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作者:孤山负雪      更新:2025-09-06 09:05      字数:3270
  男人正往杯子里倒茶,听见这声音,手突兀一抖,杯中水洒了大半。
  谢无恙胸口被震得发疼,也没想到这剑的威压这般厉害,故作若无其事风轻云笑的模样开口,“师尊的碎雪好生厉害。”
  云晚舟眸中隐约透着一抹诧异,神情复杂地望着他。
  眼瞅着谢无恙朝着自己走进,男人手中的杯子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男人凝视着云晚舟片刻,目光落在谢无恙手中泛着嗡鸣的碎雪上,陡然变了变神色,“两位仙长进来吧。”
  “多谢。”云晚舟点点头。
  因着先前的妇人,谢无恙不敢掉以轻心,这具身体只有炼气的修为,瞧不出眼前的是人是鬼,谢无恙抬手扯了扯云晚舟的衣袖,压低声音,“师尊可能看出这人是何身份?”
  云晚舟声音冷淡,“人。”
  谢无恙这才放宽了心,紧跟在两人身后进了屋。
  男人捡起地上的茶盏擦干净,给两人分别倒了杯茶。
  “你可知那妖怪是何模样?”谢无恙抿了口茶,余光瞥向男人。
  男人脸上的神情似是僵了一瞬,脸色紧绷地开口,“仙长喝完茶,还是快下山吧。”
  “为何?”谢无恙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男人抿紧了唇瓣,毫无开口的意思。
  谢无恙眯了眯眸,目光中闪着寒意,“我瞧着这村中空虚,想来是村民们深受其扰,而你却推三阻四,万般阻碍我们除妖,可是在隐瞒些什么?”
  说着,谢无恙状似无意间敲了敲桌子上的碎雪剑。
  陈子义打了个寒颤,闭了闭眼,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我姓陈名子义,自幼在这村中长大。我们这座村庄,名唤大石坡,是先祖南迁时建立的。村子里的人和睦友善,生活不富裕,却也安宁。只是这份平静,却在三个月前的某一天,被倏然打破……”
  陈子义靠卖柴为生,每日清晨都会上山砍些树枝,再挨家挨户的去叫卖。
  那日,他一如既往的到了老地方,刚抡下柴刀,就忽地瞥见不远处的草丛露出了什么东西。
  好奇心的驱使下,陈子义举着柴刀,小心翼翼地向前察看。
  看清那东西的瞬间,陈子义吓得呼吸一滞,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说道此处,陈子义握着茶盏手紧了紧,“我看到一个人躺在那里。”
  第7章 泪痣
  那个人像是被人吸干了精血,只剩下了一具躯壳,皮肤惨白,皮肉深深凹陷下去,隐约可见骨头的轮廓,阴森可怖。
  陈子义当场就吓得失了声,连那人的脸都没看到,就连滚带爬地逃离了现场。
  等到他到家时,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石头,整个人跟掉进河里又被捞起来一样。
  “死者也是大石坡的人?”谢无恙问。
  陈子义艰难地点点头,“对,就是住在旁边那间屋子的人,我们都叫他老张。”
  旁边那间屋子。
  那岂不是……
  谢无恙和云晚舟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眸中看出了同样的讯息——刚刚他们待过的屋子。
  按照时间线推移,那个人应该在三个月前就死的。
  可那间屋子非但被整理的干干净净,甚至还存在吃了一半剩下的粥。
  莫非那怪物还会帮人打扫房间?
  谢无恙敲了两下桌子,将头探到陈子义面前问,“老张的房子里,还住着什么人吗?”
