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文章对龙翔生物的打击是致命的，在舆论的口诛笔伐下，龙翔生物一点一点沦为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企业，在任何人看起来，其内部都已经腐烂不堪，距离破产倒闭只是一转眼的事。
  指向性如此明确的“已经离职的中层管理人员”迅速将秦牧推向风口浪尖，不仅仅在龙翔内部，几乎整个医药行业，但凡认识秦牧的人，都相信这个人就是秦牧。秦牧被推到大幕前，只剩下名字没有被公布。当然，义愤填膺的民众鼓吹他是向制药黑幕开战的英雄，斗志昂扬地鼓励他曝光更多行业黑幕。
  这一次，龙翔生物回击得非常迅速，第二天就发文否定龙翔生物有任何内部管理问题，在官网、官方公众号、官方微博晒出国家局GMP认证证书，以及美国FDA、欧洲药监、澳大利亚药监等等的认证证书。然后用大量篇幅，指责那位被辞退的中层管理人员，为泄私愤造谣中伤龙翔生物，置公司和公司上千名员工的生死存亡于不顾，表示公司保留追究他法律责任的权利。
  有几个医药行业内口碑很好的自媒体重新翻译了FDA和KFDA发给龙翔科技的483表，指出那位中层管理人员在故意误导舆论，他们表示自己与当事各方都无任何瓜葛，仅仅的鄙视有人利用所谓的专业身份愚弄大众。
  苏语看不懂了，比起龙翔生物那几张干巴巴的证书和对揭秘者软弱无力的声讨和愤怒， 无关第三者的回应都更有力，龙翔生物的公关部这么弱吗？
  一部分头脑清醒的和那些喜欢用阴谋论看世界的人，认为已离职的中层管理人员是无辜的，这是大公司利用话语权在打击报复敢说真话的英雄，大部分人则认为他是一个混淆视听、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的奸佞小人。真正严重的后果是：在医药行业内部，作为叛徒，秦牧恐怕再也没有机会找到任何一个最简单的工作了。
  龙翔生物内部发通告规定，任何员工不得以任何个人或者公司的名义介入这场论战，无论支持还是反对。个人的社交软件，要么不发，要么只能转发公司的通告。虽然公司内部大部分人都认为这个已离职的中层管理人员就是秦牧，也没人敢把他的名字晒出去，可是，秦牧的名字依然在各种回复中若影若现。整个QC几乎都不相信，都在为秦牧鸣不平，但是，势单力孤，也没有什么用。
  下一步会怎么样呢？秦牧会不会被人肉、被深扒？他会不会被网络暴力彻底剥光？他的家庭？他的孩子？他的整个人生？苏语也等着自己再一次被晾出来晒。
  董事长和秦牧商量的结果是与其等着周军一点一点挖，不如秦牧自己把自己亮出来。
  秦牧在完成省内野生和人工红豆杉生存状况的考察之后，完成了一篇论文，阐述了紫杉醇在目前癌症治疗中的不可替代性和供求状况，结合目前野生和人工红豆杉的现状，表明半合成法生产紫杉醇是现阶段和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必须选择的方向。秦牧在文中公布了他的半合成法生产紫杉醇的粗略的实验室大纲。在董事长的人脉关系下，这篇论文很快在国内国际著名的药学杂志上发表，同样利用网络，得到迅速传播。
  秦牧迅速建立独立的科学实验室，注册了实验室的公众号，宣布他的博士论文《半合成法生产紫杉醇工艺》进入实验室阶段。从介绍实验室开始，每天用视频和图文相结合，直播实验的实况。
  穿着无菌服，戴着口罩的秦牧有一双清澈干净的眼睛，略带忧郁的对真理孜孜以求的科学家气质迅速征服了一大票粉丝，有人用那句有点滥俗的“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形容他，倒是取得广泛的认同。
  秦牧的实验室在紫杉醇界掀起轩然大波，蕴含在巨大经济利益的实验被秦牧直接公之于众，并一步一步引导推进。
  不知这个回击会令周军恼羞成怒，放出更狠辣的招数？还是暂时收手，停下来谈判？
  秦牧有条不紊地每天一条直播他的实验进程，周军倒是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苏语的紫杉醇数据链整理也彻底完成，董事长准备提交董事会，在董事会通过之后，作为证据提交警方。
  董事会召开的前一天，董事长邀请苏语到他家吃晚饭。
