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作者:
一尾羊 更新:2025-09-06 09:18 字数:3299
果然,在默与背后的抽问环节,考到了前二十五页所有提及的外伤肿胀之因,却未详细解释的一处。
“何为离经之血?”
外伤肿胀的本质则是血离其经,瘀阻气滞,最后导致津停化热。
谢瑾宁道:“血液本应循经而行,若因外、内伤或其他病灶因素导致血液脱离正常脉道运行,溢出或停滞于体内肺腑,或体外,即为离经之血。”
“不错啊,都学到这了。”
那是,谢瑾宁尾巴翘得更高了。
邓悯鸿抚着白须,继续问:“离经之血即为瘀,那瘀血为何致肿?”
这回,谢瑾宁扬起的唇角渐渐回落,他沉思片刻,才开口道:“瘀血壅塞局部经络,阻碍……阻碍气血津液输布,气血不通则致胀痛,津液受阻则,则……”
他则了半天,绞尽脑汁也没想起后面的内容,沮丧地垂下睫毛,“师父,我没记住。”
“津液受阻则渗出脉外,形成水肿,也就是第三十七页所写气滞水停中的水停。”
“师父!”谢瑾宁努努嘴,“你不是说只考前二十五页吗?”
“那你不也背到三十六页了么?”顶着自家徒弟幽怨的目光,邓悯鸿哈哈大笑,“最后一问,你可知你右胸那处瘀痕的形成之因?”
谢瑾宁下意识低头一看,当初受伤后,他再醒来时胸口已经上过药,只是肤色青紫,按着略微有些肿痛,便迟疑道:“外力撞击,络脉受压生瘀?”
“没错,此乃外因。”邓悯鸿一扬下巴,示意他继续。
“再加之怒火攻心,肝郁气滞,加重血瘀。”
“聪明。”
得到夸奖,谢瑾宁又勾了勾唇角,很快又按回,那周身的雀跃却是掩饰不住,书中所学的内容自然流露而出:“恶血留内,新血不得归经*,才致肌失濡养,青紫,僵硬,愈合迟缓。”
自认回答完美无瑕,他眼睛眨巴眨巴,等待邓悯鸿的肯定,却听到一声:“哦?”
谢瑾宁内心咯噔一下,只见邓悯鸿敛下笑意,问:“你伤处可有肿胀硬块?”
谢瑾宁摇摇头:“并无。”
“可有瘀水,按之凹陷难复?”
“也无。”
“那除青紫之外,还有哪些症状与你方才得出的结论相符?”
明白自己回答错了的谢瑾宁黯然地垂下脑袋,“……没有了。”
“伤不重,也未伤及筋骨,不过是血瘀外现,只是你肌肤细嫩,便看着可怖。”邓悯鸿道,“若贸然得出结论,下了重药,反倒会加快你的血气运行,导致其愈发紊乱,得不偿失。”
“医道,不仅要会背,将这些东西牢记于心,还需会用,会辨才是。”
“我知道了,师……”
谢瑾宁一顿,眼巴巴地看着邓悯鸿,“这一题错了,我,我还能叫你师父吗?”
眸子湿漉漉的,又生着副好相貌,瞧着便令人心生怜爱。
再逗下去,这小家伙怕不是还要掉金豆豆了。
邓悯鸿抚须笑道:“好啦,苦着张脸做甚,你学得如此之快,记性也这般好,有你这样的徒弟,为师高兴还来不及呢。”
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谢瑾宁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绽放出更为晶亮的光芒。
“我通过了?”
谢瑾宁面上的笑意愈来愈深,连眉梢眼尾都被喜悦浸染,欢呼着在原地蹦了蹦,完全抑制不住内心的雀跃:“我通过了!”
“对,你通过了考核。”被他的喜悦感染,邓悯鸿的眼尾也溢出了纹路,“谢瑾宁,恭喜你在此道上,正式入门。”
他做到了。
他真的做到了。
“谢谢师父!”
少年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眼眶控制不住发红,眼眸却始终是亮晶晶的,闪烁着兴奋与自豪的光芒。
“傻孩子,谢我做甚。”邓悯鸿摆了摆手,泛着温和的光:“你默写时用尽的笔墨,后半夜还亮着的烛火,老夫可都看在眼里。”
“要说谢啊,最该谢的是你的坚持和努力。”他从木桌上拿起那本疡科治要,轻柔地抚过封皮,又将其小心放入谢瑾宁怀中,“接下来的路会更难走,可别让这股子心气儿散了——”
午后的日光穿过窗棂,落在房中的一老一少身上,织出一片暖融融的光斑。
谢瑾宁抱紧了怀中的医书,兴奋劲儿一上头,他也不觉重了:“我会的!”
“好了,就到这儿吧,你这些天也累着了,就先好好休息半日,其余的明日再开始看也来得及。”
“好!”
