姽婳间 第4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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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今 更新:2025-09-04 09:11 字数:4801
完颜宗贺并没有给他定罪,郎主暂时也没有摘掉他的官职,于是,翌日他照常去五间司上值。
临走之前,他再次交代檀汐今日和吴慎一起去丽云堂。如果真有什么变故,五间司的人一定会先来周家,她待在丽云堂还有机会走掉。
檀汐用一个嫌弃啰嗦的白眼作为回复。
等他走后,她好奇地打开抽屉,出乎意料的是,周时雍居然没有把那两只瓢重新拴住一起。
胸口莫名其妙地堵上一口闷气,她抓起一只瓢就朝着门口扔去,好巧不巧,玉酒正端着一盆水走进来,急忙闪身一躲,正好撞到多宝架,摆在上面的一对金童玉女瓷娃娃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檀汐怔怔地看着那一堆碎片。原本买来就是为了让玉酒打碎,借故打发她走的东西,可真的碎了,她心里莫名的不安起来。
被割断红绳的两只瓢,碎掉的一对金童玉女,似乎都是极其不好的征兆。
第51章
完颜冽几乎一宿未睡,翌日一早,双眸带着血丝,便匆匆进宫。
经过半夜忙碌,人证物证都已准备齐全,事不宜迟,他必须要在完颜洪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杀他个措手不及。
连都带人守着北天王的马车,等候在宫门外,车里坐着赫连音音和桂朴守。
两人虽见过面,但在连都和完颜冽面前,一直装作素不相识的模样,即便完颜冽不在跟前,两人依旧保持沉默,不做交谈。
赫连音音死死地盯着紧闭的宫门,等待多年的复仇时刻,终于到了。
她比完颜冽更激动,更迫切,恨不得立刻冲进去,亲手杀了完颜洪,替乌家十几口人报仇雪恨。
半个时辰后,宫门打开,出来一队皇庭内卫,为首的便是内卫统领乌让。赫连音音认得他,因他和乌敏同姓,乌敏被杀之前,与他有些私交。
乌让站在宫门处,朗声道:“郎主宣赫连音音,桂朴守入宫。”
连都撩开车帘,放了赫连音音和桂朴守下车,将两人交给乌让带进宫门。
北戎皇宫面积不大,不多时就到了郎主日常处理政务的正阳殿。郎主抱病多日,体虚畏寒,天气虽已回暖,室内地龙依旧烧的很旺,四角还支着巨大的炭盆。
赫连音音一进去便觉得热气扑面,脸上面纱闷到让人透不过气来。殿内除了郎主,还有完颜冽和完颜洪,以及内监总管呼丹。
桂朴守朝上座匆匆扫了一眼,只见北戎郎主半躺在御座上,眼窝凹陷,脸色青灰,已呈油尽灯枯之像。
完颜洪面露惊色地看着桂朴守,他今早才收到消息,桂朴守半夜突然失踪,他还以为此人怕治不好赫连音音所以连夜跑路,万万没想到此人竟会落入完颜冽手里。
赫连音音和桂朴守伏地跪拜,郎主咳了几声后,方才用沉闷嘶哑的声音说了句,“起来吧。”
赫连音音刚刚起身,便听郎主发问:“乌敏是你丈夫?”
赫连音音低头道:“是,奴婢容貌被毁,不敢污了郎主圣目。请郎主恕罪,容奴婢带着面纱回话。”
完颜冽迫不及待道:“你把乌敏告诉你的那些事情,对郎主原原本本再说一遍,不得有任何欺瞒。”
赫连音音应了一声“是”,异常平静地说道:“乌敏被绑架后,为了及时脱困回去赶制解药,写了一份假的解药配方,交给绑架之人,并谎称还有两味药未写上,必须先放他回去,他才会补全。那人声称不能做主,要回去请示主子,恰就在这时,周大人带人找到乌敏,将他解救出山。乌敏并未泄露解药配方,但却被诬陷通敌。冤死之前,他把那份假配方告诉了奴婢。他说,如果见到有人拿着同样的配方,一定就是绑架他的人。”
完颜洪此刻还未觉出不对,只是感到莫名其妙,完颜冽把赫连音音带到郎主跟前说这些做什么。
完颜冽不慌不忙地先扫了他一眼,将赫连音音昨日交给他的那份药方,递给了桂朴守,“你仔细看看,南天王给你的那张药方,是不是和这份一模一样。”
完颜洪一怔,“我何时给过他药方?”
完颜冽没搭理他,桂朴守也没理会他,接过那张药方低头看了一遍,故意吃惊道:“的确一模一样!”
完颜洪这才明白过来,又惊又怒道:“胡说,本王何时给你看过药方?”
