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作者:
九冉 更新:2025-09-06 09:45 字数:3752
被她放起来的包袱已经不见了,这个偌大的屋子里,只有这一方手帕,还有已经碎裂的玉簪子,旁的都不是她的了。
残留的安神药在她的身体内勉强发挥了作用,颜霁的身体渐渐失去了控制,她掐着自己的胳膊走到那个角落里,慢慢坐下,把包裹着玉簪子的帕子放进了心口,手指摸索到那层帷帐,将它从床榻上扯下来,拽成一根长条,缠绕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窗外的月光照进屋内,颜霁看了最后一眼,这里的月亮也很圆。
“阿娘,沈易,你们等等我......”踱步至院外的裴济停下了步子,望着那间屋子,他心中发紧。
阿姊的话还是让他犹豫了,可如今他和项晚的局面,绝不是能轻易回转的。
她心里只有那个人。
在豫州时便是如此,不想在他眼皮子底下,她更过分,日日送衣送物,便是一根破簪子,也小心翼翼地保留着。
她和卢氏一样,他们都抛弃了自己。
可裴淇也好,沈易也好,他们到底有什么好的?值得他们放弃自己?
为什么每一次的抉择,被放弃的都是自己?
为什么永远都是他们?
裴济越想越怒,他攥紧了拳头,踏进了院内,轻声走近内室,榻上无人。
第85章
张守珪诊过脉后,便退在一侧,由医女依言施针。
裴济站在榻前,盯着床榻上面色乌青的女人,眉头紧锁,手心也不自觉的捏紧。
过得片刻,床榻上的女人悠悠醒了来,可在看见他的瞬间,立刻就怒目而视,即使她已经没有什么力气,还是一边大喘着一边咒骂,“裴济!何须要你充当好人?”
即便自缢令她暂且陷入昏迷之中,可她的听觉还没有彻底丧失作用,自是听到了裴济召人救她的一幕,可颜霁并不感激与他,反而愈发痛恨。
若非此刻身上的银针使她无法动弹,她必要竭力反抗,离开这个令她作呕的地方。
“何须救我?你我二人,还有什么......”听着她的发问,裴济神色不变,待张守珪命医女停手,两人便走出了内室。
屋内的咒骂不绝,裴济走在前面,似是充耳不闻,可张守珪却忍不住,项娘子那脖颈上的伤痕瞧着比上次还严重,不知家主行房时怎会一而再再而三的作出那般令人咂舌的行径来,他直言劝道,“家主,依臣下所看,项娘子还是静养为好,近日最好不再行房。”
裴济闻言倒是顿了下,停住脚步,瞥了眼那大胆的张守珪,并未驳斥,算是认下了这口黑锅。
远远望着,似是那屋内的动静小了许多,裴济的眉头仍蹙着,“再开些安神药。”
张守珪听了,当即就抬了头,看着裴济直言,“项娘子这不是吃安神药的事儿,家主要真心想让项娘子来年能诞下子嗣,如今还是得先保住项娘子的这条命才是首要,依臣下来看,家主再是勉强,便是臣下有回天之术,也无能为力。况项娘子本就体弱有亏,不易有孕,这么折腾下去,家主还是另请高明罢。”
说完,张守珪挥了袖子,转身离去。
身旁无人,院内仅那门前立着些许婢子奴仆,却也都恭慎的低着头。
裴济摸出袖中的那块手帕,月光下露出了里面的碎片,便是死,她也没放下。
遥遥望着那光亮所在,裴济攥紧了手帕,感受着碎片扎在手心的疼痛。
张守珪带着药童医女正要离开,被他开口拦下,“你,留下照看着。”
那医女心有慌慌,在张守珪的提点下,小心翼翼地施了礼,又回到了那间房内。
待那药送去,屋内又是一番争执,裴济在外听着屋内的反抗,对裴荃说道,“去把她那婢子拎来。”
裴荃忙去将人召来,途中又悄悄嘱咐,“项娘子这般可是不好,时日久了身子总会有亏,养不好身子可不值当。”
青萍听在耳中,却未放在心中,她不知娘子又出了什么变故,沈先生的死对她的打击太大,可裴荃并不许她为娘子守夜,甚至不许她和娘子单独待在一起。
当然,这一定是家主的命令。
青萍匆匆赶进内室,便见颜霁正一手打翻了药,她快步上前,唤回了娘子。
“娘子,您这是怎么了?”
