姽婳间 第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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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今 更新:2025-09-04 09:11 字数:4563
檀汐颇为意外,忙问:“怎么回事?他不承认自己是孤雁?”
周时雍道:“他承认自己是孤雁,也承认自己为了保住儿子性命而投靠完颜洪,但是他挖到匣子时,内里是空的,没有东西。”
檀汐:“你相信他的话?”
“我信。如果匣子里有东西,他要么交给完颜洪,要么自己留下,没有必要多此一举,告诉完颜洪只有一个空匣子,平白引来完颜洪的猜忌,怀疑是他取走了匣子里的东西。”
檀汐转念一想,的确如此。假如一人捡到钱财,要么拾金不昧地送官还给失主,要么悄无声息地贪昧下来,没有送回一半昧一半的道理。
她犯了难,“那东西到底是谁取走了呢?”
“那个坟场里埋的都是上京驿站被杀的汉臣家眷,草席一裹就下了葬,并无陪葬的金银珠宝,除非是去祭拜家人的汉臣,连盗墓贼也不会去那里挖坟。所以拿走东西的人,也就在十几个人里面。但只有孤雁才会留意到杨复留下的符号。除了曹甲,目前我所知晓的孤雁,只有血书上的四个人。杨复已死,孟良辰不在上京,剩下的只有李宣林和魏贺,所以我打算以首丘的身份去见这两人,询问匣子里的东西是不是被他们取走了。”
檀汐明白了他要印章的用意,他空口无凭自称是孤雁,那两人不会轻信。有了印章才能证明身份,否则他们即便拿了东西,也绝对不会交给他。
可如此一来,周时雍的身份便会暴露,万一那两人日后变节,周时雍就会万劫不复。想到那个后果,檀汐不觉心头一紧,“你答应过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对,我答应过,不过我现在反悔了,想要讨回印章。”
周时雍一本正经道:“我记得你当时威胁我,我若是暴露首丘身份,你会就此别过,从此不再帮我。”
“你想得美!”檀汐一双蕴着怒气的杏眼瞪得溜圆,灯光映在其中,亮的迫人。
周时雍望着她的那双眼睛,稍停了片刻,继续道:“你说话算数……”
真是打的好算盘,要走印章,顺便也让她离开上京,檀汐又被他气笑了,抬起一根手指指着他,“你说话不算数在先。居然还要我说话算数?”
周时雍上前两步,按下她的那根手指,正色道:“檀汐,我比你年长五岁,你不能目无尊长。”
檀汐毫不畏惧地仰脸瞪着他,“周时雍,你别拿年纪来压我,大哥比我大八岁,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原先她还装模作样的尊他一声周大人,被他挑明身份她也不装了,气焰嚣张,彻底露出小时候无法无天的样子。
周时雍脑仁有点疼,低头看着她红彤彤的嘴唇,还有亮灼灼的眼睛,语气不由自主的就软了下来,商量道:“印章你继续收着,在纸上盖个印交与我即可。”
檀汐拒绝道:“东西我藏的很严实,大半夜的,我不想去翻找,明天再说吧。”
周时雍一想她今日中了迷烟,想必身体还处在不适中,也不好再继续追要,暂且作罢。
等到翌日用罢早饭,周时雍旧事重提。
檀汐放下手里的书卷,慢慢悠悠地扫了他一眼,“你打算几时去?”
周时雍已经犯愁了一个晚上,如何说服她把印章还给自己,没想到一夜之间她居然自己想开了,忍不住展颜笑答:“晚上去。”
檀汐白他一眼,“我说的是取珍珠钗。”
周时雍笑脸僵了片刻,忽又勉勉强强挤出一丝笑来,“我等会便去。”
檀汐正色道:“今日正好是个机会,我会跟在你后面,看是否有人跟踪你。”
两人商议之后,周时雍走丽云堂的前门,独自一人前往首饰铺,檀汐戴上帷帽,换了一身衣裳,悄悄从后门出去。
周时雍刻意放慢步伐,做出一副闲散逛街的架势,檀汐不远不近地跟着。
等周时雍进了首饰铺,她就守在门口,眼观六路地留意周围的人。
让人安心的是,并未有人跟踪周时雍。如此一来,也可间接说明南天王府的人,跟踪吴慎几日并未发现任何线索,否则他们不会放过周时雍。
周时雍先回了丽云堂,在卧房里等了一会儿,檀汐方才进来。
“如何?”
