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作者:一尾羊      更新:2025-09-06 09:17      字数:3277
  “那怎么能行,您教我们的孩子,那就是我们村的大恩人啊。”
  “谢夫子,来,这是您的东西,这么贵重可要小心放好了。”
  村民一股脑涌上前将他围住,将荷包塞进他手中,又兴奋地问这问那。
  四面八方都是声音,堆砌如蜂群嗡鸣,谢瑾宁一句都没听清,不知先回应谁,还险些被绕晕,他转头向严弋求救,却望了个空。
  男人不知何时被挤了出去,空缺之处立刻又被另一张热情洋溢的脸庞填满,不容忽视。
  “是真的,会开学堂。”
  “不不不,我没那么厉害,只是教一些识字算数罢了……”
  严弋被挤出了包围圈,干脆换了个位置,抱着双臂立于一侧。
  人群之中的谢瑾宁没了在谢家,在他面前的娇憨肆意,慌张不过一瞬,矜贵斐然的气度便从骨子里流露而出。
  少年鹤立鸡群,长身玉立,带着笑意耐心回应问询的模样,再度与昨日捧着他手掌吹伤口之时重合。
  恍若一尊圣洁纯白的观音像,纯净无暇,任何污秽都无法在他身上留下半分印记。
  这样的玉,就该被高高放于明堂之上,受万千敬仰,沐浴荣光。
  但他却想渎神。
  怀中空荡,手掌还残存着腰身纤细柔韧的触感,平坦的腰腹,拂过时,便会不自觉轻颤……
  “大庭广众的,你也收敛些吧。”都快把人吃咯。
  老者走到他身侧,捋着胡须嫌弃道,“红鸾星动,真是不得了哈。”
  严弋眉心微动。
  “不过……”他掐出几个指诀,故意拉长语调,“那小家伙是面容姣好,令人见之心喜,但依我之见,怕是从未有过这般心思。”
  “再者,此举有违阴阳,有损天合啊,难咯,难咯!”
  语罢,老者将手向上一抬,做了个搭拂尘的姿势。只是如今他一身道袍破烂,又形容狼狈,比起仙风道骨的道长,倒更像是个招摇撞骗的假道士。
  不甚直白,却足以让人听懂,严弋收回视线,淡淡瞥他一眼:“你这般能掐会算,可曾算到今日自己险些坠崖丧命?”
  老者哽住。
  “医者还信鬼神之说,故弄玄虚。”
  “嘿,你这个——”
  老者眼珠一转,“算了,看在你救了老夫的份上,不跟你计较。”
  眼见谢瑾宁成了村里独一无二的教书先生,田老二的如意算盘再度落了空,好不容易用舌头顶出臭得他几乎晕厥的袜团,他干呕几声,趁众人的注意力都在谢瑾宁身上,奔开脚下被他扯松的麻绳,一点点朝门口挪去。
  却被一直怒视他的田小枝尽收眼底,见他要跑,倏地想起姐姐刚刚喊出的那句话。
  “我娘没有勾引人,也没有跟别人跑。”
  小小身躯再度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她目光炯炯,带着田小花那份愤怒与仇恨:“我娘是被他打死的!”
  第41章 杏树
  气氛高涨的院中霎时如被一瓢冷水当头泼下,鸦雀无声。
  沉浸在兴奋中的村民一滞,面面相觑,眼里满是惊疑。
  牵扯到命案,这便不是一桩小事,若为真,那可是要杀头的。
  田老二抬腿想跑,被反应过来的村民按倒在地。
  “她放屁!”
  他呸呸两声,直呼冤枉:“她就一小丫头片子,方柔那臭娘们儿跑得时候她才三岁,都不记事呢,知道个屁,你们别听她胡说八道!”
