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作者:
一尾羊 更新:2025-09-06 09:18 字数:3303
谢瑾宁那点小心思还没摆出来,就被他这句不容置喙的禁令堵得严丝合缝,只能化作一句郁闷的轻哼。
战场上刀剑无眼,凶险万分,谢瑾宁又从未有过随军经验,哪怕只是作为最后方的医官,也毫无疑问会成为阎熠最大的牵挂。
让他束手束脚,心神不宁。
这个道理,两人心中都如明镜一般透彻,可再明白,谢瑾宁仍觉得胸口一阵酸胀。
他红了眼,愤愤抓起阎熠的手背咬了上去,“不去就不去嘛,你凶什么!”
“错了。”
阎熠放松肌肉任他发泄,凑到他耳边,用一种哄孩子般的语气,道:“乖宝,你就在这里,安安稳稳地等着我,等我像以前一样大获全胜,带着北愿的人头回来给你当球踢,好不好?”
“……”
谢瑾宁打了个寒颤,嫌弃地松了口,“谁要踢他的脑袋了,好恶心啊你!”
光是想想那个画面,谢瑾宁都觉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他将身子往外挪了挪,伸手推他,从头发丝到脚尖都写满了“要离他远点”这五个大字。
显然,再提起北愿时,已无半分阴霾。
阎熠朗声笑了起来,满是愉悦。
他展臂将谢瑾宁揉进怀中,一遍遍啄吻他的鬓边,耳根,唇角。谢瑾宁紧绷的身躯再度软化成一汪春水,嵌在了最契合不过的炽暖港湾中。
帐外的旗帜猎猎作响,月光从被吹起些许的门帘淌入,勾勒出榻上相拥的亲密身影。
谢瑾宁仰着脸,用指腹轻轻描摹着阎熠的眉眼。
“好,我听你的,在这里等着你。”他弯起唇角,尽力压下哽咽,可说出口时,尾调不免颤抖。
“你也要听我的,我不奢求你能毫发未损,但是……尽量,尽量活着,回来见我,听到没?”
“听到了。”
阎熠珍重应下,带着谢瑾宁的手,贴在心口,感受那蓬勃强劲的跳动。
还有,掌下的圆状硬物。
“阿宁,忘了么,你可是我的小福星。”
“有你的平安符,时时刻刻保护着我呢。”
第110章 出事
谢瑾宁醒来时,帐内已空,身旁只余一片冰冷。
他坐在床沿,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早已失去温度的兽皮被褥,对着床头架上阎熠的外衫出了好一会儿神。
良久,他才缓缓起身,迈着木愣的步伐走到帐门前。
清冽晨风带着边关独有的干燥瞬间涌入,卷起谢瑾宁的长发,他却不为所动,仰起脸,闭上眼,任由天边温暖的金芒亲吻他的面颊。
日光将他浓密纤长的睫毛染成淡金,在眼睑投下一小片乖巧的阴影,衣料在晨风吹拂下贴紧,勾勒出单薄肩背,与不盈一握的腰身弧度。
他从头到脚,都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干净纯然,脆弱易折,是这粗犷黄沙间生出的一朵洁白玉兰。
却有一股倔强而圣洁的生命力,从那始终挺直的身躯中析出。
冰凉的身体被暖融日光一点点浸透,从外到内渐渐暖和起来。
是个好天气,他想。
再睁开眼时,眸中的怔忪已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坚韧。
谢瑾宁转身回帐,利落地收拾好自己,将一切情绪妥帖收起,如同过去的每一日一样,走向伤兵营,开始了新一天的忙碌。
……
“将军,斥候来报,前方五十里发现大规模敌军移动痕迹,看方向,是打算迂回包抄我方左翼。”
陈子昂指着沙盘,面色凝重。
“虚张声势。”
阎熠指尖直点代表王庭所在之处,“和前几支袭扰粮道的队伍目标一致,不过是想拖住我们的脚步,给王庭调动苍狼铁骑争取时间。”
想到那群悍不畏死,乃北戎真正立国之本的铁骑,想到诸多惨死在他们手中的大彦将士,和他的……
阎熠抬眸,深不见底的眼底迸出两束凛冽寒光,周身气息节节攀升,“传令下去,变阵,左右两翼加速突进,目标不变,直指王庭!”