  “住着……老张。”陈子义喃喃道,忽然抬起头望着他们,瞳孔剧烈收缩。
  “我从山上回来后,就将尸体的事情告诉了村里其他人,可当我们赶过去时,残肢已经不见了。”
  那座山上偶尔会有野兽,大石坡的人也纷纷猜测是被猛兽吞食。
  直到——
  老张回来了。
  身为邻居,陈子义与老张总是互相照拂,可那日老张经过门前,陈子义与他打招呼时,却未得到老张的任何回应。
  老张的走路姿势透着股说不出的怪异,在月光下的脸发出病态的苍白。
  陈子义起初以为是距离太远,老张没有听见,于是他两三步走向前想要拍拍老张的肩膀,却在触及到老张时动作一滞。
  陈子义的呼吸都停了。
  手下的触感有一处诡异的凸起,在老张的肩上,一条长长的疤痕。
  被拍了下的老张慢吞吞地转过头,可他没有眼睛,望着陈子义的,只有空荡荡黑漆漆的两个窟窿。
  陈子义一辈子都忘不了那画面了。
  他本就只是小村子里的柴夫,一辈子平平淡淡,可能直到死,都不会撞见这种事情。
  但陈子义偏偏撞见了。
  夜夜梦魇,寝食难安。
  “我和老张做了这么多年邻居,连他光膀子的样子都见过,这么长的疤痕,绝对不是什么小伤,而且我看到了他半隐在裤脚下的腿……”
  他虽未看到那日山上尸体的脸,却对尸体其他地方印象极为深刻。
  老张的身影在月光下与那日的尸体重合在一起,吓得陈子义神态尽失地逃回了家中。
  “他是来讨命的,他是恶鬼……”陈子义抬手抱住脑袋,颤声道。
  “你说讨命?老张向谁讨命?”谢无恙抓住了陈子义话中的关键。
  陈子义却摇摇头,“我不知道,但老张死得冤呐,他要为自己讨个公道的。”
  “你如何肯定?”谢无恙挑挑眉。
  “因为老张回来的时候,还带回来了个东西,”陈子义咽了咽口水,“他带回来了怪物……”
  ……
  到了晚上,谢无恙和云晚舟又面临着另一个难题。
  这小村庄前后不着店,谢无恙没地方去了。
  事实上,他们修仙之人经常下山游历,天为被地为床,随便找个地方就能打坐入定。
  可谢无恙不同,他上辈子是魔尊。
  原主住没住过路边他不管,但他自从当了魔尊后从没有过风餐露宿的日子,此刻无论如何也不想跟个傻子似的坐在外面。
  当云晚舟拿起放在一旁的碎雪剑准备出去时,谢无恙身子往墙上一靠,左腿随意搭在右腿上。
  “师尊,你难道没听陈子义说,怪物喜欢在夜晚行动吗?我没有灵力,师尊也不能时时护着我,万一被怪物抓走了,我岂不是就完蛋了?”
  云晚舟侧眸瞥了谢无恙一眼,神色冷淡道,“我会设下结界。”
  “那师尊岂不是很辛苦?我们只有两个人,占不了太多地方,不若……”谢无恙试探着问,“我们就留在陈子义家中?”
  陈子义点点头,“仙长还是留在家里安全些,村子里的人一搬离,那妖怪好些日子寻不到吃的,近日越发猖獗,仙长为村里除妖,哪儿还有让仙长留在外头的道理?”
  云晚舟皱眉思忖片刻,总算点头应下。
  有了地方留宿,谢无恙却怎么也集中不了精力入定。
  刚刚与陈子义的交谈中得知,那怪物以人的生魂精血为食,三个月来,村子里惨遭怪物毒手的一共十五人。
  那怪物会变成别人的面貌,哪怕再小心,村子里的人也防不胜防。
  每天心惊胆战地挨到早上,在第一缕阳光进来的时候再打开房门,听听昨夜死得是那个倒霉蛋儿。
  老张就好像个没事人一样,与生前的作息一般无二。
  他会做饭,也会吃东西,甚至会下地干农话。
  若是有人在老张身旁经过,他有时还会勾勾那裂到眼角的嘴唇,朝着路人打招呼。
  那个怪物有可能出现在任何人家里,却唯独没有对老张再做过什么。
  老张为什么会死,又为什么会活,就更无人得知了。
  云晚舟说,魇石是在大石坡。
  谢无恙本来还猜测着,大石坡的坏事是否与魇石有关,只是这个想法没存在多久,就又被谢无恙打消了。
  魇石是在几日前丢的,而大石坡的坏事,却是发生在数月前。
  先不说怪事是为什么,他的宝贝魇石呢?
  谢无恙心里愁啊。
  辗转反侧了不知多久,他忽然转过脸望向云晚舟。
  比起久久无法入定的谢无恙,云晚舟眉目紧闭,哪怕是睡着,神情也没有片刻和缓,唇瓣抿成一条直线,谢无恙只是瞧着,就难受得厉害,干脆眸光一转,视线落在云晚舟额头上。
  云晚舟知道魇石的位置时,就是将灵力灌注在额头上的。
  那他额头上定然是有着什么法咒。
  若是自己也将灵力注上去,是不是就能知道魇石所在了?
  这般想着,谢无恙小心翼翼地坐起身子。凑到了云晚舟面前。
  面对修真界的仙尊,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谢无恙都是有点发怵的。
  他清楚云晚舟的实力悍然到何种地步,因此也更加担心,会不会他还没凑近,就已经被这个人捏在了手心里,粉身碎骨。
  谢无恙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声音,一点一点地将灵力凝聚在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