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主家没有余粮啦 第83节
作者:芒鞋女      更新:2025-09-04 09:08      字数:4176
  这儿是两州交界,若非有大事发生,益州官兵不可能南下,她急切地喊,“火灭了,进山!”
  赵三壮他们掉头,扛起棺材就往山里蹿,睡着的孩子们惊醒,还没哭就被捂了嘴,“别哭,小心被抓走。”
  卸车已经来不及了,只能连牛带车往山里拉,大家默契的选择右边山林,牵着牛绳使劲拽,但明显来不及,梨花说,“让婶子们牵牛,叔伯们捡些柴火堆在路上拖时间。”
  赵三壮他们把棺材抬到山上几米,立刻折回办梨花交代的事儿。
  索性那帮人是上山,若是下山,恐怕已经跑到近前了,赵三壮整个人都在抖,妇人们也是,不知是不是怕黑,牛不肯往山里走,鞭子一下两下的抽在牛身上也不管用,最后还是孩子们合力把牛拽进山的。
  那几家没有赶牛的经验,在路边急得眼泪都出来了,眼瞅着火把越来越近,夏父慌了,用力拽牛,被牛踹了一脚,人顿时倒了下去。
  整个队伍用兵荒马乱形容也不为过。
  柴火堆好,梨花让他们把柴点燃,这样那些人就会先灭火,当然,这样一来,她们也就暴露了。
  好在所有人都戴着口鼻巾,那些人看她们有老有少,却也不会把她们当成乱军。
  梨花也加入捡的行列,只要能燃的,一股脑的往道上堆。
  大火熊熊燃烧,照亮了她的眉眼,同时也照亮了越来越近的官兵。
  他们的服饰跟戎州盔甲兵相差无几,但腰间悬挂的腰牌略有区别。
  火越烧越旺,除了老弱妇孺,汉子们仍源源不断的往火里添柴,为首的盔甲兵暴怒,“你们干什么?”
  梨花回,“为了活命。”
  她官话流利,盔甲兵听不出她的来历,勒紧马绳,怒声道,“你们从哪儿来的?”
  “我们乃京都人士,回老家探亲遇旱灾蝗灾,不得已带族人北上。”梨花逼迫自己冷静,但声音忍不住打颤,“大晚上的,你们不待在军营,跑到戎州作甚?”
  想不到一小姑娘竟能看出自己益州军的身份,盔甲兵夹紧马背,在火前左右打转,“益州军做事何须知会你们?益州通往京都的道上已设关卡,非京都人士不得过,你们要回京可以,其他人不行。”
  梨花梗着脖子,“凭什么?”
  盔甲兵没有解释,而是扬手,“灭火!”
  几个步兵推着车上前,车上的木桶圆滚滚的,比她买的浴桶高出许多,梨花脸色大变,“你们就不能给条活路吗?”
  “参军!”盔甲兵冷冷的甩出两个字,同时,一桶水哗的从车上泼出来,火星子倏地窜起,黑烟滚滚,梨花看了眼已经进山的人,喊赵大壮,“叔伯们,进山。”
  所有人把手里的柴火往还没有扑灭的火堆一扔,转身就往山里跑。
  赵大壮怕梨花腿短掉队,单手捞起他往自己背上一甩,“堂伯背你。”
  梨花眼泪滚滚,倒不是因为惧怕,而是绝望,旱灾已让百姓水生火热,朝廷不为百姓着想,尽把她们往死路上逼,明明动乱的岭南,朝廷不欲平叛就算了,还让整个戎州百姓陪葬,凭什么?
  她回头望了眼马背上面无表情的盔甲兵们,喊话道,“我们进山了,你们要追,我们死也要拉你们垫背。”
  这时候,只能放狠话给自己壮胆了,“路上的火能扑灭,山火能扑吗?”
