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作者:一尾羊      更新:2025-09-06 09:18      字数:3291
  只是半边,却足以让严弋瞳孔紧缩——正是他一直找寻的王大树一行人中,那伤了腿之人。
  “阿宁,听我说,方才是我失心疯了,你先在此等我片刻,等我回来再跟你好生认错。”
  他摘下腰间匕首,掰开谢瑾宁蜷紧的掌心将其塞入,“若有生人图谋不轨,就用我教你的那招来防身,不必手软。”
  “我会尽快回来。”
  面纱被吹得贴紧侧颊,等谢瑾宁摘下帷帽,眼前哪有男人半点踪迹,连个衣角都没见着。
  什么啊!
  “王八蛋,莫名其妙的狗东西,就知道惹我!”
  谢瑾宁将匕首往地上一扔,气鼓鼓地连踩好几脚,将帷帽也扔了,“亏我昨日还在考虑中秋送你什么礼物,送你变成只刺猬算了!”
  满腔委屈和酸涩化作怒火,都叫他发泄在了匕首和帷帽上,将刀鞘与白纱踩得满是脚印,灰扑扑的,饶是后来气消了些,谢瑾宁再想捡,也下不去手了。
  眼不见为净,他一脚将匕首踢到墙角,走出几步,又绕回来捡起帷帽,用两指小心翼翼扯掉素纱,抖了又抖,才将其重新戴回头上。
  “谁要你的破东西防身。”
  “还要我等你。”
  “你自己慢慢找吧!”
  ……
  没曾想,半个时辰后,借口想自己逛逛,与谢农暂时分开的谢瑾宁就被人拦住了去路。
  “喂,把头抬起来。”
  有些熟悉,谢瑾宁掀起眼帘,隔着竹条缝隙一望,大脑有片刻空白。
  他还真认识。
  那人一身墨绿锦袍,珠玉加身,神态倨傲,身旁还跟着几个高大仆从,正是京城另一赫赫有名的纨绔子弟,京城最大布庄的郑家次子,郑珂。
  拦住他的正是其中一仆从。
  不过谢瑾宁并无半分遇见故人的欣喜,反而默默后退半步。因为,眼前这人是真与他有旧,或者说,有仇。
  说来话长,却也并不算复杂,他与郑珂不对付之因,追根溯源,其实是因为一女子。
  但并非是画本中两男争一女的俗套剧情。
  两年前,他在回府路上恰好撞见一身披丧服卖身葬父的女子正被郑珂刁难,当街拉扯,郑珂步步紧逼,将价一压再压,而女子明显不敌,鬓发松散,被他说得不住垂泪。
  早有听闻郑珂嚣张跋扈之名,谢瑾宁也最是看不惯这些,当即让阿和下车给了女子五十两,婉拒其为奴为婢的答谢,还命侍卫陪她好生安葬其父。
  他在原地目送女子拭泪不舍而去,自认做了一桩好事,却遭到郑珂一顿冷言,骂他烂好心。
  谢瑾宁起初只当郑珂是不爽他将人放走,并未放在心上,而不过多时,匆匆返回的侍卫就告知那女子还未出城门就借口整理仪态,让他们暂留于茶棚,自己快步离开。
  等她走,那茶棚老板才慢悠悠开口:“得,傻子来了,骗子走了。”
  最后证实该女子的确是名惯骗,其放在木轮车上的“老夫”只是她从乱葬岗随意搬来的尸体,他们想去寻,女子却如泥流入海,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谢瑾宁好心白费,从未被骗过的他错愕不已,正怅然时,对面的郑珂却毫不客气地放声讥笑,连声嘲讽。
  正处于脸皮薄又好胜心强阶段的谢瑾宁当即被激出了火气,叉腰同他怒视,被气得呼吸不稳险些晕厥,跟郑珂的梁子也结下了,而后越来越大。
  郑家也是一等一的富贵人家,布庄遍布全大彦,同谢家的交际圈多有重合,两人在外相见轻则呛上几句,重则拳脚相加。
  谢瑾宁还曾放出话来,说这辈子不会穿郑家布庄的衣服,这下可好,想穿也买不起了。
  虽不知有自家商队,无需依靠谢家运输的郑珂为何也出现在此,但两人尘归尘土归土,早已算陌路,也没必要再多生事端。
  他又往后退了半步,将帽檐往下压了压,低头拱手,刻意变换音色恭敬道:“这,这位大人,小生一介草民,不,不知哪里冲撞了你家少爷,家中小女还等着吃糕点,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男子不耐烦道:“没长耳朵么,我家少爷让你抬头就抬,再磨唧,当心老子的拳头。”
  看来是逃不过了,谢瑾宁抿紧唇瓣,缓缓直起身子。
  ……
  郑珂的视线一直凝在那被腰带勾勒得纤细的腰身上,方才在马车上不经意掀开帘远远瞧见,他就觉得熟悉,还以为看到了谢瑾宁。
  谢瑾宁的腰生得极细,冬天穿着狐裘大氅,还缠了一圈腰带都不显臃肿,身着单衣时更是盈盈一握。刘珂不止一次借此嘲笑,说他的腰比鸣春阁的出身扬州的柳儿姑娘还窈窕,毫无男子气概。
  被谢瑾宁扑过来踢打时,他下意识伸手搂住,顿觉触手滑腻柔韧,馥香扑鼻,又被一圈打在眼眶。他应当生气的,当夜却做起了诡异的梦……
  不对,谢瑾宁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还穿得这么穷酸?
