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作者:
西门柔 更新:2025-09-01 08:51 字数:3328
那一笔落下去了,在暗黄的纸面上,重重一勾,浓墨晕染开去。
“你真想折磨他,就不要亲自动手,否则,就变成他折磨你了。”
梁万春将那一笔的余墨勾勒出去,笔尖折弯了,千丝万缕的在纸上横斜着拖过去,爱恨情仇也这样拖延,拖得很长,在心里快干透了,有些毛毛的刺痛感。
赫连翊被他说得心里冒火,端起茶杯一口饮尽,重重地放下茶碗,心里一阵酸涩:“你怎么能这么说?”
梁万春轻声答:“我当然知道,殿下心地善良,难免遭歹人欺骗,我怕你到头来只折磨自己,难免又再伤心。”
赫连翊经他一说,心里不由得七上八下。这世上原来有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赫连翊盯着他看:“你知道的可不少,根本不像是个寻常卖字画之人,你到底是谁?”
说话间,小二将一碗面端上来。
赫连翊望着梁万春:“你饿不饿?”
梁万春摆摆手:“多谢三殿下,我不用。”
“罢了。”赫连翊觉得有些扫兴,也有些失落,“你不想让我知道是谁。”
“殿下,你我有缘,日后有的是机会再谈心,何必一时将话全都说满,毕竟,今晚的月亮也未圆,还有很久才到十五,时间还早。”梁万春慢慢地开口,赫连翊发觉他做什么事都是慢悠悠的,好像一点都不着急。
是想吊他的胃口,赫连翊怎会不知道,他有点没底,心里有万丈深渊,像是掀开了一个口,摇摇欲坠地要掉下去。
“我还有别的事,无论如何,多谢你今日相救。”
“先吃完这碗面也不迟。”梁万春轻轻地笑了笑,“反正,你也一个人,不如留在这里陪我一会儿,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人少的时候,时间也会过得很慢,不信你试试。”
真是花言巧语,赫连翊低头吃面。
清汤寡水的面,冒着热气,屋外很静,屋内也很静。不说话的时候,灯芯燃烧时的嘶嘶声格外清晰,而面上雾气蒸腾,好似屋内下起闷热的雨,
这是难得安静的时候,一间荒郊野岭的黑店,竟然比偌大的宫殿都要安宁,真是不可思议。
赫连翊吃完面,梁万春画完了第二幅画,那是另一幅山水图,一片竹林,林间有一只小鸟在地上啄食,地上还有几粒散落的米。
赫连翊看见那画,不由得笑了笑,他凝视着那幅画说:“我小的时候,也捉过鸟,冬天的时候天冷,鸟找不到吃的,就撒下米粒在院子里,等着鸟来吃,我再捉来送给我朋友。”
梁万春有些恍然:“你还记得以前的事?”
赫连翊一愣,隔了好久才答:“我都记得,我记性很好。”
“殿下,这幅画也送你,你我有缘,跟你做朋友,真是幸事一件。”
赫连翊犹豫着要不要接,心中有些不舍,却又隐隐有些戒备,脱口而出:“你要走?”
第136章 兄弟你好
梁万春慢悠悠地回答:“我不过是个卖字画的小生意人,平日里还要做生意,殿下若是需要我,随时来找我便是。”
“怎么找你?”
“你深夜到这里来,总能遇上我的。”
赫连翊随口开了个玩笑:“白天见不着你,你是鬼吗?”
“说不定我也是画中仙,殿下今晚,就当是做梦遇见我的,谁都不要提。”
怎么有人如此大言不惭,连面具都不敢摘,却吹嘘自己是画中仙。
赫连翊刻薄他:“你是有天仙之容?竟敢这样说。”
“谁说只有天仙般的人才能入画,也许我真是鬼,殿下心里的鬼。”
赫连翊被他吓了一跳。
“我可不想回回遇着鬼,下次送我张你的画像,我干脆在屋子里挂起来算了。”
梁万春想来是笑了一下,因为他什么都没说,只静静地看着赫连翊。赫连翊拿着画就走,没再回头,等他回到屋内关上门,才又觉得心里又空荡荡的。
裴静就在隔壁,他看到床头的毒药和刀,心想要不要去隔壁屋子见一见,那个据说是裴静的人。
一时心软会造成更大的祸患,刚才梁万春还特地提醒他,下手千万不要犹豫。赫连翊心里还是有怨,刚才跟梁万春说了几句话,他现在越发觉得,自己的委屈铺天盖地涌上来。
可梁万春又说,让他不要亲自动手。赫连翊有些抓不准,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现如今的情况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梁万春怎么会忽然又出现在这里?这个裴静是来见公主的,他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又怎会以真面目现身?
