姽婳间 第4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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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今 更新:2025-09-04 09:11 字数:5035
完颜洪气极,跳起来指着曹甲的鼻子骂道:“狗贼!那日在上京驿站,你为了保住儿子性命,对本王亲口承认自己是大昭间谍!”
完颜冽反问道:“大哥既然早就知道他是大昭间谍,为何不将他交给五间司处置?为何替他隐瞒至今?”
郎主阴沉的脸上也是一副你为何隐瞒的质疑神色。
完颜洪气急败坏道:“父王,曹甲亲口向儿臣供述,朝廷里除了他,还潜伏有其他汉臣间谍,儿臣为了让他引蛇出洞,方才暂且没有声张,留他一条狗命。”
曹甲大呼冤枉,“郎主明鉴,微臣从未做过此事,也从未说过此话。杨复也并非是大昭间谍,是南天王逼他构陷汉臣,陷害宇文忠,杨复宁死不从,被南天王下毒谋害。此事有五间司仵作为证,替杨复治病的大夫也知晓此事。”
完颜洪声嘶力竭道:“父王休要听这个狗贼胡诌八扯,杨复的确是大昭间谍!他死前在墓碑上做了记号,提示同党前来取他留下的东西。我让博图带人在坟场伏击,果然抓住了两名大昭间谍前来挖东西。”
完颜冽立刻追问道:“那两名间谍呢?”
完颜洪厉声道:“跑了,其中一人还受了伤。我怀疑此人就是周时雍!”
曹甲急忙叩首,“郎主,微臣冤枉!微臣不是大昭间谍,从未向南天王提过什么墓碑记号。”
完颜洪暴跳如雷,“狗贼,是你亲口说你在杨复墓碑下挖出一个匣子。博图,此事有博图作证!”
完颜冽嗤笑道:“博图是大哥的心腹,自然大哥说什么便是什么。”
曹甲反问道:“王爷说我挖出了匣子,匣子何在?”
完颜洪失控地吼道:“是个空匣,被那两名间谍取走了!”
完颜冽忍不住笑出声来,“大哥编的故事可真是漏洞百出啊!号称抓了两个间谍,却不见人影,号称杨复和曹甲是间谍,却拿不出任何证据,一切都只凭口说。”
曹甲朝着郎主叩首泣道:“上京驿站,百十人汉臣家眷皆被南天王所杀,大多是无辜妇孺和幼童,根本不是所谓间谍,宇文忠被逼自尽,杨复被下毒残害,求郎主问责南天王,不要寒了汉臣们的心。”
完颜洪急道:“父王,儿臣一心为朝廷,为北戎,从未有过私心。”
完颜冽冷冷一笑,“大哥没有私心,为何苦心孤诣地要破解精忠丹解药呢?”
“本王没有打精忠丹的主意!”完颜洪气急败坏的抬手指着殿内的几位人证,咬牙切齿道:“是他们一起诬陷本王!”
完颜冽笑了起来,“赫连音音,桂朴守,曹甲,还有死掉的杨复,乌敏,这活人死人,北戎人大昭人,居然联手起来陷害大哥,当真是可笑至极。”
郎主目光阴冷地盯着完颜洪,质问道:“这些人素不相识,毫无关联,为何要齐心协力地对付你?”
“这肯定是老四的阴谋,儿臣一向反对重用汉臣,老四早就对儿臣不满。”
完颜冽嗤之以鼻的笑了笑,“是大哥觉得汉臣们挡了你的路吧。”下面的一句话,他没有说出口:汉臣们绝对不会拥你为太子。
恰在此时,周筹父子和博尔贴被带入宫中。三人被宣召进殿。一名内监将乌敏写过的医案传进了殿内,呼丹接过来,轻手轻脚地放在郎主御座前的条案上。
完颜洪一见周时雍便红了眼,指着他道:“周时雍是大昭间谍,那天他在坟场和博图交手受了伤。”
“启禀郎主,微臣的伤,是被锄奸盟的人所伤,行刺发生在当街闹市,有无数人可以作证。”周时雍毫无惧色地看着郎主,“南天王怀疑微臣,派了一名使女入臣家中,时时刻刻监视微臣,若臣当真是间谍,此女早就拿住了微臣的把柄,不会等到今日。”
郎主看着完颜洪,“可有此事?”
完颜洪只得低嗯了一声。
博尔贴忙道:“郎主,微臣交给院使的那两份罪证,足以证明他们父子都是大昭间谍。”
完颜宗贺道:“博大人,郎主已经看过。”
周时雍不屑地看了看博尔贴,“郎主英明神武,又岂会被那两份不足为据的罪证所蒙蔽。”
他转头对郎主朗声道:“南天王绑架乌敏,有药方为物证,有赫连音音和桂朴守为人证。毒杀朝臣杨复,有仵作验尸,有医馆大夫钟家驹的口供,还有杨复的亲笔遗书。这些若还不足为证,那诬陷微臣是间谍的密信,通篇不知所云,唯有拼凑出的李寻道三个字,以此给微臣定罪,微臣不服!”
