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作者:一尾羊      更新:2025-09-06 09:18      字数:3281
  微风裹挟着淡淡清香送入鼻腔,眼前的绿叶上放着两大块米白色的糕点,表面点缀着点点淡黄花瓣,侧面能看见些气孔,不甚精致,却是肉眼可见的暄软。
  谢瑾宁连忙摆手:“这么大块,不用了婶儿,你留着待会儿进镇上卖吧。”
  “害,客气啥。”大婶是个爽朗性子,直接将其塞进了他手中,“我今天做得多,给你尝两块,你要是觉得好吃啊,以后就常来照顾婶生意。”
  “好啊,那就谢谢婶儿了。”
  谢瑾宁扯扯严弋的袖子,将手伸出车身,后者立刻会意,倒了些水让他净手,又从怀中取出干净手帕帮他擦净,谢瑾宁这才拿起一块从中撕开,将大些的分给了严弋,“你也吃。”
  剩下那块,则被他叠好准备留给谢农。
  “你们哥俩感情可真好,你瞧着也文文静静的,不像我家那俩小子,成天吵吵闹闹的,调皮捣蛋,吃个啥都要争,生怕自己少吃了一口,连他那个杀猪的爹在家都管不住。”
  大婶啧啧摇头,语气嫌弃,眼角眉梢却分明都带着笑。
  “说明婶儿你做得饭好吃啊。”谢瑾宁又咬了口桂花糕,脸颊鼓鼓,“婶儿你看,你性情大方,又有一身能养家的好手艺,这才养出令郎活泼的性子,想必在家也能添上不少乐趣吧。
  “那倒是。”大婶简直被他夸到了心坎里,说着又要给他塞几块桂花糕,谢瑾宁连连推拒,她才歇了心思。
  日头渐晒,严弋几下吃完大半块糕点,抬手为谢瑾宁遮阳。
  谢瑾宁长得漂亮,严弋又高大俊朗,哥俩在人群中本就惹人注目,偏偏他吃相也好,普普通通的桂花糕被他吃得活像是什么珍馐。
  将至午时,周围的人也等饿了,纷纷被谢瑾宁吸引,走到大婶跟前问桂花糕怎么卖的。
  不一会儿,竟卖出去了大半筐,乐得大婶直笑,夸谢瑾宁是块儿活招牌,还想给他分钱呢。
  等谢农带着消息回来,前方终于有了前进的迹象,一旁休憩的人们挑上扁担、背上背筐、或是驾车,缓缓前行。
  大婶谢绝了要载她的好意,说她自个儿慢慢走,谢瑾宁便与她道了别。
  临走之前,他让严弋弹了几枚铜板进她卖空的筐中,恰好是桂花糕的价钱。
  这回驾车的换成了严弋,谢农上车,灌了几大口水,抹了把汗,才气喘吁吁道:“我问了,说是朝廷派的官差下来,说是皇帝要找什么人,不仅是这儿,就连更远些的城啊,村啊,都派了人一个个地找。”
  找人?
  严弋握着缰绳的手臂一僵,袖下的盘踞如蛰伏巨蟒的青筋忽地暴起,侧腮不自觉咬紧。
  难不成……
  “找人?”谢瑾宁疑惑歪头,“男子,还是女子?老还是少?难不成就这么漫无目的地找么?”
  “说是找个女娃。”谢农比划了下,“拿着张画像在找呢,不过听前面的说,那什么官差不论男女都要挨个看,挨个问,这才花了那么多时间。”
  严弋心口一松。
  “这么大张旗鼓啊。”谢瑾宁努努嘴,他对皇帝的印象不多,只依稀记得他脾气古怪,还瘦瘦的,对他的印象并不算好。
  谢农咋舌:“你说说这,废了这老大劲儿,就为了找个女子,也不知图啥。”
  但他也不是个八卦的性子,说两句,就被谢瑾宁递去的桂花糕吸引了注意。
  难道是偷跑出来的妃子?私自离宫可是大罪,说得过去,但以前也从未听过皇帝醉心女色啊?
  谢瑾宁没想明白,也不再为难自己。
  离镇口越来越近,远处果然出现了几道穿着黑青制服的身影,而定睛一看,为首之人赫然是当处前来河田村抓田老二的捕头,许桉。
  此刻,他手中正拿着幅画像,皱着眉头逐一比对,又将画像翻面问了些什么,等被问之人茫然摇头,才一挥手让人进去。
  反复数次,连他身侧的捕快都露出了不耐神色,只要对不上就放人,连问都懒得问一句,他却始终如一,细致观察,认真问询。
  不一会儿,三人到了跟前。
  谢瑾宁率先开口:“许捕头。”
  “稍等……”许桉抬眸,显然是对谢瑾宁有印象,神色稍缓,“是你啊。”
  “嗯,我们来镇上买些东西,对了,你们这是在找谁啊,可否让我看看?”