现在公主下落不明,赫连翊决定等明日问清楚公主的下落,再做打算。
第二日深夜,赫连翊没打招呼便来了,他深夜到访,金玉兰给他开的店门,赫连翊见到金玉兰,开口之前先从兜里拿出一支上好的金钗,紧紧塞到金玉兰手里。
黑店的人手不干净,但知道什么时候该守规矩,赫连翊愿意多照顾一下她的生意,毕竟将来说不定还有事得托她办。
金玉兰也什么都没说,开门悄悄将他放进来。这黑店外面看阴森恐怖,全是骨头和带刺的篱笆,可屋内却温暖安静,今日比昨日多点了几支蜡烛,一片柔和的暖光,隔绝了夜色,格外让人觉得安逸。
梁万春果然在这里。依旧画着画,只是今日桌上比昨天多了一方红印泥。赫连翊一眼瞄到桌上摆着一方印章,走过去拿起来,看到上面有梁万春三个字,心中立刻明白,这是昨天自己怀疑他不肯暴露身份,今日特意取来的。
只要有了印泥,梁万春便无需再多提笔落款,免得到时候笔记在赫连翊面前露出破绽。
赫连翊将印泥轻轻地放下:“梁兄好兴致。”
“明日还要卖字画为生,所以深夜也只好在此辛苦劳碌。”梁万春边画边解释,隔着面具发出一声悠悠长叹,似乎在跟他抱怨生存之不易。
“我怎么觉得,你在故意解释给我听。”赫连翊在他面前坐下,略有埋怨,“你怎么见了我,也不起来欢迎我?你明明知道我是谁。”
梁万春仍然没有要起来的意思,他继续画着画,神定气闲地回答:“殿下是来与我交朋友的,梁某就拿待朋友的方式待你,朋友之间何须如此客套。”
赫连翊拒绝:“谁说要跟你交朋友了?”
“可是你刚才已经称呼梁某为梁兄了。”
赫连翊还真没意识到,一惊:“有吗?”
“殿下要喝茶吗,我请你。”
赫连翊坐下,朝小二挥挥手,小二看来原来就备好了茶,只等着他来。不过去后堂一趟,马上就上了茶水,顺道送来一份糖糕。
新泡的茶,连糖糕都是刚做好不久的,赫连翊好奇:“你知道我会来?”
“就算殿下不来,这些东西也会替你备着的。”
赫连翊有意刁难:“如此说来,是你在等我。”
“殿下今早和友人匆匆离去,我想来,你不会不打一声招呼就走,所以在这里等着。”
梁万春还在画着画,赫连翊望向宣纸,发现他还在画这些花花草草的,想来是个很有闲情雅致的人。也是,这些字画买一幅回去挂在墙上,倒是也觉得灰墙土瓦的地方,变得生动有趣起来。
赫连翊忍不住问:“你每天卖画,能赚多少钱。”
“三五文钱,勉强糊口。”梁万春说着深深叹了口气,“穷得连饭都吃不起,只好孤身一人,背井离乡,千里迢迢来这里做生意。”
赫连翊才不信这种鬼话,装可怜哄人开心罢了。但鬼话之所以是鬼话,就是因其虽然不可信,但却好听。
梁万春如果真是穷人,怎么敢深夜在黑店里待着。
“你说你孤身一人,千里迢迢来这里做生意,你的家乡在哪儿。”
梁万春的笔一顿,再落笔时才答:“殿下,我是中原人。”
“我去过洛阳。”赫连翊不自觉对他笑,竟然一下觉得亲切,“真是巧合。”
“如此说来,殿下倒是我千里之外的亲人了。”
赫连翊听到这话又别扭起来:“这倒不一定,我与中原人有仇。你昨日也看到了,我要杀的那个人也是中原人。”
梁万春放下笔,好奇地看着赫连翊:“那么,你已经把他杀了吗?”
“没有。”
“为什么?”
“因为娜依塔公主失踪了,我还没搞清楚,他们到底打什么鬼主意。”赫连翊拿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梁万春已无心作画,放下笔,专心听他说话。
赫连翊昨天晚上回到屋内,等了一夜,白天去见了,这个长得十分像裴静的人。
多年不见,赫连翊见到裴静的感觉已完全变了。真是奇哉怪也,他只觉得烦躁。他跟此人的恩怨情仇还没了结,就又多出了公主的事,他逼问裴静为何要与公主联系,公主又去了哪里。
巧合的是,裴静的嗓子似乎给他昨日一刀给刺坏了,声音沙哑,辩称是公主一直与他纠缠,想缠着裴静去中原游玩,他迫不得已才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