  赵大壮感受到她胸口颤得厉害,喘着粗气道,“三娘莫怕,他们真冲上来,咱就跟他们拼了。”
  他粗略看过了,官兵约一两百人,真打起来,他们人数还多些。
  盔甲兵冷笑,“不自量力。”
  梨花紧紧抱着赵大壮脖子,头却往后扭着,见盔甲兵神色冷峻,却没有放话追她们,心里稍稍松了口气,“堂伯,快点。”
  跑在最后的是李解,他答应过要保护梨花,自然不可能让她死在自己前面,所以他有意善后。
  刘二以为他吓着了,伸手拉他,他朝刘二笑笑,“我能走。”
  赵广安走在中间,双腿不听使唤似的前后交叠,手里还捏着一把树叶,赵二壮拍他的肩,“堂弟莫怕,只要我们不怕死,怕死的就是他们。”
  像当初收拾那些抢蛮横要挟难民交财物的恶人一样,他们摆出一副豁出命的姿态,那些人就怕了。
  赵广安专心的看着脚下,许是牛车驶过的缘故,脚边没有枯枝藤蔓,跑起来还算顺畅。
  一众人一口气跑到月亮照不到的地方,十几头牛脾气来了,怎么也不肯走,妇人们打都打不动了,问后面的赵大壮他们,“官兵追来了吗?”
  “没有,他们往南去了。”
  官兵们动静大,远去的马蹄极为清晰。
  妇人们一听这话,像被抽空了力气。
  黑暗中,不知谁先呜咽了一句,陆陆续续响起许多哭声。
  “都是些什么事啊?咱好不容易出来,差点饿死,渴死,被火烧死,咱硬是忍着,为此还染上了瘟疫,结果朝廷指望不上,他们竟还想杀我们,这让人怎么活啊?”
  山英婆沙哑的声音在寂静的山林格外响亮。
  赵大壮也忍不住抽泣了两声,梨花抹掉眼泪,高声道,“他们不让咱们活,咱们偏要活,益州关隘不让过,咱们就在山里住下来。”
  大不了一辈子不出山。
  她说,“莫哭了,燃上火把继续走,总能走出一条活路来。”
  赵大壮吸了下鼻子,附和,“对,命是咱们自己的,无论谁都别想拿走,走,进山去。”
  她们已经在山里了,且离官道已经很远,因为静下心能听到树上扒着的蝗虫扑翅的声音,刚刚太过紧张,所以人都没注意,当火把的光亮起,那些蝗虫显了出来。
  “我的娘啊,怎么这么多蝗虫?”山英婆脸上还有泪痕,伸手扶树干时,被趴着的蝗虫吓了一跳。
  老吴氏抱着老村长哭得不能自已,闻言,抬头看了眼,哽咽道,“这可都是肉啊。”
  山英婆问,“抓吗?”
  车棚上挂着的蝗虫串在慌乱中掉了许多,官
  兵南下会返回,谁都不敢回去捡,山英婆看向梨花,梨花高呼,“抓,一只都不放过。”
  头顶的树木枝叶繁茂,再往里怕是没有蝗虫了,眼下不抓,往后就没机会了。
  哪怕恐惧仍在,但梨花一发话,大家默契的开始抓蝗虫,孩子们也参与进来,赵大壮放下梨花,“我看好些背篓箩筐掉了,我回去找找。”
  第66章
  那些官兵会折回,梨花拉他,赵大壮似是明白她的意思,安抚道,“山里黑,官兵不会进来的。”
  那些官兵若铁了心不放过他们,循着行李的踪迹也能追上来。
  所以他不仅是去找行李,更重要的是抹除他们经过的痕迹,这点他没说,叫了二十来个人就往回走,老吴氏急得浑身发抖,“三娘,你堂伯他们不会碰到那些官兵的哦...”
  儿子要下山,她拦不住,只能不停的抹眼泪。
  其他人也担心的眼泪横流,梨花安慰她们,“叔伯们会见机行事的,咱边抓蝗虫边等他们。”
  周围是黑的,起风时,月光透过树叶缝隙泄下浅浅的银白,像极了人们憔悴又迷茫的神色,她替老吴氏擦掉眼泪,“天无绝人之路,咱有粮,不会饿死的。”
  老吴氏痴痴望着儿子隐入黑暗的身影,许久没有应答。
  除了抓蝗虫,留下的人还要清点行李,锄头镰刀铁棍等铁器没丢,碗筷衣物则少了许多,尤其是那几家,赶牛的经验太少,任由牛乱跑,被牛踹伤不说,牛车上的东西所剩无几。
  老方氏挤到梨花跟前,带着哭腔道,“十九娘,咱的粮水全没了,你让大壮她们帮我们找行李啊。”
  她脸被树枝划了好几道口子,衣服也破了,说话的嗓子哑得像哭过几天几夜似的。
  梨花看了眼随风摇曳的树丛,“叔伯他们已经走远了。”
  赵大壮带的人手脚麻利,传话只能扯着嗓门喊,但这样一来,会暴露她们的位置,尽管她威胁官兵要跟他们鱼死网破,可她仍怕官兵追上来。
  老方氏身形一颤,“那怎么办?”