  “县太爷下达的任务,说是要找画中的女子。”许桉将画翻面,摊于掌心让谢瑾宁能看得更清楚,“你可曾见过?”
  画像之人显然功夫不到位,线条歪曲下笔深浅不一,只依稀看得出是个生着杏眸的美人,但……
  女子的锁骨间,也恰好生了颗红痣。
  谢瑾宁下意识抬手,隔着衣襟摸了摸,一缕发丝恰好被风吹拂至此,他便顺势捏住将其往颈后带。这一套动作过于自然,许桉也没看出什么问题,在谢瑾宁摇头后,又去问了严弋和谢农。
  依旧是否。
  “镇中不可驾车,将牛车寄放在篷中,就可以走了。”许桉点点头,“此处离河田村还是有些远,三位早些走吧。”
  分明是关切,但他语气冷硬,听着倒像是在赶人。
  严弋侧身,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好,多谢许捕头提醒,那我们就先走了。”
  谢瑾宁翻身下车,谢农牵着牛去了草棚,严弋提着大包小包跟在他身后。
  “对了。”没走几步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谢瑾宁转身小跑上前,问,“那个……我还想问一下,那个案子最后怎么样了,还有,田老二……”
  “死了。”
  谢瑾宁杏眸睁得溜圆,“什么时候啊?”
  他忙着学堂的事,都忘了问,这下见到许桉才想起,谢瑾宁有些懊恼,不由又得上前一步。
  他比许桉低些,微微仰首,迫切看来之时,被遮挡的日光如碎金般倾泻而下,将少年瓷白的面容镀上一层暖芒。他秀眉微颦,琥珀色瞳孔在天光下格外澄澈透亮,又被对真相的渴求填满。
  纤长睫毛在眼底投出小扇般的阴影,形状姣好的唇因急切而抿出一道润红弧度,眼睫轻眨,一下,一下,扇出波澜。
  许桉闻到了浅淡的桂花香气,只是一缕,却叫人喉间泛起清甜。
  他刚想开口,眼前一沉,少年已被那个叫做严弋的男人挡在身后。
  “许捕头。”他沉声道,“正午阳烈,若是眼花,不妨先去一旁休息片刻,再继续比对。”
  许桉眉峰聚拢,“不必。”
  左手却悄无声息摸上了腰间刀柄。
  直觉告诉他眼前的男人很危险,但这种被猛兽盯上的压迫感,却叫他后颈汗毛直竖的同时,胸腔腾起一股莫名的兴奋。
  恐惧和战意沿着脊柱爬升,他攥着刀柄的手指愈紧,即将用力抽出之际,谢瑾宁探出头来:“被他诬陷之人呢,他还在吗?”
  他飞快嗔了眼严弋:“你干嘛呀,挡着我了。”
  许桉松了手:“张森,后被证实是去参了军,田老二满口谎言,按照律法本该入狱,秋后问斩,但他伤口感染发热,当晚便死在了狱中。”
  “那真是便宜他了。”谢瑾宁握拳挥了挥,又不好意思地问许桉:“那姐妹俩呢,她们回外公家后,过得还好吗?”
  迎着他期待的目光,许桉一顿,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还……”他喉结滚动,终究不善,也无法隐瞒:“我只知她们回去后又离开了,但具体去了何处……抱歉。”
  这就是不知的意思了。
  谢瑾宁怔怔后退半步,眼前被突升的水雾浸染,眼尾一颤,便是两行清泪。
  严弋呼吸一滞,连忙抚着他的后背,用手帕擦去他颊边泪珠,谢瑾宁却只怅然道:“她们还这么小,离开了故乡又能去哪儿呢?会不会有危险?我该早些问的……”
  自责与担忧的泪水滚滚直下,谢瑾宁哭得很安静,只红着眼尾和鼻尖,却比嚎啕大哭更惹人怜惜。
  许桉有些手足无措,却不知能做些什么,只得干巴巴憋出了句:“她们若知仍有人记挂,定然也会高兴的。”
  严弋也俯身,快速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谢瑾宁泪眼朦胧道:“真的么?”
  “真的。”
  两道嗓音重合。
  声量相仿的男人目光相接,莫名的硝烟再度燃起。
  “那我们更要早些回去了,我要好好问一问师父。”谢瑾宁吸吸鼻子,这才发觉有不少人都在看着这边,嘀咕着说什么“官差把人欺负哭了”,收到谴责视线的捕快们也一脸无奈地看着他。
  谢瑾宁霎时红了脸,慌忙摆手。
  “没,不是欺负人,他们没……哎呀!”他羞得不行,顿觉丢了个大人,干脆以袖掩面,拽住严弋的袖子就往里走。
  “我先走了,许捕头再见。”
  “……再见。”
  等人走后,看好戏的人也散了,捕快一拥而上,有胆肥的,凑到许桉身边揶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