临走之际,邓悯鸿拍拍谢瑾宁单薄的肩头,指着自己脖颈处凸起的青筋,问:“这是哪儿?”
“咽喉处,是人迎脉。”
邓悯鸿的手指偏移几寸,“旁边竖着的筋呢?”
“是经络,连着脑袋和肩膀。”
这些刚刚都考过,怎的还跟他重复一回?谢瑾宁答完,又问道:“怎么了师父?”
“人体的脖颈也是极为脆弱之处,用刀朝这儿一划,割开后那血就能跟喷泉一样,咕噜噜往外迸。”
谢瑾宁打了个哆嗦。
“这儿呢,要是戳中了,那就跟抽了你筋儿似的,一不小心,你整条胳膊都得麻上个把月。”
谢瑾宁不知所云地歪头,乖巧应声道:“喔。”
“所以,小年轻凑得近时,别跟打架似的使蛮力。”他啧了声,“最好呢,少让人啃你脖子。”
“师父,你……你说什么呢!”
谢瑾宁整张脸唰一下红了个彻彻底底,烫得都可以烧水了,他欲盖弥彰地捂住涂过药后只剩一点浅淡红痕的脖颈,“这是蚊虫叮的。”
后面半句倒是声如蚊蚋。
“好好好。”已然走到门口的老者摆摆手:“不过你师傅我活了这么多年,可没见过这么大个头的蚊子。”
第62章 知晓
日暮时分,炊烟袅袅。
院中肉香四溢,三人围坐在桌前,等谢农端来最后一盘菜后,才举起筷来。
谢农扫过热气腾腾的菜肴,忽道:“这些菜从前可都是过年过节才能吃上一回,现在竟也能天天吃到了。”
准确说来,是自从严弋出现在河田村后,谢家的生活水平就改善了不少,至少隔三差五都能吃上一口荤食,却也比不得如今这顿顿都有肉香从烟囱飘出的奢侈日子。
还好他家住得较偏,周围也就隔壁一户,否则非得给其余村人馋坏不可。
当然,这是件好事儿。
谢农又转头看着新打的井,修补好的房顶,柴棚,焕然一新的整洁院内,轻叹:“这么一瞧,还真是变了不少,都快认不出这是我家了。”
他黝黑的面上布满喜色,语气中却带着自己都未意识到的怅然。
“害,谁家的日子不是越过越好。”邓悯鸿倒上酒,举杯跟他碰了碰,“再说,谁叫你有这么能干的儿子呢。”
“对对对。”谢农的注意力霎时被转移,“瑾宁就是我家的小福星啊。”
“小福星”谢瑾宁抿了下唇,没应声,耳根却慢慢红了。
接下来他根本不用自己动筷,碗中就堆满了谢农与严弋夹来的菜——肥瘦层叠,酥软不腻的烧肉、嫩滑鲜甜的鱼腩、饱吸汤汁的嫩豆腐心……皆是每盘菜中的最精华的一口。
谢农的速度甚至还没有严弋快,他看了看对面正专心挑刺,将鱼肉放于谢瑾宁碗中的严弋,笑道:“小严,你别老给瑾宁夹,你自己也吃。你看你今日,又是修屋顶又是做饭的,出了这么多力也累着了吧,来,吃个鸡腿。”
“不累。”鱼汤蒸腾起的热气模糊了一贯锋利冷峻的眉眼,严弋低声道:“应该的。”
他熟稔地将冒着热气的鸡腿剔骨,正要将裹满酱汁的鸡腿肉拨进谢瑾宁碗中,忽地一顿。
布靴被轻轻碾住,力道不轻不重,似春日枝头的花坠落于鞋尖。他侧眸,恰好看见少年葱白指尖蜷在桌沿,袖口滑落半寸,露出腕间伶仃的凸起,似被蜿蜒溪流冲刷的莹白卵石。
谢瑾宁肩背挺直,目光却从方才起就一直落在刚吃掉些就又被堆满的碗上,面颊的红似从他雪肤中透出,也似霞光添就,在睫毛投下的阴影里洇成暖橘色的胭云。
浓密羽睫如一把小扇,叫人看不清他眸中的思绪:“爹,严哥,你们自己吃吧,别给我夹了。”
谢瑾宁对面正坐着邓悯鸿,他总觉着师父是知道了些什么,才会有午后的那句话,但他不敢问,甚至不敢抬眸看,生怕撞见那笑眯眯的眼眸中闪烁着的,仿佛要洞悉一切的光芒。
“吃吧吃吧,都是一家人,还客气什么。”
“是啊。”邓悯鸿笑笑,意有所指道,“都是一家人。”
谢瑾宁的头埋得低了。
“慢些吃。”
唇角倏地一暖,是严弋用指腹拭过他唇边的酱汁,谢瑾宁一惊,连忙抬眸去看谢农与邓悯鸿,好在他俩又哥俩好地碰上了杯,谈天说地,看样子并未瞥见两人的亲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