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作者:坐定观星      更新:2025-09-06 09:12      字数:3322
  没等赢秀把这个问题想清楚,门客已然起身,走到他面前,伸手按在他肩上,力道不大,足以让少年疼得皱眉。
  赢秀清澈的眸瞳中冒出了点点泪花,他踉跄着退了一步,声音里有点委屈:“你明明知道我受伤了,你干嘛还要这样?”
  谢舟没有说话,俯下身,伸手抹去他唇上拙劣的殷红,动作狠戾,声音轻柔:“不是你要瞒着我么?”
  奇怪的触觉,不同于以往的含情脉脉,这一次透着无声的危险,刺客绷紧身体,指尖下意识按剑,落了个空。
  下一刻,他想起眼前人是谁,又慢慢地松懈下来。
  赢秀抱怨他:“就迟了半刻钟,我也有自己的事要做,我也不想晚回家的。”
  早知道谢舟这么粘人,他就算把那群府兵全部打倒,也不会晚归。
  第43章
  一室昏黄, 烛影落在门客身上,切割出明暗分界,漆黑发丝镀着微光, 昳丽面容大半隐在黑暗中。
  片刻后, 谢舟终于开口:“你要做什么?”
  赢秀一下被他问得愣住了, 也是, 在谢舟看来他只是一介儒生,长于江州, 来到宁洲人生地不熟, 应当无事可做才对。
  他斟酌着回应:“我出门看看宁洲的风物,帮人写信撰文, 赚些银子……”
  满口谎言。
  谢舟居高临下地俯视赢秀,分明距离那么近,却给赢秀一种彼此相隔很远的错觉,在这种审视的目光下, 他声音变得越来越低,渐渐地安静下来。
  静室里骤然死寂, 安静得可怕。
  少年刺客擅长刺杀,却不擅长揣测人心,他隐约感觉到谢舟现在并不高兴,是因为他又一次晚归了么?
  他有点忐忑, 抬头看见对方清冷平静的眉眼, 猛然意识到谢舟并没有相信他说的话。
  也是,在南朝,一个毫无门第的儒生一日赚到三十贯,这是不可能的。
  那他总不能直言自己是个刺客吧?
  那一定会吓到谢舟的。
  赢秀思绪乱糟糟的,不知该说什么, 心一横,踮起脚,仰头小心地亲了谢舟一下。
  由于彼此身高悬殊,他只能勉强碰到谢舟的下颌,堪堪擦过薄薄的唇瓣,谢舟没有动作,任由他踮脚亲吻。
  赢秀亲了一下,没有得到回应,假装失落地低下头。
  下一刻,一只大掌钳制住他的脖颈,两指托着他两边的颌骨往上抬,硬生生托起了他的脸。
  掐着他脸腮的指腹冰冷粗糙,掐得他腮帮子鼓起,白腻的肌肤从指尖溢出。
  赢秀被迫仰着头,脚尖点地,睁着黑亮眸瞳,看着门客俯下身,就着这个姿势亲他。
  喉咙里溢出一点破碎的声音,脑子里仿佛装了浆糊,晕乎乎的,赢秀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只能在那人手掌下细弱地颤抖。
  赢秀残留在唇上的点点殷红,被细细地啃噬殆尽,露出真实的唇色,红润中带着一点苍白。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被放了下来,立在原地轻轻颤栗,腿都有些发软,更不用说本就受伤的肩膀,细细密密的疼痛。
  “过来,我给你上药。”谢舟在床沿坐下,低声命令他。
  赢秀小心地抬眸看了谢舟一眼,快速垂下眼睫,小声地在心里嘀咕,谢舟怕不是属狗的,就爱咬人。
  发病要咬他,晚归也要咬他,高兴了咬,不高兴也咬。
  可是他生得这么美,给他咬一下也没关系。
  赢秀磨磨蹭蹭地走了过去,老实地在谢舟身边坐下,将受伤的肩膀朝向他。
  “要我帮你脱么?”
  头顶冷不丁地响起温凉低沉的声音,赢秀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解开革带,将外裳拉低了些,露出肩膀上的伤痕。
  他看不到伤口,也看不到谢舟盯着那道伤口的目光有多冰冷。
  小小的一道口子,陷进白皙皮肉里,异常刺目的殷红,微微开裂,那是方才被他摁的。
  冰冷,细腻的膏体抹在伤口上,赢秀忍不住一激灵,轻轻嘶了一声,又生怕谢舟问起这伤是怎么来的,强忍着没有出声。
  “赢秀,”谢舟骤然唤他的名字,声音听不出情绪,“痛就叫出来。”
  赢秀咬着牙关,风轻云淡道:“没事,我不是和你说过么,我小时候经常摔跤,这都不算什么……”
  对方没有接话,动作陡然加重,疼得赢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暗暗酝酿好了复仇计划,等到晚上睡觉,他就一脚把谢舟踢下床。
  所幸谢舟随后便放轻了力道,轻柔小心,那药膏也很神奇,涂上去伤口渐渐就不疼了。
  赢秀决定大发慈悲地原谅谢舟,他转过身,在谢舟平静无波的视线下,报复性地衔住他的唇瓣,咬了又咬,留下了两道尖尖的齿印。
  他满意地看着冷艳淡漠,拒人于千里的美人门客身上多了一道他留下的痕迹,眉眼弯弯,清澈眼眸中满是得逞的笑意。
  谢舟不知该拿他这么办好,刺客分明很怕疼,却还是甘愿为了银子去做一些危险的事。
  最可笑的是,他说,要用银子请他。
  皇帝一出生就拥有无数的珍宝,从未有人对他说过,我要赚银子养你这种话。
  这些毫无意义的举动,他不需要,也不在乎。
  赢秀全然不知身侧之人的想法,他侧躺在床上,高高兴兴地想着要怎么花这三十贯。
  要给谢舟付房费,还要额外给他买一些礼物,再给荆州的小红和小白送一些草料,还有江州那头小鹿,剩下的银子全部都给谢舟。
  他可真会勤俭持家!