桂朴守道:“小人没有胡说,王爷的确给小人看过一模一样的药方,只是那张药方纸张有些陈旧,一看便不是新写的。”
赫连音音立刻跪伏在地,高声道:“郎主,可见就是南天王派人绑架了乌敏!”
完颜洪急忙道:“郎主,儿臣没有给桂朴守看过什么药方,更不曾绑架过乌敏!这两人胡说八道!”
完颜冽冷冷一笑,转身对桂朴守道:“桂朴守,你告诉郎主,南天王为何将你掳到上京来。”
桂朴守面朝郎主,毕恭毕敬道:“小人前些日子,突然被人强行从汴京挟掳到北戎的南天王府。王爷见到小人,问起一个名叫张灵古的人,让小人回忆当年是如何给张灵古医治的,用过什么药。奈何时间久远,小人也记不得了。王爷便给了小人一张药方,说药方不全,让小人回忆当年给张灵古开的药方,再添配两味药上去,小人依稀记得,当年给张灵古治病时,曾用过曼节草和乌术生,便添了这两样。”
完颜洪又急又怒,抬起一脚便踢过去,“老狗一派胡言!本王何时问过你张灵古,本王今日才第一次听到这人的名字。”
完颜冽疾步上前,挡住了完颜洪,厉声道:“大哥是想当着郎主的面杀人灭口么?”
郎主面露怒色,喝道:“放肆,站到一旁去。”
完颜洪握着双拳站到一旁,一张脸红红白白,双眸恨不得喷出火来,要活活烧死桂朴守。
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其貌不扬的老头,竟然敢当着他的面,无中生有,信口胡说。
完颜冽道:“郎主,数家药铺皆可作证,南天王府的人最近几日正四处寻找曼节草和乌术生。”
郎主厉声喝问道:“可有此事?”
完颜洪无奈之下只好点头,解释道:“确有此事,只不过是这老狗开给赫连音音的药方,为了治好她的脸。”
桂朴守立刻道:“郎主,小人从未给这位娘子开过药方。”
赫连音音也道:“郎主,奴婢在今日之前,从未见过桂大夫。”
两人竟然同声否认!
完颜洪气的脸色忽红忽白,抬手指着赫连音音厉声道:“贱婢,明明是你哀求本王,让本王替你找鬼不收来医治你的脸!”
赫连音音冷声道:“奴婢的脸是自己毁掉的,奴婢从未想过要重新恢复容貌,更从未求过王爷替奴婢找人医治。”
完颜洪气到语不成句,磕磕绊绊道:“好,你个贱人,你竟不承认?”
赫连音音冷冷道:“妾不过是墨玉楼的一名罪奴贱婢,和王爷无亲无故,王爷为何会替奴婢不远千里,大费周章请大昭神医来替我解毒治病?”
完颜冽讽道:“大哥素来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何时竟成了一位心怀仁爱的菩萨。”
郎主素知长子的德行,自然也不信他会大发善心,行此善事,厉声喝问道:“说,你为何要替她请大夫?”
完颜洪急到双眸赤红,却哑口无言。他不敢辩解自己答应赫连音音的要求,是因为赫连音音许诺要给他精忠丹的配方。这无异于火上浇油,后果更为可怕。
完颜冽见他不敢出声,得意道:“我来替大哥说吧。博尔贴保管的解药悉数被毁,潜伏在汴京的张灵古因为延迟服药而毒发,求桂朴守替他医治,本该三日必死的人,却多活了两个月。此事被大哥知晓后,认定桂朴守有能耐破解精忠丹解药,便把他秘密掳到上京,让他研究乌敏留下的药方,补齐两味药。所以,博图这几日正派人四处寻找曼节草和乌术生。”
完颜洪听完这个推测,只觉后背凉气四溢,这推论听上去合情合理,天衣无缝,无懈可击。
赫连音音故意让博图替她去抓药,数个药铺都见过那张药方,也都知道南天王府的人,在四处寻找曼节草和乌术生。
郎主显然已经信了这个推断,双眸狠狠瞪着完颜洪,“你倒是野心不小。”
赫连音音突然矢口否认一切,桂朴守又凭空捏造事实,完颜洪意识到自己进了一个圈套,可真相他又不敢说出来,因为他帮赫连音音的目的正是为了解药配方,这是郎主的大忌!
百口莫辩之下,他只能先跪下服软,“父王,儿臣冤枉,是他们联手做局陷害儿臣,这全都是无中生有的事!”
赫连音音忙道:“郎主明鉴,奴婢自打出生便从未离开过上京,根本不认识这位大昭的大夫,如何做局?”