  郑珂摇摇脑袋。
  他三月前就被他爹扔出了京城,让他跟他哥亲自去各地大小布庄审查记录,若他完不成任务,便要断了他的金银,将他赶出郑家自力更生。
  去就去吧,反正这一路也是好吃好喝,短不了他。
  这不,要去其中一家布庄就必须经过此镇,他大哥在客栈同人议事,而他嫌无聊出来转转。
  镇上到底不比城中繁华,他又是觉得这里的人衣着简陋满身土味,又觉得这里玩乐太少,乏味得狠,好不容易见到个跟谢瑾宁有几分像的,顿觉有趣。
  不过那人的帽檐过于宽大,跟了半晌,也只看到了一小段光滑细腻的下巴,却也极为相像。
  若是他结束审查完回京,把这人带到谢瑾宁跟前,怕不是能吓他一跳。
  还小女,是个有妇之夫啊,那也没啥,不过是一辆马车的功夫,带着一起回京安顿就是。
  想到那双睁得溜圆的眸子,郑珂眼中不自觉荡开笑意,他清清嗓子,开门见山道:“喂,听过郑家布庄的名号么?我家开的。所以你乖乖听话,抬头让小爷看完,小爷也好早点放你走。”
  谢瑾宁呼出一口气,摘下帏帽。
  “好久不见,我还以为郑少爷离京几月会有成长,没想到这自曝家门的习惯还是没变。”
  对郑珂,他习惯了张口就刺,对方笼着层自得与傲慢的眉目一滞,不可置信:“你?怎么真的是你?”
  还能是假的不成,谢瑾宁神色自若,“郑少爷看完,这下可以放我走了吧。”
  不等回答,他轻轻颔首,错身擦过那仆从,发尾带起一阵香气。
  “等等,你站住。”
  忽地被拉住,谢瑾宁一趔趄,腕间吃痛,帷帽不受控制掉落在地,眼看帽檐浸泥,无名的躁意爬上眉眼。
  他反手挥开郑珂,揉着隐隐作痛的手腕,“你还想做甚?”
  “你怎么会在这?又是哪儿来这身的破落户打扮?”视线落在他手腕间的指痕时飘忽一瞬。
  他也没用多大力气吧。
  棉衣用彩线绣了花样,针脚绵密精巧,布料却是肉眼可见的普通,靴边沾了些黄泥,发簪也是个普通的木头簪子,甚至连黄梨木都不是,除此之外,也就只有一个青色麦穗荷包,再无别的装饰。
  虽在他身上也极为好看,但这个浑身上下都透露出廉价二字的人,怎么可能是非云锦不穿,无珠翠点缀不出门,履不染尘的谢家二少?
  “难道是……谢家落魄了?”郑珂压下加速跳动的心脏,猛地一拍手,嬉皮笑脸道:“那可是个好事儿啊,那我得快去告诉我大哥,让他传书叫我爹盘下你家的码头,哦对了,还得好好杀杀价。”
  “你脑子也有病吧。”
  谢瑾宁眼尾轻挑,瓷白面庞掠过轻漫弧度,本是不耐的白眼,却因那纤长睫羽,倒像是在秋水间掀起波澜,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就算是你家布庄落魄了,我…谢家都不会破产。”
  他改口生硬,郑珂跟他斗了小两年,如何能意识不到异常,忙敛了笑意,追问:“什么意思,你也被赶出来了?”
  也什么也,谢瑾宁本来就心烦意乱,郑珂还非要在他眼前晃来晃去,要不是他现在惹不起了,非要给他一拳头,打得他哭爹喊娘不可。
  “我还以为郑少爷知道,是故意来问,好看我笑话的呢。”谢瑾宁舒展双臂,“如你所见,我如今只是一破落户,惹不起,也不想惹郑少爷。”
  还在三字上加重了语调,他语气淡然,郑珂听着,心头却莫名不是滋味。
  “所以我能走了吧。”
  他走了,等回京城了谁还跟他吵?那简直无聊透顶。
  “不行,谢瑾宁,你给我说清楚,到底发生怎么了?”
  郑珂挡在谢瑾宁身前,面上那点混不吝的倨傲被紧锁在眉心,竟显出几分疏朗与沉稳。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多关心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