“没人跟着你。”檀汐取下帷帽,放在桌上,低头便看见那枚珍珠钗,已经原样复原,躺在首饰盒里。不过,盒子里还多了一根白玉发簪。
檀汐轻轻咬住唇边的一抹笑意,故意道:“掌柜的送了你一根发簪?”
周时雍顺着她的话说,“是啊,他让我转送与夫人。”
檀汐:“无功不受禄啊,为何要送我?”
“因为我送了他二两银子。”
檀汐背对他,忍不住嘴角翘起,笑了起来。
周时雍在店里停留的时间有点长,她以为是他故意在店里耽搁一段时间,以便于自己观察周围的人,原来是在店里替她选了一根发簪。
这簪子白璧无瑕,触手温润,样子也美,檀汐心头漾满甜意,却冷哼道:“你是不是想贿赂我,让我把印章给你?”
周时雍口是心非道:“当然不是。”
送她发簪,的确是想讨她欢心,也的确是想哄着她把印章还给他,还有就是,希望日后,她看见这发簪,还能想起他。
“阿汐。”
送了礼物,周时雍准备说好话,哄着她把印章拿出来。
檀汐识破了他的套路,不等他开口,抢先一步道:“周时雍,我有个主意。”
第42章
“我不同意。”檀汐的主意还没出口,已经被周时雍给否了。
檀汐回身瞪着他,“你还没听我的主意呢。”
周时雍了然道:“你想替我去见魏贺和李宣林。”
檀汐没想到他一猜就中,反问道:“你为何不同意?有何不妥吗?”
周时雍不容置喙道:“我说过,不能再让你涉险。”
檀汐不以为然道:“会有什么危险?我易容改装去见他们,你藏在暗处,万一有危险可随时接应我。”
周时雍沉声道:“危险之所以可怕,是因为无法预知。有些事看似安全,却暗藏杀机。比如,我和吴慎去坟场,根本没料到会有埋伏,把你留在浴堂,只不过是代替吴慎应答一声侍者的询问,却让你差点丢命。”
还有几句话,他放在心里无法启齿。昨夜当他见到她一脸是血地躺在水中时,惊惶害怕和绝望悔恨,排山倒海地压下来,那种临近溺毙时的窒息昏厥感,他此生不想经历第二次。
自然,他也明白檀汐想代他前往是出于关心和担忧,于是和颜悦色道:“你不想让我露面,无非是担心他们知道我的身份,日后变节会告发我。你放心吧,我不会以本来面目去找他们。”
“即便你易容改装,可是你的声音和步伐,难以改变。你们同朝为官,见面机会多。而我几乎不会碰见他们。”
周时雍依旧摇头不允。
檀汐抱起双臂,慢悠悠道:“印章在我手里,我就是首丘。等你婚假结束去五间司上值,我自己一个人去。”
周时雍脸色一变,“你敢!”
檀汐挑衅的望着他,“你看我敢不敢。”
周时雍望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头疼万分,她的确敢做出这样的事。对视片刻,他败下阵来,无奈道:“好,你替我去,不过你要听我的安排。”
“这就对了。”檀汐望着他一脸的无可奈何,忍不住好笑,“你身边能用的人,除了吴慎,就是云娘和我,吴慎已经被人盯上,在洗清嫌疑之前,什么都做不了。若是如你所言,我和云娘除了丽云堂的生意什么都不管,难道周大人你要一个人单打独斗,力挽狂澜?”
