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作者:一尾羊      更新:2025-09-06 09:18      字数:3273
  袁凯带领的重甲步兵迅速举盾,为百姓留出逃亡空间,李蔚然率轻骑缠住侧翼苍狼铁骑,另有一支小队接应溃散百姓,将他们带离战场。
  重甲步兵迈着沉重而无法阻挡的步伐,狠狠凿进因前锋突出而短暂暴露出的中军软肋,如同绞肉机械,劈砍,撕裂。
  寒刃凛凛,箭矢横飞,瞬息之间,战场上便爆出数朵血雨。
  “为了大彦!”
  “杀——!!!”
  一具具身躯倒下,立刻又有大彦士兵顶上,死亡的尖啸响在每个人的心头,可他们依旧一往无前。
  盾破了就换长刀,刀砍钝了就用匕首,匕首来不及收回,便用自己的拳头……
  就这样,镇北军在北戎人的土地上活生生撕开了一道又一道血淋淋的口子,伤亡人数飙升,可他们离王旗的距离,也在一点点拉近!
  混战之中,阎熠一马当先。
  他玄甲上的麒麟早已被血糊得看不清模样,枪穗吸饱血肉,沉甸甸地坠着,而他却丝毫不知疲倦。长枪每一次挥出,都会带走一条、甚至数条北戎军的性命。
  如阎罗在世,所过之处横尸遍野,北戎人溃不成军。
  忽地,阎熠目光一凝,死死锁定了那个同样在人群中挥着弯刀疯狂砍杀、异色瞳孔中闪烁着疯狂与绝望的身影——
  北愿!
  同一时刻,北愿也看到了他。
  四目相对,积攒了太久的仇恨瞬间引爆,两人几乎同时做出了相同的选择——弃刃,取弓,搭箭!
  弓弦绷紧至极限,发出巨大的,令人牙酸的呻吟。
  两支饱含力道的利矢一前一后,破空而出,撕裂混乱的战场,带着尖锐的呼啸声,精准地射向彼此!
  “噗嗤!”
  “铛!”
  阎熠射出的破甲箭狠狠地穿透北愿的面甲,扎进他的左眼,巨大的冲击力带着他整个人向后仰倒,重重摔下马背,身影瞬时被混乱铁蹄吞没。
  而北愿在剧痛中凭借本能射出的最后一箭,如毒牙般钉在了阎熠的心口,他身体猛地一震,同样从马背上掀飞出去!
  “将军——!!”
  “大哥——!!”
  心口骤痛,正在帐内休息的谢瑾宁突然闷哼一声,手中茶杯顿时滚落,分明是黄沙地,却砸得个七零八碎。
  溅起的水花迅速被沙地吸收殆尽,唯余些许湿痕,而他怔怔看着自己发起抖来的手,面上血色尽褪,冷汗直冒。
  “宁宁!”
  谢昭明赶紧上前将他扶住,让他靠在自己怀中,焦急道:“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走,我带你去找医官。”
  巨大的惶恐如潮水般吞噬心脏,谢瑾宁根本来不及回应他,捂着胸口,跌跌撞撞朝帘外走去。
  出事了。
  第111章 流萤【完】
  “报——!”
  “大捷!大捷!!将军阵斩北戎王,苍狼铁骑全军覆没!我军大胜!北戎王庭——”
  “破了!”
  营中顿时欢呼雷动,人人奔走相告,捬操踊跃,而拿着包袱的谢瑾宁怔在原地。
  他双眸失神,耳中嗡鸣不止,面前只有一张张咧着的嘴,却听不到他们的声音。
  他们在说什么??
  直到急急追来的隐雀夺去他手中包袱,拦在他身前不让他再走,谢昭明把住他的肩头用力晃了晃:“宁宁,你听到了吗,我们赢了,大彦赢了!”
  眼泪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谢瑾宁抚着已经不痛了的心口,喃喃:“赢了?”
  “对,镇北军,赢了!”
  他腿一软,靠在谢昭明怀中,像个孩子似的又哭又笑,谢昭明一路抱着他回到帐中,将哭累了、倦倦睡去的谢瑾宁放进床榻,打来清水为他擦洗,抹去他面上灰痕。
  指腹在他红肿的眼尾停留一瞬,他叹了口气,待谢瑾宁呼吸平复,朝抱着包袱不撒手的少女递了个眼色。
  帐后,他问隐雀:“宁宁跟定威将…阎熠到底怎么回事?”
  谢昭明毕竟年长,又阅人无数,怎会看不出谢瑾宁极力掩饰之事?
