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作者:
灯豆 更新:2025-09-02 09:00 字数:3300
“这是最后一次,”医生无奈地递过单子,看着这个不过一个月就在她眼前混了个眼熟的男人,“如果吃完还是没用,再来进行全身检查,我根据检查结果给你开别的药。”
说完,看着许越乱糟糟的样子,因为放心不下又叮嘱道:“保持一个好的心态也很重要,白天没有工作的话也可以去公园多晒晒太阳,去运动运动。”
许越点点头离开,熟练地取了药打车回去。
他已经没有足够的精力开车,眼底的黑眼圈几乎要掉到和下巴齐平的位置,皮肤也变得蜡黄干枯。头发乱糟糟的,很久没打理,自然也没再想着继续剃成保持了两年多的寸头发型。
酒吧的事他已经很久没管,何瑞何湉常常发消息汇报进度,偶尔来家里看看他是不是还活着。
除此之外没有过多打扰,留他一个人自愈。
一切都和常玉刚离开那几个月许越的状态和经历一模一样。
所以谁都没想到,已经经历过一次这种事情的,看起来总是那样豁达坚强的许越,会在明明曾经靠自己走出来一次过后,会在挣扎数月——或者其实可以说两年多——后还是失去了求生的欲望。
那天从医院回去后,他按自己的剂量吃了几片安眠药,便开始躺在床上等药生效。等自己失去意识陷入睡眠。
药也的确见效了,但很快,他又如往常一般没多久便再次清醒过来。
那天的许越格外疲惫,已经连起身去倒酒的力气都没有。他坐起来取过床头上还剩下的那点药片,一口气全都吞了下去。
这药苦得不像话,才接触到舌头便爆发出难以吞咽的强烈苦味。十片药一起吞下去,更是苦得许越直皱眉头,下意识便想吐出来。
但不知道怎么的,彼时明明甚至不怎么清醒的许越,最后愣是忍着没有将药片吐出来。
或许是心中强烈的、想再见常玉一面的欲望作祟。
心里好像有一个声音在蛊惑他,在反复告诉他这一次睡过去之后,常玉就能再次出现在你的梦里。你可以触摸他,你也可以和他说话,就像从前的每一天那样。
这点药片还不够,还需要更多……
许越迷迷糊糊间四处摸索着,最终在床头柜下层的抽屉里找出一些常备的家用药。
他已经开始有些眼前发晕,手脚也发软,眼前虚浮起来。
搞不清手上一盒盒的药片是什么作用,但总归是药,吃下去或许就能换得一个美好的梦。
于是他一片片将药片拆出。
白色的、黄色的药片,蓝色红色的胶囊,还有小小黑色的药丸,各种各样的药剂堆在一块成为一座小山。
他一把一把地抓起来,就着矿泉水便往胃里送。一口接着一口,喉咙似乎都要被拥挤在一块儿的药片挤压爆裂。
呕吐的欲望一瞬间涌上来,他已经稍微清醒了一些,又灌入一口水妄图压下这股欲望。
但身体下意识的排斥反应怎么可能这样轻易被压下,他还是没抗住,掀开被子奔向卫生间。
大量圆的扁的各种颜色的药片伴随着胃酸以及还没来得及消化的食物从喉咙里涌出。
他费力咳嗽着,嗓子里充斥着叫人难受的肮脏恶心的呕吐物。粘稠的半固体不断奔涌着推搡着急切地离开他的身体。
许越的眼前不知为何愈发混乱扭曲,马桶的边缘都开始出现无数虚影。
等吐累了,便趴在马桶上缓神。
——但呕吐的想法还是一刻不停地冲击着大脑,催使着身躯。
许越再次趴跪回马桶边,精疲力尽间他清晰地感受到有一瞬间自己的呼吸好像被切断,整个人在那短暂的两秒像是被世界完全隔离开。
幻觉下,不远处好像有个模糊的人影在向他招手。
是你吗?
常玉。
我好想,再见你一面。
第7章 必须转学
许越就这样死了。
何瑞第二天去找他,敲门半天也没有动静。发消息没人回打电话也没人接,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他从外边翻出许越家的备用钥匙,最终在卫生间里找到已经失去呼吸倒在地上的许越。
医生说他死于呼吸道堵塞。
许越死前服用太多乱七八糟的药片,身体的自我防御机制迫使他必须用行动将药片排出体内。却因为吐得太急,呕吐物涌入呼吸道甚至肺部,堵塞气管最终窒息而亡。
等何湉赶到医院的时候,何瑞已经拿到了医院开具的死亡证明。
前几天才见过面的活生生一个人,一转眼,便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死亡证明薄薄一张,稍一用力便能弄皱撕破。何湉捏着这张纸反反复复看了十来遍,还是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怎么就……死了呢?