周时雍:“……”
檀汐拿出早已备好的一封纸笺,递给周时雍,“印章我已经盖在纸上。你还有两天假期,正好去找这两个人。”
周时雍自从看见血书,知道杨复,李宣林和魏贺是孤雁之后,便暗中掌握了他们的情况,以便需要时联络。魏贺和曹甲同在工部,今日刚好是休沐日,他决定先去魏家。
两人易容改装之后,一前一后去了魏家。
檀汐上前叩门,自称魏大人的故友,将一封拜贴给了魏家下人,让他送进去亲手交给魏贺。
魏贺听说门外有故友求见,十分诧异。汉臣们在上京那有什么亲朋好友?即便当年在大昭关系不错,如今也不敢私下来往,怕被人举报结党,行不轨之事。
他拆开那份拜贴,不禁心头一震。那纸上空无一字,只画了一只雁,他迟疑片刻,点起烛台,将纸凑上去烘烤片刻,“首丘”两个字慢慢显现。魏贺将纸烧掉,立刻起身出门。
檀汐站在魏家门口,背负双手慢慢踱步,看上去十分淡定闲逸。周时雍隐在对面暗处,反而比她紧张的多。
宇文忠死后,他并没有和孤雁联系,魏贺和李宣林当下是否还愿意为大昭做事,他并不确定。杨复的东西如果真是被他们取走了,他们是否愿意交出来,他也不确定。形势每时每刻都在变,人心也是如此。
终于,魏贺从大门内阔步而出。檀汐不急不缓地回身,对他拱了拱手,压着声音道:“魏大人。”
魏贺打量着眼前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抬手回了礼,“敢问阁下如何称呼?”
檀汐道:“魏大人称我首丘即可。”
魏和听见这两字,脸色微微一变,檀汐接着说道:“宇文公去世之前,把血书和印章交给了我,让我负责联络孤雁。”
魏贺听到血书和印章,已经确认无疑檀汐是宇文忠托付的人。否则她不会知道血书的存在,更不会知道他就是孤雁。
檀汐低声道:“我今日来找你,是为了询问一件事。杨复埋在家人墓碑下的东西是不是被你取走了?”
魏贺点头,“的确是被我取走了。”
檀汐心里一喜,问道:“东西呢?”
魏贺道:“藏在我家里。请首丘先生稍候片刻,我回去取。”
檀汐目送魏贺进了家门,扯下袖口盖住手掌。目前来看,一切顺利,但魏贺是否变节不可知,会不会借机回家叫人也不可知。所以,临行前周时雍在她小臂上绑了一副袖弩,以防万一。
而隐藏在对面的周时雍比她更紧张,手中握着暗器,一瞬不瞬地等着魏家的大门。
不多时,魏贺疾步而出。檀汐看见是他一个人出来,暗自松口气。
魏贺将一个油纸包递给檀汐,低声道:“那日我去祭拜家人,无意间见到了杨复留下的信号。我挖出匣子,看到里面留有两份密件。”
檀汐接过油纸包塞进衣服里,好奇道:“魏大人取走了东西,为何不抹去记号,还要留下空匣?”
魏贺道:“宇文公死后,无人与我联络,我也无法向临安传送情报。我留下记号,是想看看是否能引来别的孤雁。”他顿了顿道:“有件事,不知道首丘先生是否知晓,我在坟场暗中守了一天,见到曹甲也去挖那个墓碑。”
檀汐惊了一下,忙问:“你和他相认了?”
魏贺道:“宇文忠从未提过其他孤雁的名字,我未敢贸然相认,打算寻机试探确认之后再联系。”
檀汐松了口气,“负责联络孤雁的事,一向都由首丘来做,此事你不必插手。”
魏贺道:“我明白,只是宇文公死后,一直无人与我联络,我才生出寻找其他孤雁的想法。既然首丘先生现身,在下自不会再继续探查。日后若有情报要送往临安,不知如何联络先生?”
檀汐道:“垂华街有一间玲珑茶楼,你在楼上找一包厢,在北窗台上放一只茶瓯,便会有人去取情报。”
魏贺目送檀汐疾步离开。心里对这位新的联络人,充满了好奇,此人比宇文忠更要谨慎小心,除了证明身份的首丘印章,一切都处于保密中。
檀汐和周时雍前后脚回到丽云堂,关上卧室房门,打开了油纸包。
里面有一份长清宫地图和一份名单,除此之外,还有一枚小小的金镖,上面刻着四个字,四海镖行。
檀汐举起小金镖,对着光看了看,问周时雍道:“这是什么?”
“那些身在大昭的北戎权贵和将领,要把抢劫的金银财帛送回北戎,路上怕被流民贼寇抢夺,会请镖行的人护送。四海镖行是行走在北戎和大昭之间的一个镖行,大当家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拳杨飞云。”周时雍沉吟道:“看来,这金镖是个信物。”
“拿着这信物去找四海镖行,他们会帮忙护送国主离开北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