姽婳间 第33节
作者:是今      更新:2025-09-04 09:11      字数:4541
  “不错。所以,我会让吴慎吃过晚饭,离开丽云堂,先来这里虚晃一枪,假装在此泡温泉。若被人问起,好有个交代。届时,你留在这里,若有侍者前来叩门问好,假扮吴慎回应一声。”
  檀汐略一迟疑道:“即便你蒙面去见曹甲,可是一个人的眼神和声音,行走的体态,都极难改变,你和他同朝为官,难免不会碰面。依我看,不如你留在这里,我和吴慎前去找曹甲。”
  周时雍:“不,去曹家或许会有危险。”
  檀汐不以为然道:“能有什么风险,他又不会武功。”
  周时雍摇了摇头。千算万算,事情总会有预计不到的意外发生,比如偷名册时韩云霄的去而复返,比如去坟场时,博图设下的埋伏。他不能让她涉险。
  檀汐见他不肯,只好道:“那你让吴慎和他交谈,你不要开口。除非你要除掉他,那让他听见你的声音也无妨。”
  周时雍:“曹甲是在上京驿站完颜洪大开杀戒那天,为了保住儿子性命。才临时投靠了完颜洪,他并非主动背叛大昭,我不想杀他。”
  檀汐好奇,“你怎么知道是那一天?”
  周时雍解释道:“如果他一早就投靠了完颜洪,那完颜洪早就知道宇文忠是大昭卧底,不至于拖到上京驿站那一天才会对宇文忠下手。”
  檀汐恍然道:“他是为了救儿子性命临时倒戈,并非存心投靠完颜洪,所以你想留下他,让他来对付完颜洪?”
  周时雍道:“完颜冽一直想要杨复留下的告发信,我用杨复的笔记摹写了一份。不过,郎主和完颜冽都知道伪造书信并不难,所以上次他们见到伪造宇文忠手书的那封信,虽然比对笔迹一模一样,依旧对信件真伪半信半疑。单凭杨复的一封信不够说服力,若能让曹甲再进行佐证,那就更为可信。”
  “你打算让曹甲去做替杨复保管告发信的那个人?”
  “对。”
  第39章
  吴慎傍晚时分来到丽云堂,一听玉酒是完颜冽的眼线,当即手捧脑袋,露出苦不堪言的表情,“一个青雀已经让人头疼,又来了一个玉酒,两边都在监视我们,日后还怎么出门做事?”
  周时雍安慰道:“不必担忧。这两个探子虽一明一暗,都已经暴露了身份。我们小心提防便是。”
  檀汐挑了挑眉,“对啊,两人都已暴露身份,反而可以将计就计,利用她们。我们三个人,难道还斗不过她们俩?”
  吴慎眼眸一亮,握拳道:“不错,我们三人不仅武功超群,还足智多谋,对付两个小毛贼,还不是小菜一碟。”
  檀汐莞尔。
  按照原先的计划,吴慎来到丽云堂待到天黑直接和周时雍一起去曹家,如今家里有了两个眼线,自然不能如此行事。
  周时雍重新做了安排,让吴慎在丽云堂待了一会儿便回周家。天黑之后,吴慎重新出门,故意对门房大声交代他要去香水行,让门房晚上别睡太早,给他开门。
  晚上汤泉的生意,反而不如白天。录家汤的单间浴堂空了一大半,吴慎选了一个最靠里,贴近外墙的浴堂,单独的一池温泉,面积不大,贵在安静私隐。
  等侍者走后,吴慎关上房门,将外袍脱下留在屋内,穿着一身黑色夜行衣,悄悄推开窗户,翻墙而出。
  檀汐和周时雍正等在外面,吴慎出来后,对檀汐指了指墙内道:“开着窗户的那间浴堂便是,里面留有我的外袍。”
  檀汐轻身一跃落到院中,潜入房间,把窗户关好,代替吴慎留在了浴堂。
  周时雍跟在吴慎身后,与他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等吴慎进了曹家院子,他又在庭院外等了一会儿,观察四周并无异常,无人跟踪,方才跃入院中。
  汉臣们的住处都由郎主赏赐,曹甲在郎主眼中用处不大,赏赐的宅院也很简陋,统共只有几间屋子。吴慎走到亮灯的那一间房门前,抬手叩了几下。
  深夜突然有人叩门,屋内的曹甲自然惊慌,起身问道:“是谁?”
