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作者:一尾羊      更新:2025-09-06 09:18      字数:3266
  谢瑾宁的手一直放在身前,隔着衣物缓缓摩挲贴身的玉佩与狼牙,感受着它们的存在。
  不知不觉间,身旁的嗡嗡声停了,臀肉忽地一麻,谢瑾宁秀眉微蹙,垂下眼帘,却见地面上的黄沙如有了生命,弹起又落下。
  与此同时,震感由远及近,垂在鬓边的发丝也开始不住晃摇。
  “那是?”
  谢瑾宁惊讶地睁圆眼,平静的秋水眸底一点点掀起波澜。
  他如有所感,猛地站起身来,朝营外跑去。
  小兵一惊,“小宁医官,你……”
  “报——”
  “大军,凯旋归来——!!!”
  耳畔的风声中混杂着太多人的声音,但谢瑾宁什么都顾不上了,他不顾一切地、奋力朝前跑。
  身心的沉重似也被风带走,他越跑越轻,越跑越快,终于——
  他看到了不远处的、他朝思暮想的身影。
  骑在高头大马上疾驰的男人亦是如此,不等收紧缰绳,他竟直接翻身一跃而下,伤势被牵扯,阎熠的脚步却丝毫未停。
  阎熠一手摘去身上满是血污与征尘的铠甲,每一寸肌肉都贲张着,狂奔着,他张开双臂,将那道如归巢乳燕的身影紧紧地、紧紧地拥入怀中。
  霎时间,万籁俱寂。
  谢瑾宁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清了。
  他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腰间那紧得发痛,似要将他融入骨血的手臂,和颈窝处炽热得将他灼伤的吐息。
  “阿宁……”
  有什么滚烫的东西滑进胸口,谢瑾宁倏地一颤,缺失的魂魄终于归位。
  “我回来了。”
  ……
  主帅大帐内。
  桌上烛火盈盈,随着流进帐中的微弱气流摇曳,屏风上两人相依的身影也轻轻晃着,影影绰绰。
  谢瑾宁正在为阎熠处理伤势。
  替他褪下衣衫后,谢瑾宁眼眶瞬间红了。
  男人线条悍利的麦色上身间,肩,手臂,腰侧……各处,都多出了不少伤痕。
  氤氲的水雾模糊视线,谢瑾宁眼前的变成了一道又一道紫红交替的朦胧斑块,不那么狰狞,可依旧让他心惊胆战。
  处理了那么多伤口,他早已驾轻就熟,可此刻,悬在半空中的指尖却止不住颤抖。
  尤其是当他眨去水汽,看清阎熠心口那处巨大的、淤痕斑驳,甚至微微凹陷的箭伤时,红肿眼眶再也盛不住过载的泪水,一滴一滴,砸在膝头,晕开一片湿痕。
  也砸在了阎熠的心上。
  远比那箭伤更甚的疼痛蔓延开来,他伸出手,将身前拼命压抑着哽咽的人儿拥入怀中,用指腹轻柔地拭去谢瑾宁的泪水。
  “都是些小伤,早就不痛了。”
  阎熠轻声哄着,极尽温柔,但配着这一身伤口显然并无说服力,谢瑾宁呜咽着,泪流得更凶了。
  “骗人……”
  阎熠喟叹一声,低头,轻车熟路撬开将下唇咬得殷红的贝齿,攫住湿软小舌轻吮。谢瑾宁身子一僵,下意识想将他推开,又怕不小心碰到他的伤口,乖乖仰着柔颈,任由他的气息占据呼吸。
  也在这缠绵的、不带有任何欲念的亲吻中安定下来。
  渐渐的,雪腮染粉,谢瑾宁抬起泪眼朦胧的杏眸,撞进一片浩瀚的、盛满了心疼与爱意的深邃湖底。
  “乖宝,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不是听你的话,好好活着回来了么?”
  阎熠拉着谢瑾宁的手,轻而易举瓦解他抗拒的力度,将其轻轻贴在自己心口,“真的不痛,就算是刚中箭那会儿,也还没有见你哭的时候痛。”
  谢瑾宁知道他是故意这么说来安慰自己,但还是被吓到了,忙吸吸鼻子,努力想将剩余的泪水逼了回去,“哥哥,你,你别痛……我不哭了……”
  可一眨眼,又是两颗晶莹泪珠滚落。
  “呜……”
  他控制不住。
  下一瞬,下巴被捏着,轻轻抬起,阎熠的眉眼在昏黄烛光下柔和得不像话。
  “我的乖宝笑起来最好看了,给哥哥笑一个,嗯?你一笑,我就不痛了。”
  谢瑾宁眼底还闪着泪花,痴痴地望着他,“哥哥……”
  “哥哥在呢。”
  “在…哪里?”