何瑞也难过,叹了口气将妹妹揽入怀中。
何湉紧绷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小心翼翼地抓着死亡证明,在哥哥怀里放声大哭。
兄妹二人都活到三十来岁,已经很少再出现这样脆弱到需要互相支撑着安慰对方的情况。
这是两人在常玉离开后的再一次情绪崩溃。
其实许越和常玉,以及莲雾的离去,于何瑞何湉而言又何尝不痛苦呢?
几人早些年在奉阳打拼的时候几乎是相依为命,四个人还在联系的亲人长辈加起来竟然都只有一个。
他们之间的感情早就比一般的朋友甚至血亲都要亲密。
不过两年多的时间,接连送走这辈子唯二的两个好友,又叫他们怎么不感到绝望、感到悲怆?
重要的人的离世,对活着的人而言,才是最绵长而无法割断的隐痛。
那天正巧是惊蛰,奉阳下了一场不太大的雨,伴随着第一声春雷。
万物即将在这个时节苏醒,百花即将迎来盛放,一切都生机盎然充满希望。
可偏偏,许越离开在这样一个充满希望的日子。
…
…
“许越!”突如其来的怒吼伴随着粉笔头砸落在头顶的痛感袭来,许越被吵醒,猛地弹坐起来,“不想听我的课就给我滚出去!”
他还没反应过来,只以为又是一场莫名其妙的梦,于是迷糊间下意识便听话地站起来朝教室外走。
教室里,即便唯一埋头苦睡的这颗“老鼠屎”已经被剃除,老师的怒火却显然没这么容易被平息。
室外太冷,教室虽然没有空调,但也不可能敞开着门任由冷风灌进来。
许越才一出门,坐在门边的门神同学便忙不迭关紧前门。
许越靠在墙上缓神,里头老师训话的声音依然清晰地也传入他耳中。
“不要以为期末考试结束了,就万事大吉了!你们现在已经高二,再半年就高三,现在正是打基础最后的一段时间,也是最关键的时间,不要说明天就放假所以心思就飞走了!
“也不要学某些人,自以为跑步拿了几个奖就可以不学知识。
“身体再好,得这种奖再多,知识始终是硬通货!读书不是为我,也不是为你们爸妈读的,是为你们自己读的!
“——行了,把卷子翻过来,我现在开始讲应用题!”
听着这熟悉的语气熟悉的话术,“某些人”在外头打了个哆嗦。
属于高二的教学楼坐北朝南,有阳光的时候倒是暖和。但入了冬,冷风不要命地往走廊刮,站在外头罚站的学生可谓是吃尽了苦头。
他刚刚站起来的时候还迷糊着,年轻人气血足,小小一个教室挤着几十个学生,倒也不冷,便没套棉衣。
此时一件毛衣加上一件薄款秋季校服站在外边,绕是再年轻的身体也禁不住这种冻。
不过冷空气的洗礼也带来了一点好处——许越彻底清醒过来了。
他先是下意识看了眼自己身上格外陌生的衣服,愣了好几秒才想起来这是当年高中在兆州读书时的校服。
下一秒又弯腰掀起裤脚查看自己靠假肢才能行走已经好多年的小腿。可布料掀起来,看见的却是一条完好无损,因为长期跑步训练而肌肉都格外明显的小麦色的腿。
怎么回事?
这么逼真的梦吗,难道乱七八糟吃一堆药真的管用?
他还没来得及放下裤腿,走廊另一边又传来别的声音,叫他的名字。
“许越!怎么又是你?”来者正是那位因为过于敬业而最讨学生们烦的年级主任——之一,“大冬天穿这么两件就跑出来罚站?怎么,还不嫌冷,裤管子也要撩起来,显着你了?”
许越默默放下裤脚,站直身体摆出一副任君批评的态度。
这下轮到还准备被许越呛几句嘴的年级主任诧异了。
她狐疑道:“你今天吃错什么药?”
许越认错态度良好,“老师,教室太暖和上课睡着了,我出来清醒清醒。”
他大概还处在死前的记忆里没缓过神,说话的声音也不大。加上被冻得身体都在下意识小幅度地发抖,显得整个人有些萎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