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语慢慢躺下去，她听见自己的哭声，“我没有大胸大屁股，我又木又呆又穷，不会说话，不会生孩子，我就是一个残废。你嫌弃我结婚前跟别人睡过，嫌弃我又瘦又小，他嫌弃我穷，买不起保时捷给他，没有人喜欢我，我不配人家喜欢我。”
  “不是这样的，丫丫，我喜欢你，我一直喜欢你，不，我爱你，丫丫！”
  “不要安慰我，我知道你一直爱她，我没有她的大胸大屁股，我连孩子都不会生，没有人喜欢我。”
  “丫丫，我跟她分手了，我再也没有见过她，我不再见她了。”
  “你会去见她的，她是你的海洛因，你戒不掉的，她看你一眼就把你的魂勾走了，她还有大胸大屁股。”
  “丫丫，试着相信我，我们慢慢来。等你下山了，我们找时间见一面，吃顿饭，看看电影，你喜欢看电影。”
  “我不想见你，在你眼里，我还不如她的脚丫子珍贵。”
  “丫丫……”
  “我要睡觉了，我好冷，我要睡觉了。”
  “丫丫，丫丫。”
  苏语点了几次都没挂掉电话，里面一直有人在叫“丫丫。”
  “不要叫了，不要烦我，我要睡觉，我要睡觉。”她把电话对着墙扔过去，终于不会响了，她把被子裹紧了，“我要睡觉。”
  早晨，苏语被敲门声吵醒。
  “苏语，苏语，苏语。”门外的人叫着她的名字，是领队程浩。
  “我在。”
  “我们半个小时以后出发下山。”隔着门，他说。
  “好！”苏语觉得头痛得厉害。
  不是说好九点钟出发下山的吗？天还这么黑就要走了？苏语在枕头下面摸着手机，没有，床头柜上也没有。苏语撑着床坐起来，她看见了，她的手机在地上，已经散成好几片，好像是昨天晚上，自己把它砸到墙上的。
  她重新躺下，不对啊？昨天，她是躺在地上睡的，怎么现在会在床上呢？
  苏语下了床拉开窗帘，不是天黑，是窗帘太遮光，太阳早就已经升到了天空。
  接待苏语报名的小哥说，那些民宿面对着龙湖，早晨，躺着就能看日出，看见太阳一点一点挣脱湖水的羁绊，然后跳出水面。
  苏语错过了日出，她住一夜就是想看看星空，看看日出。因为喝醉酒，她错过了星空，错过了日出。
  苏语坐回床上，口渴、头疼！她看见床头柜上有一瓶水，下面压着张纸条：“苏语，多喝点水，吃点水果会舒服一点。对不起，我有事先走了，登山杖留给你，你跟紧程浩下山。还有，以后不管住酒店还是民宿，一定锁好门。秦牧。”
  苏语低头看看自己，衣服都穿着，她又仔细回忆一下昨晚，自己回到自己房间了，应该没做什么荒唐事。
  苏语感到自己的眼睛肿胀酸痛，好像哭了一夜一样难受，她记得自己好像哭了一小会儿就睡着了，怎么眼睛里满是血丝？
  她问镜子里的自己，“你这个笨蛋，哭哭哭，只会哭，哭有什么用？”
  洗漱完毕，苏语背好包，戴上她那个遮去大半张脸的大墨镜走下楼去。
  领队程浩看见她，在名单上勾了一下，问她：“吃早点了吗？”
  苏语想说不想吃，可是，看着他看自己时嫌弃的眼神，她老老实实走到吧台前，点了一个三明治。
  头那么痛、那么重，脚那么软，全身上下没有一块肌肉不是酸痛的，还有三十公里的路要走，苏语不知道她会不会半路就倒地猝死。
  她坐到吧台前，探身看柜台里面的东西。
  “你要看什么？”吧台里梳着马尾的小哥问她。
  “有没有浓茶、咖啡之类可以解酒的东西？”苏语凑近他小声说完，忙回头看看还在清点人数的领队，被他听见，那自己死惨了。
  马尾小哥也凑近她小声说，“我们这里没有解酒用的东西，咖啡和浓茶不会解酒，只会伤害你的胃。”
  “你们的客人喝多了怎么办？”
  “我们的客人，是热爱运动、珍惜生命的人，花六七个小时徒步三十公里来露营，不会明知第二天要徒步下山，还把自己灌醉。”他把做好的三明治放到苏语面前。
  苏语根本吃不下去，她把盘子转来转去的看。
  一大杯热水放在她面前，“据说蜂蜜水解酒，水杯有吗？我再给你装一杯。”马尾小哥对她伸出手。
  苏语从包里掏出水杯递给他。
  结账时，价格让苏语心里一抖，手机被她砸坏，一张一张人民币数给他，很是心惊。
  小哥一张一张接过她的纸币，“所有这些东西，我们只能靠人和马背上来，你明白吗？”
  苏语忙点点头，心里想，那你们薪水一定也不低。