  “在你面前。”阎熠俯身,吻去他眼尾的湿痕,“感受到了么,哥哥的心脏,在为你跳着呢。”
  扑通。
  扑通。
  谢瑾宁还挂着未干泪珠的长睫重重一颤,源源不断的热度从被震得发麻的掌心流向四肢百骸,整个人像是被注入了生机,终于活了过来。
  湿红唇瓣缓缓扬起,绽放出一道真心实意的笑容。
  “感受到了。”他说,“它还在说它好想我,对不对?”
  又是一吻落在眉心,“阿宁真聪明。”
  谢瑾宁像是被亲懵了,泪也忘记了流,傻乎乎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阎熠看着他,心化得一塌糊涂,也不顾自己还袒露在外的伤口,忍不住抱着他,亲了又亲。
  亲一下,少年便发出一声好听的轻吟,到最后,甚至是愉悦的笑声。
  他的眸光也越来越亮,秋水湖心的寒冰尽融,水波粼粼,眼波流转间,尽是潋滟情意。
  谢瑾宁仰着粉扑扑的小脸,坐在阎熠膝上,兴奋地捉起他带着厚茧的大手往自己衣襟里钻。
  “那你也听听它的。”
  无需用力,柔嫩汝肉便自发依附上掌心,依旧丰盈,朱果压在掌根,存在感强烈,阎熠却没生出半分旖旎的心思。
  他只是贴着,正色地感受着,片刻,他点头,“听到了。”
  满是认真与笃定。
  “它说它也很想我,很爱我。”阎熠笑了起来,“它还和我这里说了一样的话,说……”
  “说什么?”
  阎熠但笑不语,点点唇角,谢瑾宁立刻会意地凑上前去,吧唧一下,亲出响亮的一声。
  “说,他们再也不想分开。”
  谢瑾宁用力点头:“嗯!”
  伤口被妥善处理好,包扎完毕,阎熠系好衣带,自然而然张开双臂,让谢瑾宁坐进他怀里。
  他握着少年微凉的手,放在掌心暖着,跟谢瑾宁讲这一路发生之事——当然,他都是挑着最轻松的讲的。
  谢瑾宁就安静地听,不时出声问几处细节,两人依偎着,享受着这劫后余生,无人打扰的静谧温情。帐内一时只剩下两人清浅的交谈声,和烛火偶尔的噼啪。
  过了好一会儿,阎熠才用下巴蹭了蹭谢瑾宁的发顶,轻声道:“北愿还没死。”
  谢瑾宁眨眨眼,问:“你把他带回来了?”
  “嗯,他被关在地牢最底层,左眼彻底瞎了,武功尽废,全身经脉断了大半,还活着,却也离死不远了。”
  阎熠轻抚着他单薄的背,“他本会死在战场上的,是他的婢女在带着他逃亡时,拼死替他挡了最后一刀,当场毙命。北戎残部如今视他为招致灾祸的罪魁祸首,避之不及,在搜寻到他身影之时主动上报,将其交与大彦自行处理。”
  谢瑾宁的心思却在阎熠口中的婢女身上。
  是…姆缇亚?
  忆起那个爽朗的北戎女子,谢瑾宁低垂的眼帘几不可察地一颤,低低“哦”了声。
  这么一看,倒真像是应了他当初那句众叛亲离的诅咒。
  “北愿修的是邪功,散功后会日夜遭受反噬之痛,就算不动刑,也撑不过几日了。自被俘后,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日日喊着你的名字。”
  阎熠语气平淡,像是随口一提,“你想去见见他最后一面么?”
  谢瑾宁沉默了一会儿,伸出手,小心避开阎熠身上的伤,紧紧抱住了他的腰,将脸靠在他未受伤的肩头。
  声音闷闷的,却异常清晰,“不用了。”
  都说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可北愿分明见识过连迦城的安宁,却还是做了那么多残害大彦子民之事,颇多毒计都出自他之手。
  不,也不只是大彦子民。
  被这样一个人念着,他只觉得恶心。
  阎熠没再开口,反手用力将他抱得更紧。
  ……
  趁着夜色正好,阎熠牵来骏马,将谢瑾宁揽上马背,严严实实护在怀里,两人共乘一骑,悄然离开了依旧弥漫着胜利喧嚣与放纵酒气的军营。
  混着朔北特有气息的清凉夜风吹起。
  他们发丝和衣袂在混着朔北特有气息的清凉夜风中浮动、飘摇,亲昵地缠在一处,化作一张细密的网,将两人笼罩,密不可分。
  谢瑾宁鲜少在夜间外出,唯有的几次,都是被阎熠带着。
  身前是一望无际的平野,身后是男人坚实炙热的胸膛,谢瑾宁呼吸着新鲜冷冽清新的气息,看着夜幕间璀璨如银河的繁星,
  看久了,觉得自己也好像这天上的星星,高高飞了起来。
  谢瑾宁忍不住从阎熠的手中挣脱,双手放在嘴边,畅快大喊:“啊——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