  “在下受曹平安所托,前来传话。”
  曹甲听到儿子的名字,迟疑半天,最终还是打开了房门。
  寒光一闪,一把长剑落到了他的肩上,冰凉的剑刃紧紧贴着他的脖子。
  吴慎蒙着面巾,只露一双眼睛,周时雍负手站在院中,看不清身形。
  曹甲哆哆嗦嗦问道:“你们是谁?”
  “孤雁。”
  曹甲听见孤雁两个字,顿时脸色一变,露出惊慌的神情。
  如果他不是孤雁,听到这两个字,必定会面露疑惑,询问何为孤雁。既然他没问,那就说明他就是孤雁,向完颜洪的告密的人是他。
  吴慎不再客气,冷冷道:“你在杨复家人墓碑下挖出的东西呢?”
  曹甲弱弱道:“什么东西?”
  吴慎冷笑:“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便该知道我的来意。想要保命,就把匣子里的东西交出来。”
  曹甲眼看敷衍不过去,只好硬着头皮道:“宇文忠行事谨慎,并未对我说过杨复也是孤雁。那天,我去坟场拜祭家人,见到杨复在墓碑上画了一只雁,并未想到他别有用意。翌日,他当街行刺完颜洪,自称是大昭的奸细,我才突然意识到他留下的是一个记号,便匆匆跑去坟场,可惜我去晚了一步,只找到一只空匣。”
  吴慎不信,手下用力一压,曹甲痛呼了一声,连忙举起手发誓道:“若有虚言,天打雷劈。”
  “是你将此事告知了完颜洪?”
  曹甲道:“我儿子在他手上,我不得不听命与他。既然是个空匣,内里没有情报,也没有机密,告知他也无妨。”
  “你就不怕他怀疑你取走了匣子里的东西?”
  “我若是取走了东西,又何必自讨苦吃,将发现空匣的事告诉他。”
  吴慎咬牙道:“你可知,完颜洪虽然没有拿到匣里的东西,却在坟场设下埋伏,诛杀孤雁。”
  曹甲急忙道:“我,我并无此意。”
  “你若无意,为何要把此事告知完颜洪,为何不抹去墓碑上的记号?你背叛大昭,该去地下向宇文公谢罪!”
  “我所做一切只为了保我儿子的性命,我没想过害人。”曹甲突然闭上眼睛,留下两行热泪,“这生不如死的日子我也活够了,你杀了我便是。”
  吴慎反问:“你死了就算了,你儿子呢?是不是也陪着你一起死?”
  曹甲激动起来,“他一无所知,还是个孩子。求你们放过他。”
  “我可以放过他,完颜洪会放过他么?”吴慎声音低沉,透出一股寒意,“完颜洪仇视汉臣,视人命如草芥。将你儿子弄到王府,名为侍从,实为人质。他想要弄死你儿子,与碾死一只蚂蚁无异。”
  曹甲心里发抖,他亲眼所见完颜洪杀人如麻,当然知道吴慎所言不虚。
  “我知道你是因为想要保住儿子的性命,才投靠完颜洪。可你想过没有,只有完颜洪死了,你儿子才会有一条活路。”
  曹甲顿如醍醐灌顶,不错,完颜洪死了,他和儿子才有活路。
  “你若能帮我除掉完颜洪,这些事情既往不咎,他日见到陛下,我只会提到你的功劳与功绩。”
  曹甲苦笑道:“我不要什么功绩,只要我儿子好好活着。当初宇文忠让我签血书,我没有签,因为我做孤雁为的不是青史留名,也不是封官加爵,只想能早日回归故土,与家人团聚。”
  吴慎缓了语气,“既然如此,你按照我说的话,给郎主写一份奏本。奏本暂且放在我这里,时机成熟,我自会替你呈送上去。等郎主询问你时,你就按照奏本内容一一回禀。”
  吴慎又道:“我已经准备了不少东西送完颜洪上路。等完颜洪一死,你儿子自然就可以脱离他的掌控,与你团聚。”
  曹甲痛快地答了一声好。吴慎收起长剑,让曹甲按照他的口述写了一份奏本。
  单间浴堂的空间小又门窗紧闭,檀汐在长条木凳上坐了一会儿,便觉得浑身冒汗,不得不脱了外袍和夹袄,只穿着内里的一身单衣。
  看着这一池汤泉,檀汐甚是心动,很想进去泡一泡,以免浪费这双倍的洗浴费,可是转念一想,自己不是来泡温泉的,万一吴慎很快回来,自己岂不是尴尬。
  她百无聊赖地把玩着周时雍送她防身的一把匕首,心里有点好笑,他未免谨慎的过了头,她在汤池里会有什么危险?