  想着要走那么远下山，苏语强迫自己开始吃三明治。看见马尾小哥看着自己，苏语没话找话地说：“在这里工作挺爽的哦，每天看日出日落，不用呼吸城里的污浊秽气。”
  小哥撇撇嘴，“距离产生美，你可以来试试，我们常年招聘，我们薪水不低哦，不过工作人员不许喝酒。”
  “我不是酒鬼！”苏语抗议着，“我一辈子没喝醉过几次。”
  苏语仔细回想着，大学毕业那天一次，雷雨交加的成都一次，这一次，“我今年二十八岁，一共就喝醉过三次。”
  “我可没说你是酒鬼，你自己说的。”他转身接待其他客人去了。
  程浩叫苏语走时，马尾小哥招手让他过来，“她昨晚喝多了，你要留心一下。”
  苏语看见他看自己的眼神，就是妈妈爱说的：“烂泥巴糊不上墙。”
  程浩让苏语和一个穿着宝蓝色抓绒衫的女人临时组一队，“苏语，这个姐姐也落单了，你跟她一队。她可不是老秦，不会陪你慢慢走的。”
  那个女人带着遮阳帽，大墨镜，脸上围着浅蓝的丝巾，她身材修长，挺胸翘臀，灵活矫健，是那种长期坚持运动，身材完美到可以做健身房代言的女人。走在她身边，苏语忍不住地收缩自己，好减少一点存在感。
  她一言不发的迈着大长腿走着，苏语觉得很尴尬，“姐姐，我猜你一定长得肤白貌美的，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她回头看看苏语，一言不发。
  虽说下山比上山容易得多，领队还特意增加了休息次数，可是苏语还是走得想死的心都有。
  苏语实在走不动，站在路边喘着粗气时，那个女人站一边看着她。
  虽然隔着墨镜，看不见她的眼睛，苏语却总觉得她一看自己，就浑身发凉，汗毛倒竖，苏语有点怀疑她就是小木屋里那个女人。
  走着走着，苏语觉得她气场越来越强大，自己越来越被她压迫，走得离她越来越远。
  她还偏要停下来等苏语。
  终于，到了山脚的停车场，苏语的腿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她忽然问苏语，“你的那个老秦，带你来露营，怎么舍得扔下你先走？”
  “老秦不是我的，不是他带我来的，我自己来的，我们偶然碰到的。谢谢你陪着我下山！”苏语朝她略略鞠一个躬，转身向俱乐部的通勤车走去。苏语背上感觉寒意汹涌而来， 身后那个女人大概取下墨镜了。
  第17章 看到星空和日出
  “你们总是能偶然地碰到，呃？你偶然地装着他的名片，偶然地让他到医院陪你一天一夜，他偶然地为你付了医药费，他偶然地在如家和你开了十多天的房，他一个月偶然地有二十天陪着你加班，你们偶然地一起上山，你偶然地到我的窗外拍照……”她镇定地缓缓地说着，可是那声音能把全世界都冰冻起来。
  苏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巴张得大大的，手里的登山杖掉了，她蒙住自己的嘴，慢慢地转身回去看着她。
  墨镜别在她头顶，丝巾被拉下来围在脖子上，不错，她就是住在那间星光小屋的女人，她的皮肤如此白皙，容貌如此美丽，气质如此高贵，在她的年龄，恐怕真的没有比她更冷艳美丽的女人了。
  她嘲讽地看着苏语，“你会说你不认识我，我猜。”
  “我真的不知道你是秦总的夫人。”苏语的脑子里一片混乱。
  “这个世界欠你一个奥斯卡，演得真好！Perfect！单纯无辜的小脸，楚楚可怜的小样子，清白无辜、人畜无害、我见尤怜，秦牧一定疼你到心尖儿上去了吧？他多么需要一个小可怜啊！而你演得不多不少，刚刚好！我为你鼓掌！”她轻轻拍着手。
  苏语用力地摇着头，“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我没有，我跟秦总没有，我们什么都没有。”
  “你以为拍到我的照片，你就赢了？”
  “我没有拍你，我是拍我自己。”
  “你把照片给他看了，他就发火下山去了，扔下你一个人买醉，对吧？你以为你离婚，他也会为你离婚？醒醒吧，他不会为你离婚的。你知道他有多爱他女儿吗？我们的女儿，为了我的宝贝小姑娘，秦牧可以放弃一切，一切的一切，同样，为了我的女儿，我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