“可是将军,如此孤军深入,若苍狼铁骑突然杀出,我军侧翼空虚,恐……”朱淄面露忧色。
阎熠打断他,言语中杀意尽显,“无妨,我等的,就是他们。”
帐内众将士闻言,神色皆是一肃。
阎熠取出插在王庭上方的狼头旗,重重一碾,将那处沙丘摧毁。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深坑,看到了那座金顶帐篷。
数年前,北戎王室与东厂掌印赵懿暗中勾结,故意放出错误情报,导致镇北军致命惨败,险些十不存一。
他那忠勇刚毅的父亲,与年少英武的兄长,以及无数追随阎家的好儿郎,坠入精心设计的政治阴谋的陷阱之中。
马革裹尸,埋骨他乡。
赵懿远在庙堂,他暂时动不得,但北戎王庭,近在眼前。
他拳心紧握,铠甲下的肌肉鼓出狰狞弧度。
“此战,不留退路。”他沉声道,每一个字,都蕴着一往无前的战意,与浓厚的血腥之气。
“我要这片黄沙,成为苍狼铁骑,成为北戎王室的埋骨之地。”
这一战,不仅要赢,以北戎血肉祭大彦英灵,更要毕其功于一役,彻底粉碎北戎王室作乱的念头,让他们臣服于大彦铁骑之下,永绝后患。
在这般决绝的杀意下,热血骤然沸腾,人人面色涨红。
“是!!!”
军令穿透漫天沙砾,铁蹄铮铮,携带着雷霆万钧之势,踏响这方天地。
千里之外,镇北军营。
放眼望去,营中气氛沉寂,都在等着前线传来的消息。或是焦虑,亦或是期盼与祝福的声音,悄然响在军营的每一寸角落。
谢瑾宁刚为一腹部重伤的士兵换完药,仔细叮嘱了注意事项,直起身子时,只觉一阵眩晕。
他下意识闭了闭眼,捂住了腹部,脸色微微发白,忙扶着身旁的药架才稳住了身型。
“小宁医官!你没事吧?”
连日的忧心与劳累让谢瑾宁又清减了些,眼下的淡青如瓷器间的釉彩,下巴尖尖,蹙眉抿唇的隐忍模样,实在牵动旁人心神。
不少能下地走动的军士凑了过来,他被扶着坐下,净了手,又喝了几口温盐水,面色才回暖了些。
谢瑾宁对着面露关切的人们笑了笑,温声道:“我没事,坐会儿就好了,你们去忙吧。”
待人群散开,手中的软巾立刻被不知何时回来的隐雀换成了几块用油纸小心包着的糕点。
少女盯着谢瑾宁,面无表情,也能看出她的关心:“吃。”
谢瑾宁打开一看,是这几日他专门给隐雀留的糕点。
谢瑾宁还记得她第一次被自己发现时,像只炸了毛的小仓鼠,瞪圆了眼想跑,又被他手中糕点吸引了注意,吃到嘴里时微微眯起眼、心满意足的可爱模样。
后来,谢瑾宁会主动让她进帐中坐,和她一起分享糕点,顽具,给她读话本故事,她也从一具鲜少人知的冰冷暗影,多了些豆蔻少女应有的活力与稚气。
而这些,她却一块没吃,小心保存着,这下还都给了他。
心头稍暖,谢瑾宁摇摇头,“我不饿。来,给你,早些吃吧,这点心再放,味道可就没那么好了。”
隐雀没接,黑漆漆的瞳孔执拗地望着他,“早饭,你也没吃。”
谢瑾宁眼睫微颤。
他实在没有胃口。
半夜时分,他做了个噩梦,梦到阎熠被一箭射穿胸口,从马上摔落,死不瞑目。
他出了一身冷汗,怕吵到睡在地上的隐雀,又躺了回去,一直到天色将明,才又小憩了片刻。
谢瑾宁不愿去想为何会有如此不详的梦境,但光是想着那副画面——血流不止的心口,男人空洞的瞳孔,张合着、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的唇,就是一阵又一阵的心悸。
可此等乱军心之事,他亦无法对外人道也,只得一个人憋在心中默默消化。
“你吃,吃了等消息,就高兴了。”隐雀想了想,她道:“将军特别厉害。”
说到“特别”,她还点点头,一脸认真。
糕点在她口中也只能得到一个“好吃”,最喜欢的那款,才是“很好吃”的评价,而夸阎熠还用上了“特别。”
可见在她心目中阎熠的地位。
谢瑾宁失笑,在她略带期待的目光中,拿起一枚糕点咬了一口,什么味道都没尝出来,可他还是弯弯眼,“特别好吃。”
就在这时,传令兵风尘仆仆闯进伤兵营。
“前线最新战报!”
霎时,帐内所有能活动的人都齐刷刷向他看去,谢瑾宁的心脏猛地一紧,掌心下意识用力。
传令兵快速念道:“初战告捷,我军击溃敌前锋,重创苍狼铁骑一部!”
“好!”
众人当即震声欢呼起来,谢瑾宁眉头一松,那一口气还没沉到底,只听传令兵又道:“然敌军负隅顽抗,我军…我军伤亡亦是不小……具体数额,还等后续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