  过了一会儿,有人来叩门,檀汐收起匕首,重重清了下嗓子,以示屋内有人,并无异样。
  外面有人问道:“客人可要茶水?”
  周时雍交代过,这侍者担心客人泡汤太久昏厥出事,会以送茶为名,看屋内客人是否安好。
  檀汐压着嗓门,道了声不用。
  “客人可要水果?”
  檀汐再次答了一声“不用”。
  门外人道:“客人如有吩咐,只管摇铃。”
  这侍者问的话有点多,檀汐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按照周时雍的说法,应当是半个时辰还没见客人出来,才会有侍者前来问安。她进来浴池,显然不到半个时辰,到底是侍者算错了时间,过于殷勤,还是有人跟踪了吴慎,前来确认吴慎是否在泡温泉?
  檀汐心里有了警觉,立刻解开头发,披上了吴慎留下的那件外袍,把匕首握在手里,以防有人破门而入。
  那侍者在门外等了会,没见檀汐回答,便离开了。檀汐脱下吴慎的外袍,吐了口气。
  浴堂里热气腾腾,最容易让人放松戒备,身心松懈。
  若非檀汐习武,有超乎常人的听力,窗户外那堪比细弱风声的一点动静,绝不会被她察觉。
  难道是有人想从窗缝里窥探屋内的人是不是吴慎?檀汐立刻弹指熄灭了屋里的烛火。
  窗外陷入一片寂静,那人似乎并未离开。
  两人隔窗对峙,檀汐正想如何化解这个局面,忽然感觉身体有点不对劲,手脚发软,头脑犯困。
  檀汐心里一惊,江湖上的一些肮脏手段,她虽然没有亲历,却听师父讲过不少。难道是从窗缝里吹进了迷药?
  不管是不是,必须先发制人。否则一会儿全身无力,便只能任人宰割。檀汐立刻从木凳上摔到地上,故意发出一声动静很大的声响。
  窗外蛰伏不动的人,显然被这一声响动迷惑,以为她已经中了迷烟已经昏厥,慢慢推开了窗户,随即跃入屋内。
  檀汐早已熄了灯火,她凝神静息,盯着从窗户里翻入的黑影。从身形看,来人显然是个男人,他点亮了火折子,端下身子来查看檀汐。
  檀汐拼却全力,匕首狠狠刺入他的脖颈,一击而中,温热的血溅了她一脸。那人一声不吭倒了下去。
  檀汐松了口气,慢慢坐起,脸上的血黏黏腻腻往下流,她有些犯恶心,摇摇晃晃地走到汤池边,想要舀一捧水洗去脸上的血迹,不等她弯腰够到汤泉,便一头栽入水里。
  第40章
  周时雍和吴慎离开曹家之后,折回到录家汤。两人行动迅速,来去不到半个时辰。
  吴慎悄无声息地跃进围墙,准备把檀汐换出来,走到浴堂前,他蓦然一愣,不知为何,浴堂窗户大开,屋里一片漆黑。檀汐难道已经走了?
  不明内里是什么情况,吴慎不敢贸然闯入,忙对墙外轻轻吹了声哨。守在墙外的周时雍听见动静,跃进庭院,见状一惊。第一反应不是檀汐已经走了,而是担心她出了意外。
  他立刻抽出长剑,潜进室内。
  空气中飘着一股奇怪的味道,有点像是血腥气,周时雍更为心惊,立刻点亮了火折子,首先跃入眼帘的便是地上一具尸体和一滩血,他顿觉不妙,举起火折子,冲着水池的方向晃了过去,随即,他看见了半躺在池里,一动不动的檀汐。
  周时雍手一抖,火折子险些掉地,他疾步过去,一眼扫见檀汐脸上的血,神魂快要被惊出体外。他颤着手指先探檀汐鼻息,发现气息正常,立刻俯身把她从池水中抱了出来。
  檀汐衣衫单薄,湿水后紧贴在身上,曲线毕露,吴慎不便去看,点亮屋内的烛火,转身去检查地上那具尸体。
  周时雍顾不上檀汐身上都是水,将她半抱在怀里,手指轻抖,抹去她脸上的血迹,仔细查看她的头脸,还好,她没有受伤。
  那尸体贴身衣服里藏着一枚腰牌,吴慎掏出一看,扭头对周时雍道:“是南天王府的人。”
  周时雍定了定神,“看来是南天王府派人跟踪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