  如此挂念,甚至到了茶饭不思的地步,绝无可能是他口中,仅是恩公的关系。
  “啊……”
  隐雀垂下脑袋不看他,“不知道。”
  谢昭明拧起眉头,“你跟我说实话,否则……”他顿了顿,“否则以后我再也不给你带点心了。”
  隐雀手心一紧,方才从地上捡的碎瓷被她捏了个粉碎,粉末从指缝间簌簌直落。
  “我不知道。”
  怎么问也问不出个答案,谢昭明侧腮绷紧,摊开手。
  “发绳还我。”
  隐雀捂着脑袋,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飞快跑进帐中蹲下。
  她抱着膝盖一动不动,看着睡梦中依旧不安稳、眉心松了又蹙的谢瑾宁,喃喃道。
  “情爱,真麻烦。”
  接下来的几日,前线捷报频传,更多细节逐渐披露。
  当谢瑾宁从前线战报和士兵们的口耳相传中得知阎熠曾被一箭射中胸口之时,他的呼吸险些停滞。
  战争胜利的喜悦在整座军营弥漫开来,众人高呼神迹降临,是神佑大彦。
  只有谢瑾宁知道,那不是什么神迹,是平安符帮他挡了那致命一击。
  谢瑾宁万般庆幸自己当时选择了最为坚硬的木料为底,细细打磨,直到鲜血浸透缠指布条也没放弃,他也庆幸阎熠将其放在了心口贴身佩戴,从未摘下。
  阎熠不是什么永不会陨落的天降神兵。
  他只是个会受伤,会流血,会痛的普通男人。
  ……
  局势已定,北戎王庭覆灭在即。
  数面苍狼旗如镇北军所愿,被以血染红的黄沙埋葬在这片广袤的戈壁滩间。
  北戎王被一刀枭首,幸存的北戎王族在无尽的恐慌中,推举了年仅十六,一向主张与中原交好、却被北戎王认作懦弱的废物七王子为新王。
  七王子上任半日内,便做出了曾在心底预设过无数次、但从来都只是遭讥笑冷眼的选择——
  他带着前任北戎王的头颅,以及北戎世代传承的,象征着王权的苍狼宝刀,亲自前往阎熠的大营请罪。
  少年王跪在穷奇旗前,脸色苍白,以最谦卑的姿态双手献上血淋淋的赔礼。
  “北戎…愿臣服于大彦皇帝陛下,永为属国,岁岁朝贡,绝不反悔。只求……定威将军,能为我族老弱妇孺留一线生机,予一方苟延残喘之地。”
  他伏下身,额头重重磕在地面,发出一丝令人牙酸的闷响,有血渍从他散乱的乌发间渗出,双臂却高高举着,未有半分动摇。
  帐内众将身上或多或少都带了伤,此刻正目光灼灼地看向主位上的阎熠。
  北戎王已死,几位不甘心被俘虏、借机作乱的王室宗亲也已悉数被斩于刀下,北戎王室的直系血脉,只留下了面前这深伏于地的少年。
  以及……北愿。
  此刻,正是将北戎这一族连根拔起、永绝后患的绝佳时机。
  阎熠的目光掠过那颗尤带狰狞的首级,落在少年面前那滩持续扩大的刺目血泊上,他眼前却缓缓浮现出谢瑾宁曾与他提起过的,亦是他将被掠的少年从中带出的连迦城。
  那里有大彦的商人,也有北戎的牧民,两族血脉交融,在这一片混乱的世道中,和平而宁静地过着属于自己的好日子。
  沉默良久,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阎熠终于动身,拿起他手中的宝刀。
  “记住你今日的誓言。”他震声道,“北戎之地,可以继续由你族自治,但需遵大彦律法,驻大彦官员。”
  “如再生异心。”
  阎熠手腕一转,那柄镶嵌着众多精美宝石的弯刃直直没入地面,刀身震颤不止,“便是族灭之时。”
  新王猛地抬头,鲜血自眉目蜿蜒而下,尽显狼狈,那双深绿瞳眸中却满是惊喜,他连连叩首:“谢将军恩典!北戎必循规守矩,永世不忘!”
  一切,尘埃落定。
  谢瑾宁一如往常,忙完手头活计后,便行至兵营正门,寻了处不扰巡逻士兵之地,静静等候。
  “小宁医官,你又来啦。”小兵早已眼熟他,搬来木凳,“来,坐会儿,今天伤兵多,累着了吧。”
  “还好。”谢瑾宁弯唇浅笑,他确实腰酸腿软,也就没拒绝,坐在木凳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小兵的话。
  端坐在凳上的少年纤瘦挺拔,亭亭如玉,侧脸在日晕的笼罩下愈发柔软娴静。
  来到日头浓烈的朔北这么久,他的肌肤却依旧白皙莹亮,只是被风吹得略微干燥,眼下阴影浅淡,却丝毫未损那令人心颤的美。
  世人皆叹,美人在骨不在皮,而宁玉小医官不仅有着极为清丽脱俗的外表,更漂亮的,是他如生长在中原的玉兰花般纯净幽香的内里。
  微风拂过,发丝轻动,阵阵混合着某种清香的草药味萦绕鼻端,一直在没话找话说的小兵揉揉鼻子,耳根渐渐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