  许是因为太过兴奋,赢秀醒得很早,他卷着被衾翻了个身,睁开眼,赤着脚钻出床帏,快速换上衣裳,跑到东阁找到谢舟,拉着他便往外走。
  自从上次看见皇帝亲自给男宠穿鞋,臣僚看见什么都不觉得奇怪,从善如流地起身告辞。
  谢舟毫无反抗,低声对僮客说了一句什么,任由赢秀拉着自己的手往外走。
  寒衣节将至,宁洲的坊市十分热闹,临街到处都是卖棉衣的铺子,还有不少摊贩在卖热腾腾的拨霞供,以及冰糖葫芦各种小吃。
  赢秀牵着谢舟的手,新奇地走在热闹的长街上。
  两人一高一矮,身量颀长,姿容出众,一路上引来了不少游人的目光。
  赢秀满心满眼都是谢舟,倒也不在意那些目光,买了两串糖葫芦,一串递给谢舟,一串咬在嘴里,还不忘对谢舟说:
  “你尝尝,甜甜的,很好吃。”
  跟随在身后的僮客想要上前试毒,谢舟不动声色地制止他,伸手接过赢秀递来的糖葫芦。
  僮客压下眸底的震惊之色,自从皇帝当年中过毒,他们对膳食方面便尤为谨慎,这种路边游贩卖的东西,还是刺客递来的,陛下竟然毫不怀疑。
  赢秀注意到随行的僮客正在盯着他看,大方地买下所有的糖葫芦,全部递给僮客,“你带回去给府里的人分了吧,一人一串。”
  僮客一愣,一抬头便看见了自家陛下冷漠地睨着自己,下意识抱紧了糖葫芦,磕磕绊绊道:“多谢小郎君!”
  这东西万一有毒呢,还是让他们帮陛下尝尝吧!
  僮客抱着糖葫芦啃得不亦乐乎。
  四面飘来拨霞供的香气,赢秀从未尝过这种东西,一时之间不免有些新奇,拉着谢舟走了过去。
  铁釜里盛着红汤,里面煮着各式各样的小菜,赢秀买了一釜,与谢舟一同坐在茶棚下。
  少年小心地挽起袖子,学着店家的样子认真地煮了一釜,夹起一道青菘咬了一口,面色微变,秀气白皙的面庞霎时间浮起殷红,“好辣!”
  谢舟从未尝过这种民间吃食,毕竟是赢秀亲自煮的,他试了一道小菜,面不改色地咽了下去,“尚可。”
  赢秀面颊红通通的,一面给自己扇风,一面狐疑地盯着谢舟看,“当真?”
  谢舟神色平静,轻轻颔首,当着赢秀的面又夹起一道菜,赢秀看见他微红的耳尖,连忙制止:
  “别吃了,我们去看看别的吧。”
  给店家付了银子,赢秀逃也似的拉着谢舟离开,少年的嘴唇被辣得有些红肿,看上去有点滑稽。
  寒衣节入夜后会放焰火,百姓会在灯笼里许愿,再将灯笼放飞。
  赢秀蹦蹦跳跳地跑到卖灯笼的妇人面前,给自己和谢舟买了灯笼,还不忘给随行的僮客也买了。
  白衣门客立在原地等待,人流如织,灯火阑珊,他看见金裳少年欢快地提着好几只灯笼,穿过人海,径直朝他走来。
  赢秀走到谢舟面前,将一只琉璃雪灯递给谢舟,雪灯精致漂亮,四面都是冰裂般的琉璃,粼粼灯光映照着门客的白衣,皎洁中透着冷艳。
  如果世上有神仙,想必一定生得谢舟这般模样。
  赢秀看得有些失神,眼眸明亮,倒映着谢舟的身影。
  长街上有小童雀跃地跑来跑去,谢舟拉过失神的赢秀,将他揽在怀里。
  余光中,他无意看见赢秀手中的灯笼以竹为框,以纱为面,纱面画着两道身影,一白一金,互相依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