  接着又是一番痛骂,骂跟人跑了的方柔,骂姐妹俩狼心狗肺,满嘴污秽听得人疾首蹙额。
  田老二脖子青筋凸起,眼睛瞪得好似要喷出火来,神情凶恶,但仔细瞧去,瞳孔正不自然的颤动,腮帮紧咬鼻翼扩张,分明是心虚的表现。
  严弋去年冬才来河田村,对村民家事了解不多,也无心打探,自然不能妄下结论。
  他来此不久,得知田家姐妹遭遇,他也曾出手,于村外无人处将田老二拦下,打得他直呼不敢再犯。
  只是他也无法能时时护在田家姐妹周身,观察一段时间后,见姐妹俩身上并未出现新伤,问起时两人也皆摇头否认,便也放下心来。
  谁知是田老二有意控制伤痕,让其皆落于躯干,田家姐妹无法向外男掀起衣摆,自然无人知晓。
  那次,他下了重手,险些将田老二四肢打断,没曾想他仍不长记性,又趁自己近日分神,再度对姐妹二人动起手脚。
  且观他这般反应,想必他娘子就算不是被施暴而亡,她的消失,也跟这人脱不了干系。
  该死。
  指尖弹动,一粒碎石射入正滔滔不绝怒骂着的田老二口中,严弋沉声:“嘴巴放干净。”
  田老二舌头一麻,鲜血比疼痛更快喷涌而出,他咕咚咽了几口带着血和腥臭的唾沫,忍痛讪讪闭了嘴,没过几息,又不甘心地含糊道:“就以前经常来村里那个卖货郎,叫张什么的,你们还记得吧。”
  有印象之人点头附和。
  “好像是有这么一人,叫张什么,对,张森。”
  “咦,他好像是有两年没来河田村了,我以前还在他那儿买过针呢。”
  “说不定就是跟他跑了,害,我就说,这田老二胆子再大,也不至于杀人吧。”
  李东生紧紧盯着田老二。
  他对田家媳妇了解不多,印象中是个怕生的,不善言辞,也不常跟村人走动。
  要是真跑了,倒是脱离苦海,只是苦了两个孩子,但要是真如田小枝所言……
  那可真是河田村的一件大事,是要移送官府的!
  李东生转头追问:“小枝啊,你刚刚是说,是田老二杀了你娘?”
  被这么多大人一起盯着,田小枝不免瑟瑟发起抖来,忍不住回头,去看被她当作主心骨的姐姐。
  田小花却依然双眼无神,仿佛真如老者所言,魂被那一棍子打散了。
  没了依靠,田小枝绞着手指,神色惊惶,结结巴巴道:“我,我……”
  “小枝,你快说吧。”
  “我觉得不太可信,她就一小孩儿懂什么,别是听人胡扯的呢。”
  “哎呀我都要急死了……”
  谢瑾宁一怔,想起田小花的确如此说过,但当时情况过于紧急,他便将此事忘于脑后了。
  既然有所言论,那就一定不是无的放矢。
  田小枝呜咽几声,被逼得快要崩溃,愈发难言,谢瑾宁连忙上前,蹲下身擦去她面上尘土,整理好她凌乱的发丝。
  他轻声道:“小枝,我相信你说的,别急,也别怕,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好不好?”
  在他的安抚下,田小枝颤抖的身躯慢慢恢复,她点点头,又摇头,咬着唇嗫嚅:“我,我就是听刚才,姐姐说的,其他的,我不知道了,呜……”
  “唉。”
  失望叹息不绝于耳。
  官府断案,凭的是铁证,空口无凭和断言拒不做数,真相恐怕只有田小花知晓,而如今……
  李东生看着村妇怀里仍然没有半分反应的田小花,缓缓摇了摇头。
  闻言,田老二松了一大口气,他劫后余生地哈哈大笑起来:“看吧,我就说这兔崽子撒谎,我怎么可能杀人,证据呢,尸体呢,什么都没有那还说个屁,还不把老子放了,老子自己出去!”
  被他拔高的声音吓得一抖,田小枝像只被雨淋湿的瘦弱幼兽,钻入谢瑾宁的怀中寻求暖慰,又想起娘亲。
  她对娘亲的印象并不太多,模模糊糊的,只记得怀抱也很温暖,比谢哥哥的暖和得多。
  田小枝记事后,总缠着姐姐提,想听她讲,但每次只要一提起娘亲,田小花就冷下脸,说那个女人丢下她们,去过好日子了。
  时间久了,她不想惹姐姐生气,也就不问了,还跟着她一起骂过娘亲。
  她不知为何要骂,只知道这样就是跟姐姐站在统一战线,她们会更加亲密。
  后来,后来姐姐倒是主动提起,说娘亲叫方柔,说娘亲很喜欢绣花,说她从镇上做工回来后,会偷偷给她俩带糖……
  是什么时候变的呢?
  田小枝实在想不起来,急得眼泪直流,又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等把人赶出去就散了吧,今天可真闹腾,起起落落的。”
  “不过也好,有学堂能上咯,也不知道我家那小子坐不坐得住。”
  “唉,回去可得跟我那老头子好好讲讲……”
  外围的村民已散了一半,押人的村民也将田老二往门外拉。
  路过一边安慰田小枝,一边怒视自己的谢瑾宁时,田老二咧嘴,对着他那被自己扯开,还未拉严的衣襟间露出的小片嫩白肌肤伸舌舔唇,仿佛隔空舔在其间。
  又在严弋上前之时迅速收回,口角中风似的,滑稽地抽搐。
  看他刚刚心疼得那个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护着的是自家媳妇呢。田老二暗忖,不过那谢什么,长得一副娘们儿唧唧的模样,不会真是个兔儿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