桂朴守也道:“小人乃是大昭人,从未来过北戎,如何能认识这位赫连娘子?何况小人一直在大昭行医,和王爷素不相识,无冤无仇,为何要做局陷害南天王?”
完颜冽讥讽道:“一个北戎女子,一个大昭大夫,远隔千里,素不相识的两人,竟能联手设计大哥,实属无稽之谈。”
郎主也露出讥讽之色,嗤之以鼻地冷冷一哂。
完颜冽道:“大哥还是如实承认了吧,当年你为了从郎主手里拿到精忠丹配方,故意让博尔贴烧毁解药,又绑架了乌敏。没想到乌敏居然被周时雍给解救出来,你诡计不能得逞,又担心乌敏发现真相,便诬陷他蓄意通敌,杀人灭口。”
完颜洪急了,声嘶力竭道:“父王,老四诬陷我,全都是没影的事。”
赫连音音突然道:“乌敏写的那张假药方一定还在南天王手里,请郎主下令去搜查南天王府,找到配方,一切便水落石出。”
完颜洪脸色一变,赫连音音在求他去找鬼不收的时候,的确给了他一份药方,声称是乌敏临死前交给她的精忠丹药方之一,那份药方就在他的书房里。
郎主看他神色不对,心里已经明白了七七八八,厉声道:“乌让,带人去搜。”
赫连音音道:“请郎主从皇医馆调出乌敏写过的医案,搜到药方比对笔迹。”
完颜洪跪在地上,冷汗潺潺,如果搜出来那份药方,真是乌敏的笔迹,他就完了。
唯有戴罪立功,才能平息郎主的怒火,夺得生机,他急声道:“父王,儿臣抓了两个大昭的间谍!”
第52章
“父王,周筹和周时雍父子,是大昭间谍。”
郎主强撑着坐起来,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
完颜洪道:“父王,周筹父子暗中向临安府通风报信,证据确凿,博尔贴已把周筹从汴京押送到了上京,现关押在五间司,父王把院使叫来一问便知。”
这时,一直默立在郎主身边的呼丹上前一步,低声道:“郎主,院使下朝后说有事禀报,因北天王正和郎主议事,所以暂且在偏殿等候。”
“传他进来。”
呼丹去到偏殿,将等候多时的完颜宗贺领了进来。
“郎主,臣有要事启奏。”
“可是周筹父子的事?”
“正是。”完颜宗贺不偏不倚,把昨日被博尔贴请到五间司,审问周筹和周时雍,以及去周家搜查的过程悉数讲了一遍,又将张旭的供词和那份密信呈给郎主。
郎主看过之后,并未如完颜洪所希望的那样勃然大怒,而是眉头紧锁沉思了片刻,询问完颜宗贺的看法。
完颜宗贺如实道:“臣认为,此事证据不足。张旭已死,是否是严刑逼供,屈打成招,已不可知。密信没有字检,无法破解,仅靠李寻道三个字,不足为凭。博尔贴要对周筹动刑下针,问出真相,臣不敢擅自决断,特来请示郎主。”
一旦下针,周筹必死。
郎主还未表态,完颜洪迫不及待道:“父王,四弟一直怂恿父王重用汉臣,事实证明,这些汉臣都是养不熟的狗,忘恩负义,不知好歹。宇文忠乃是前车之鉴。”
完颜冽哼笑:“大哥恨不得把所有汉臣都诬陷为间谍。巧的是,我今日进宫,不单单是为了精忠丹解药的事,还要两样东西要请郎主过目。”
他拿出杨复的密信和曹甲的弹劾奏本交给郎主:“父王,曹甲就在殿外等候召见。”
完颜洪并不知晓完颜冽呈上去的是什么东西,但听他提到曹甲,不禁有些奇怪,此人来做什么?难道他要向郎主主动招供自己是大昭间谍?
郎主看完那两样东西,勉强压下去的怒气再次勃然发作,“传曹甲。”紧接着,又吩咐呼丹,“派人把周筹父子和博尔贴叫进宫来。”
曹甲入到殿内,俯身跪倒请罪,“郎主恕罪,杨复的告发信,微臣早该呈送郎主,只因南天王拿微臣儿子的性命要挟,微臣被迫拖延至今,请郎主责罚。”
完颜洪一脸茫然,“什么告发信?”
郎主怒目瞪了他一眼,将杨复密信狠狠甩了过去,“自己看!”
完颜洪草草扫了一遍,急声道:“这是没影的事,儿臣从未做过。”说着,又指着曹甲道:“父王,此人和杨复一样,也是大昭间谍!”
曹甲叫屈:“王爷有何凭据,诬陷我是间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