  族里的粮没少,但水洒了七七八八,老吴氏拍她的肩,“要不让明四他们回去捡?”
  老方氏犹豫起来。
  儿子不像赵家人胆大,真碰到官兵肯定腿软走不动路,她已经死了一个人,不想再死一个儿子了,“罢了,我回头问问他们怎么办吧?”
  夏父受了伤,靠树干躺着,额头大颗大颗冒汗,连白得像晒得发白的路。
  夏母握着他的手,眼泪如决堤的洪水,老方氏心里不是滋味,却不得不硬着头皮道,“咱们没粮水了,要不要回去找?”
  牛发狂时,夏家兄弟卯足劲勒绳子,这会儿满手划伤,还在往外冒血,听到这话,粗声粗气道,“你看我走得动吗?”
  几家凑钱买的牛,到头来就他们从头到尾牵牛护车,为此还崴了脚,而明家呢?屁事没有...
  看出夏家的态度,老方氏又去问胡家,胡母哭哭啼啼道,“东西在哪儿丢的都不知,去哪儿找啊?何况这么黑,走丢了怎么办?”
  “那些就不要了?”
  胡母看了眼专心致志抓蝗虫的赵家人,吸着鼻子喊了声梨花,“十九娘,咱们往后的日子就靠你们了啊。”
  她不信赵家会眼睁睁看她们饿死。
  梨花正在问粮水的情况,听到这话,语气陡然一沉,“你们是缺胳膊还是断腿了?”
  她不留任何情面的说,“官兵冲过来,我们挡在前面给你们争取逃跑的机会已经仁至义尽了,想让我们养活你,门都没有!”
  折蝗虫翅膀的族里人也觉得胡家不识抬举,帮腔道,“对啊,遇到危险不见你们出份力,事后还想打秋风,哪儿来的厚脸皮...”
  “莫以为三娘好说话就得寸进尺,实在不行,咱各走各的...”
  这几家也有身强力壮的汉子,关键时刻,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帮忙,方才赵大壮召集人回去捡行李也没人提出一起,难不成就他们怕死不成?
  “婶子,分开走吧。”
  一听分开走,胡母顿时没了声儿。
  到处都黑漆漆的,离了赵家,她们又能去哪儿?胡母问老方氏该怎么办?
  老方氏道,“要不咱带几个人去找找...能找回多少算多少...”
  儿子是她的命根子,肯定不能去,只能带儿媳,胡母也是这个想法。
  很快,两人带着儿媳妇畏畏缩缩地走了,走出去几米后,频频回头,“三娘,我们很快就回来了,你们千万要等我们啊。”
  她们说话时,梨花让人捯饬了一小块地出来生火堆。
  火星子啪啪啪的燃着,梨花往火上架釜,回她们的话道,“好。”
  上山时慌不择路,好多人都受了伤,决定熬些草药水给大家清理伤口,李解蹲在她身边,“要不要我去周围看看?”
  以往这事是刘二负责的,因牛受了惊吓,身上还有多出划伤,刘二照顾牛去了,闻言,梨花往幽深的山林看了眼,思忖道,“我让堂伯陪你。”
  益州进不去,眼下只能待在山里,她和李解说,“你走远些,看看能否找到容纳咱们这么多人的地盘。”
  “好。”
  他走得悄无声息,除了李莹,恐怕没人在意队伍少了人,熬好草药,梨花用竹筒盛着,教族里人怎么清洗伤口,当把草药水送给赵广安时,他眉头紧皱道,“有两头牛怕是活不过今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