  苏语以为秦牧也会在，不过饭桌上只有董事长和温婉和善的董事长夫人。苏语努力保持着礼貌的微笑，竭力掩饰着内心那种空落落的孤独无助的感觉。
  “来，苏语，喝一点酒。”董事长取来三个酒杯，在每个杯子里倒入小半杯红酒。
  苏语想起自己上次喝酒还是和秦牧在山顶，被马尾小哥和程浩当酒鬼鄙视。
  和董事长和他夫人碰杯之后，苏语轻轻抿一口红酒，一点点酸、一点点涩、一点点辣以及之后的一点点回甘。
  董事长夫人对苏语很照顾，不断地为她布菜。苏语客气地一口一口吃完放在自己盘子的菜，却不知吃进去的都是什么东西。
  吃完饭，董事长带着苏语握着酒杯走到院子里，在屋檐下的藤椅上坐下。
  空中是一轮带点橙色的满月，月光如水一般静静地流淌。
  “知道吗？小丫头，我本来投资人都找好了，准备把我的股份卖给他，然后，去我儿子、女儿那儿带带孙子，再陪我太太去周游世界。”
  所有他说他要想想自己是否值得信赖，“对不起，董事长，打乱你的规划了。”
  “是我自己以为龙翔生物走到最巅峰了，以后都是下坡路，我不想眼看着它摔下来，也不想为它涂脂抹粉，拿去股市圈钱。”
  第47章 今晚的月亮特别圆
  董事长轻轻笑一声，长长地叹口气，“我一开始以为，这是老年人和青年人的观念冲突。我老了，开始步步为营，而他年轻，希望打开一个新天地。我的孩子们对紫杉醇、对龙翔生物没一点兴趣，我一个马上就六十岁的老人，罢了，我其实该退了，总不能七老八十还挡在年轻人面前。我们合作十多年，我知道他的能力，就想做个甩手掌柜算了，放手让他做。”
  “可是，董事长，我一点都不明白，周家是龙翔生物的大股东啊，他为什么要这样双手互搏，自己打自己？打起来那么狠，还击那么弱？龙翔生物死了，于他只有坏处，没有好处。杀敌八百，自损一千啊！”
  “你错了，这两年，他把牌都重新洗清了，重要部门都是他的人。故意放松监管，让问题累积。其实他的本意应该再拖两年，国家局发警告信、美国人发警告信、欧盟发警告信，再有几笔退货，资金链一断，找个傀儡来低价一收，空手套白狼，龙翔生物就是他的了。”
  苏语这时候才明白周军说的那句：你确定你把形势研判清楚了？
  “其实他早就在布局啦？您也早就知道啦？”苏语扭头，借着墙上壁灯清冷的光线看着他。
  董事长看起来有些疲惫，他捏一捏自己的太阳穴，“我真是老了，大意了，以为他还是爱惜龙翔生物的，毕竟是我们几个人一点一滴含辛茹苦养大的。以为他只是想把我这个糟老头子架空，增资扩股，然后稀释股份，把我赶下台，让我回家含饴弄孙。”
  “董事长，您依旧是大股东，他现在出手，胜算不大啊！”苏语依旧一肚子疑惑。
  “嗯，时机还不最好，不过，第一，秦牧失控了，龙翔生物倒下去，需要秦牧再扶起来，龙翔生物离不开秦牧。”
  “噢，原来周总裁也知道秦牧是有价值的。”苏语有些吃惊，周军说起秦牧时，那种天神看着蝼蚁一般的蔑视。
  董事长笑着跟苏语碰碰酒杯，自己喝了一小口，“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就算没有半合成法，我也不会让秦牧走。周军比我还明白，他只是坚信秦牧一辈子都会被他捏在手心里。”
  “所以，其实，你们一直知道他在研究半合成法？”
  “秦牧是谁啊？他是紫杉醇，紫杉醇就是他，不要说我们知道他有这个想法，就算没透露过，我们也知道他会去研究这个。”
  “董事长，你们这么对他，良心不疼吗？”苏语说完才明白自己说了什么，是不是又喝多了？开始胡说八道。
  董事长不说话，默默喝着酒。
  苏语还有很多疑问，自己把天聊死了，只有自己再翻回来，“周军现在出手就是因为秦牧的半合成法和他要离开？”
  “不止，他的机会来了，今年一月，省外有个化工厂爆炸，死了六个人，记得吗？二月底，政府出了个文件，规定所有化工企业今年十月以前，必须搬离主城区，迁入统一管理的有资质的工业园区。”
  “安城工业园。”
  “对，那是唯一有化工和药企资质的工业园。可是，现在已经满员，没地了。好巧不巧，周军在安城工业园圈了块地。其实这条政令，早就在讨论。我已经准备撤了，就没考虑。”
  难怪秦牧说他朋友的紫杉醇工厂，已经在城外建新厂房了，“同一个公司搬了新厂房，各种证书都要重新认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