“微臣怀疑,当年行枢密院失火是王爷授意博尔贴所为。王爷绑架了乌敏,郎主又恰好身在行宫,王爷是想借机让郎主拿出全部配方,以此来控制北戎所有间谍。”
“你胡说八道!”完颜洪根本辩驳不过周时雍,情急之下又咬向周筹,“若不是你向临安通风报信,大齐怎会节节败退?”
周筹道:“大齐败退,乃是刘玉刚愎自用,独断独行,不听劝谏。”
正在这时,乌让从南天王府归来,手里捧着一沓信件和纸张交给郎主:“微臣在南天王府书房搜到了这些,请郎主过目。”
乌让秉公办事,只忠于郎主,在完颜洪的书房里,搜到的不单单是一份药方,还有几封可疑的书信,便一起带了回来。
郎主率先拿起药方,对比赫连音音交给完颜冽的那一份,果然内容一模一样,再比对乌敏留下的医案,果然是乌敏的笔迹。
铁证如山,真相不言而喻。
郎主已是怒火熊熊,再一看乌让带回来的几封可疑信件中,居然有一封来自刘玉,更是怒不可遏道:“没想到你和刘玉还有勾连。”
博尔贴一看形势不妙,急忙替完颜洪邀功,“郎主切勿听信周筹父子的鬼话,这几年刘玉连接吃了败仗,都是周筹暗中向临安通风报信。王爷为了除掉大昭间谍殚心竭虑,此次若不是他替刘玉出谋划策,设下圈套,周筹父子还不知要为祸多久。”
完颜冽故意道:“没想到刘玉竟对大哥言听计从,看来,他眼里没有郎主只有大哥啊!刺杀李隆如此重要的国事,竟没有告知郎主。”
完颜洪脸色惨白,这几句话足够让他死无葬身之地。他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儿臣不敢。”
郎主暴喝了一声“朕还没死呢”,接着便是撕心裂肺的一阵咳嗽,完颜冽急忙上前,抚着郎主的后背道:“父王息怒。”
呼丹急忙去传皇医。
“父王,汉臣们都不可信啊,他们诡计多端,狡诈奸猾。”
完颜冽笑:“大哥眼里,不仅所有汉臣都是间谍,连汉臣的家眷也都是。你趁父王病中,在上京驿站一口气杀了一百多人,血流成河,不知多少人在背后议论南天王乱杀无辜。”
郎主喘着粗气,“不得人心的东西!”
完颜冽一鼓作气道:“父王,大哥毒杀朝臣,陷害忠良,意图染指精忠丹,与刘玉勾连,越权操控国事,若不处置,恐让朝臣寒心,更有损郎主威柄。”
这几件事,直指完颜洪要害。完颜洪惊慌失色道:“父王,我冤枉,是老四害我!”
博尔贴急忙跪倒叩首,“郎主,微臣冤枉啊!行枢密院失火不是微臣所为。”
郎主抖着手指,先指了下乌让,又指向完颜洪和博尔贴,咬牙切齿道:“押去内庭!”
乌让示意内卫将两人押出殿外,呼丹挥了挥手,示意赫连音音和桂朴守先行出去。
殿内只剩下周筹父子,曹甲,以及完颜冽和完颜宗贺。
完颜宗贺等郎主平息了咳嗽,方才低声请示道:“郎主,周筹父子和曹甲如何处置?”
郎主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没有证据,处置什么。”
言下之意,郎主并不相信他们是大昭间谍。完颜宗贺点了点头,示意三人谢恩。
“都起来吧。”郎主看着周筹,喘着粗气,断断续续道:“你原是大昭名将,做了大齐丞相却节节败退,难怪完颜洪和博尔贴怀疑你。”
周筹心知这老东西心里在怀疑他,恳切道:“郎主不计前嫌,封罪臣做大齐丞相,又任命犬子做五间司司主。如此信任重用,罪臣岂会背叛郎主。那李徽置百姓与臣工不顾,自私自利,根本不配做人君。当年若不是他将臣的妻儿送回太原,臣的幼子不会死,老妻也不会疯癫至今。臣早已认清李徽的面目,又岂会再为李家卖命。”
完颜冽道:“父王,儿臣相信周家父子的忠诚。三年前,博尔贴失职,精忠丹解药被毁,若不是周时雍及时救出乌敏,后果不堪设想。”
郎主默然不语,周时雍若是间谍,不会放过那么好的机会去救乌敏。更何况,周家父子分割两地,彼此牵制,互为人质,量他们也不敢背叛。
周筹低声道:“郎主,罪臣年迈,老妻患病,恳求郎主另择贤良出任大齐丞相,罪臣愿携妻儿归隐。”
郎主沉吟不语,犹豫不决。周筹是难得一见的将才,文武双全,刘玉不堪大用,需有人辅佐,舍弃周筹委实有些心疼。
但,完颜洪一口咬定他们父子向临安通风报信,虽证据单薄,不足为信,可毕竟让他心里有了个疙瘩。
