水鬼一样,抽噎着说:“哥,我舍不得你。”
  “……”
  靳钰真怀疑凌槿君就算今天真溺死在这了,也得变成个极凶厉鬼没日没夜缠着自己。他长吸了一口气再闭眼呼出来,抬头望了眼天,声音平静下来,说:“听话,你先上来。”
  凌槿君紧紧抱着救生圈低头沉默了会,不知道是临时想开了还是想不开,也可能是觉得就这么死了很不划算,划着水浮到了岸边。好在这里是浅口,靳钰脱了自己的外套叫他抓住,使力一点点将他拉了上来。等凌槿君浑身滴着水瘫在岸上大口喘气,靳钰也力竭地坐在了地上,谁也没开口说话,喘气声此起彼伏,好像在比谁用劲更多似的。
  过了会,靳钰力气回来了,站起身,语气还算平静,“起来。”
  凌槿君眼睛鼻头通红,浑身湿透,江风一吹浑身发着抖。听了靳钰的话,乖巧地双手撑地一点点爬起来,摇摇晃晃站稳了。
  靳钰一脚又给他踹回了地上。
  “呜呜……”凌槿君倒在地上,抽噎着说不出来话,“呜……哥……呜呜……”
  靳钰深长地呼吸了下,一手将自己乱飞的头发抓过去,维持这个动作不动了。凌槿君还在哭,好像眼泪掉不完,刚才在江里怎么就没化在里面?
  他回头看,广阔的江面重又平静下来,沉默不言地流淌着,只有方才凌槿君丢下的那只橙黄的救生圈孤零零地漂浮着,极显眼的一点。
  靳钰又低头,看着蜷在地上直哭的凌槿君。一个人怎么会有这样多的眼泪?小时候每天叫自己爹妈打成那个样子也从来没见他哭过,摔倒了不哭,断了胳膊不哭,被吊在房梁上打不哭,光着身子被扔出来也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