颜霁见她来,也未曾松懈半分,她仍然扎着满身的刺,拒绝他们的靠近。
“青萍,别帮他们折磨我。”
“活着很痛苦,我觉得很煎熬,我不想再这样了。”
“这个世界上只剩下我自己了。”
“我好冷,觉得心里很痛,像是被针扎......”站在屏风处的裴济听见她啜泣着,忽然意识到她在求死。更确切的是,当他看到她自己亲手拽着缠在脖子上的布时,他就意识到了。
但此刻听到她亲口说出来,裴济心底的愤怒骤然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不安。
裴济没有再听下去,他沉着脸,一人去了碧水云居。
裴沅对他深夜而来并不奇怪,但奇怪的是他一言不发,只是单坐着。
等了片刻,裴沅正要起身,才听他哑着嗓子说道,“阿姊,她在求死。”
“什么?”
裴沅并没有反应过来,但随即她就明白了这话中的她是那项氏。
“沈家那小子死了,她也不独活。”
裴济的脸色愈发阴翳,他死死捏着那帕子,手里扎出了血来也不自知。
裴沅命人拿来了伤药,为他上药时才发现那脖颈处有两处牙印,她不曾开口问,却也知道那必是亲近之人所为。
除了一个项氏,再无旁人了。
“既是如此,何不放她?长此以往,岂非酿下祸端?”
裴沅知道以裴济的性格,绝不会轻易答应放人离开,但如今另有大事图谋,他一心扑在后宅女人身上,是会寒了冀州千万将士的心的。
“不!”
裴济听了,当即就出口驳了,“她不能离开。”
“便是你不愿放人离开,也该去顾全大局,以天下为重,以裴氏血脉为重。”
今日她刚到,卢婉便派人来请了。
即使她不在冀州,也知裴济对卢婉太过冷淡,成婚至今已有数月,天下人都盯着他,一州之主,岂能无血脉传承?
“阿姊,她与我曾有个孩儿的。”
裴济忽然说了句话,把裴沅惊了一下,她不知两人何时闹出的这般事,但她仅顿了顿,还是说道,“长子当为嫡子。”
这句话是先父曾说的话,彼时卢氏劝谏他改立裴淇为少主,裴修以此言而对,才保他少主之位。
今日,裴沅又将此话奉还,长子为嫡子,而后为少主,家主,是为他裴氏一族大业,不乱根本的基石。
一旦乱了宗法,兄弟间难免不生嫌隙,反为裴氏之乱,冀州之祸。
“茯生,你莫忘了大志。”
看着裴济迟缓的脚步,裴沅没有再劝,他身为冀州之主,裴氏之长,应该明白身上的重担是不容许他胡来的,至于那项氏,不过是埋藏在心底罢了。
同为裴氏之人,她岂不知裴济此刻的心情,可他们没有选择。
-“娘子,我再不劝你了。”
青萍心疼她的娘子,短短数月,她失去了至亲至爱之人,心中焉能不同?
便是她能多有体谅,也无法开口劝阻,这世间于娘子而言,已同烈火焚身般,看着她身上遍布的伤痕,也知此地于她与那地牢无异。
青萍守着她,两人藏在那角落里,直到她渐渐睡去,又听她被噩梦惊醒,惊呼啜泣,浑身发颤。
“娘子......”青萍不知如何安抚,只能轻轻抱着她,试图给她一点点温暖,又慢慢等着人睡去。
夜梦频繁,但凡惊醒,总是啜泣,直到天亮,青萍才去端了药来,入了内室,正见裴济站在娘子身前,要将她抱起。
“家主,不可。”
裴济张开的双臂便顿住了,他低声质问,“如何又躲此处?不上床榻?”
青萍忙施了礼,“娘子说那帐顶有野兽,她害怕,娘子今夜睡得并不安稳,也只有在这里,娘子才能睡些时候。”
裴济收回了双臂,弯身捡起落地的锦被盖住了她的脚,又走到榻前,抬头看了看帐顶。
“着人换了。”
“喏。”
裴济又看了眼缩在角落里的一团,才问,“张守珪开的安神药可用了?”
“娘子不愿。”
“不愿?尔等是作何?”
青萍忙解释道,“若是强逼,只怕娘子更要哭闹,便是不用药,娘子总能睡些时候——”裴济挥了手,青萍退至外室,隐约瞧着那身影又靠近了娘子。
青萍看着心就提了起来,还未喘上口气儿,就听娘子醒了来。
“别碰我!”
颜霁在他靠近自己的瞬间就醒了,她抬手打落了靠近自己的那只手,拥着锦被抱紧了自己。
裴济并不见怒,他收回了手,直起了身子。
可瞬间她就发现了自己的手帕,她手忙脚乱的爬起来,跑到那床榻上没有寻见,妆案上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