完颜冽深知父亲狐疑多猜,便上前低声道:“父王,我有一计,可让周家父子永远都不被大昭朝廷所容。除了替北戎效命,他们无路可走,也无处可去。”
“说来听听。”
完颜冽附耳低语了几句,郎主阴郁的脸色渐渐和缓下来,点了点头道:“去吧。”
完颜冽得到应允,立刻转身对周筹道:“周将军,本王带你和致尧去见一个人。”
第53章
周时雍并未听见完颜冽对郎主说了什么,但凭借直觉,他推测完颜冽此举一定别有用心,否则不会在郎主耳边窃窃私语,怕被他们知晓。
完颜冽领着众人告退而出。赫连音音和桂朴守正等候在殿外。
周时雍低声道:“王爷,完颜洪还未被定罪,赫连音音和桂朴守的安危极为关键,不能有任何闪失。墨玉楼里人多眼杂,可暂且让赫连音音待在王府。”
完颜冽深以为然,立刻吩咐连都派人将两人送回王府,仔细保护起来,然后带着周筹和周时雍朝着城东而去。
马车出了城门,继续东行,周时雍恍然悟出完颜冽要带他们去见的人是谁。他在父亲的腿上飞速写了一个“李”字。
周筹无声地点了下头,瞬间明白了完颜冽和郎主的用心。
北戎连年征战,国力虚弱大不如前,为争取时间休养生息,方才扶持刘玉去对付大昭。大齐政权本就是草台班子搭建而成,刘玉不堪大用,又不得民心。周筹身在汴京,郎主鞭长莫及,若他怀有异心,暗中帮着大昭,那大齐只会很快就被大昭灭掉。所以,即便有周筹留在上京的妻子儿女为人质,郎主依旧不够放心,他还需要一份投名状。
周时雍自然也才猜到了完颜冽的目的,盯着他的后背,眸光冷冽,暗含杀气。
周筹对儿子悄悄摆了摆手,手指轻轻点了下自己,暗示完颜冽和郎主不放心的人是他,此行针对的也是他,示意周时雍不可轻举妄动。
马车径直驰到长清宫的宫门外,稳稳停下。
“王爷,到了。”
完颜冽将一块猛虎金牌,递给连都。连都手持金牌上前对守门侍卫说了几句话,很快,宫门大开,马车直接驰进了长清宫。
这里原本是一座行宫,外面守备森严,内里宫人却很少,放眼一看,空旷寂寥的仿佛一座空城。
完颜冽没想到父子俩都很沉得住气,一路居然都不问要去见谁。眼下已经进了长清宫,不必他说,周筹父子也该知道,他们要见的人就是国主李徽。
他笑微微道:“周将军,算起来,你也有十年不曾见过李徽吧。”
周筹的神色淡然而平静,“回王爷,算起来已不止十年。”
“说起来,我也有三年不曾见过他。上一次见到李徽,还是郎主出巡路过此处,一时兴起,召见了他。”
马车缓缓停在一处宫室前,宫殿四周稀稀落落站着一些带刀内卫,全都是一副无精打采,无所事事的模样,和完颜冽身后那一队王府精锐亲卫根本无从相比。
十年来,这位大昭国主被圈禁于此,无人探视,更无人来劫,所以值守看管之人也很懈怠松散。
完颜冽从马车上下来,带领周筹父子踏上宫室的台阶,从敞开的殿门内传来乐器声和女子婉转低吟的歌声。
连都对守在宫室外的内卫,高声喝道:“北天王驾临。”里面的乐声和歌声骤然停止,一片慌乱之后,是一片死水般的沉寂。
完颜冽带着周筹和周时雍阔步进了殿内,几名女子低头站立一旁,李徽颤颤巍巍的从太师椅里站了起来,肥硕的腰身几乎能将整张椅子都占满。
周时雍从未见过李徽,难以相信,眼前肥硕丑陋的男人竟是李徽。因为传闻中,李家兄妹都有出色的好相貌,乐昌美艳动人,李徽、李隆俊美潇洒。
周筹冷目看着昔日的国君,心头五味杂陈。
完颜冽朗声笑道:“北戎水土十分养人,将李徽养的瞟肥体壮。周将军是不是都认不出来了?”
站立李徽身边的几名女子,纷纷露出难堪的表情。李徽听着这个刺耳的词语,自然更为恼羞,但却敢怒不敢言,喘了两口粗气道:“北天王别来无恙。”
完颜冽故意当着周筹父子的面羞辱李徽,借机观察周筹父子的表情,这两人若还是心向大昭,必定受不得别人羞辱他们的国主。
周筹脸上并无怒色,神色淡然冷静,周时雍更加漠然,无动于衷。
完颜冽对父子俩的表现甚感满意,抬手一挥,令李徽身边的几名女子出去,而后对周筹道:“你们多年不见,想必有些话要说,本王稍候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