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作者:挑灯看文章      更新:2025-09-06 09:47      字数:3781
  
  两浙是粮税重地,关系国本民生,任何人在储君的位子上都不可能忽视。
  薛明英眼睁睁看着他远去,觉得自己好像路边不起眼的野草,他只是经过,却从未停下脚步。
  一瞬间,她眼里噙满了泪,忽然觉得也许六年的时间,在他眼中确实什么都不是,只是她一厢情愿地以为,只要陪在他身边,便终有一日能靠近他,真正到他的心里去。
  可是真的到得了吗?
  如果坚持就有用的话,在他心里,霍芷的分量应当远不及她。
  可已经发生的两件事都告诉她,不是。
  霍芷在他心中,远远比她在他心中,更重要。
  她羡慕娘与父亲的感情,偶尔听娘说起过,当初娘和父亲从相识到相许,不过走了三年。
  六年有两个三年,可她望着这位殿下,还是常常感到迷惘与无措。
  她猜不准他的心思,探不到他的喜怒,偶尔在他愿意让她知道时,欣喜若狂,仿佛离他更近了一点。
  可之后,又是老样子。
  她仍旧猜不准他的心思。
  这样的反复,常常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愚笨,才总是这般茫然。
  她不知道怎么办,只是一腔孤勇地往前走,一面走,一面安慰自己,再走一会儿就到了,再走一会儿就能知道殿下在想什么了,再走一会儿就能到自己想要的地方了。
  可如果根本就是徒劳呢?
  那她该怎么办?
  如果有人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她苦苦追求的东西了,她又该怎么办?
  薛明英追了上去,“殿下!”
  秦妈妈吓得拦住她,“小姐使不得,金吾卫还在旁边……”
  满身甲胄的金吾卫果然再度隔开了她想要追逐的人,她跑了几步后停下来,满心空洞地望着那个人。
  暗暗道:回头罢,殿下,请你为我回一次头罢。
  她在没有尽头的黑暗里行走了太久,头一次感觉到筋疲力尽。
  出乎意料地,她在心中的乞求竟然叫人听见了般,前面的储君停了下来,遥遥地向她看了一眼。
  薛明英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
  “殿下,我有话和你说!”她向他奔去,脚步雀跃。
  “容安!”李珣却不过将头轻轻一侧,吩咐道,“你留下来处理,不要闹出乱子。”
  薛明英听见了,满身的血液凝住了般,顿在了原地。
  他觉得她会闹出乱子?
  薛明英不再追了,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眼眶生涩。
  “薛娘子,夜里池风寒冽,不如我安排车马送您回国公府罢?”
  容安见她这般,心中暗叹了口气,这位娘子行事大胆热烈,在殿下面前不掩纯真本色,本来是好的,但殿下身份特殊,太子妃总还是沉稳大方的为好。
  “……我的荷灯呢?”薛明英收回目光,脸上表情麻木。
  “娘子的荷灯奴婢叫人收着了。”
  “还给我。”薛明英伸出手。
  “娘子的荷灯选得精巧,想来颇费了番心思,不如由奴婢找空给殿下看一眼,若殿下不留,再还给娘子也不迟可好?”
  “还给我!”薛明英加重了语气。
  容安听了一惊,细看这薛娘子眉眼间竟然多了股和主子如出一辙的气势,不敢耽搁,忙叫人提来,送到了她手上。
  薛明英一人到了昆明池畔,一处不显眼的角落,荷灯放在了她脚步。
  第一盏荷灯早已出了昆明池,而她的荷灯还没放。
  她试着将身边这盏白玉荷灯放到池水里,想要放手时,想到他亲手放下的那盏普通荷灯,一下子将白玉灯扯了回来,用力地砸碎在石头上。
  她才不要跟在他与霍芷的荷灯之后。
  可是以后要怎么办?
  薛明英在池畔坐了下来,手抱着膝,愣愣地想。
  夜深了,秦妈妈见她孤身一人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还不让人靠近,心疼道:“小姐骂我我也要说,天都快亮了,咱们家去罢。”
  说了两次,薛明英才回到岸上。
  秦妈妈一把拉过她的手,捂着道:“吹着了罢?小姐心里不痛快我知道,可也不能这样伤自己的身子呀。”
  “秦妈妈,你有听见霍芷的那首诗吗?”薛明英打断她,小声地问。
  秦妈妈想了想,“我一直站在楼梯口子那里,听了一两句,但没大听清楚。”
  “也许那真的是很好的诗,才会……”薛明英没说出后半句话。
  才会打动殿下的心,让他改了主意。
  东宫内,居玄堂的烛火亮了一夜,容安虽回到了主子身边伺候,总未来得及插空回话。
  直到天大亮了,宫人来换下烧了一夜的蜡烛,东宫僚属们也陆陆续续走出了居玄堂,主子洗手之际,容安才终于寻到了机会道:“主子,薛娘子昨夜已回国公府了。”
  李珣闭了眼,展开手臂在宫女服侍下更衣,闻言迟迟地嗯了声,随口问道:“她是否闹事?”
  临时换下她的荷灯,按照她的性子,只怕要大发作一场。
  “没有,薛娘子在池边坐了会儿,便回去了。”
  “没有?”李珣显得有些诧异。
  他以为还要再磨一磨,她的性子才会变。
  “是,薛娘子不曾使性置气。”
  “是吗?”李珣唇角一抿,想到她那双好像时常在喷火的琉璃眼,未置可否。
  不过,很快他就无暇顾及这些,宣政殿已经派来了人,请他前往议政。
  容安也未再提起薛娘子将荷灯砸碎的事。
  每天发生在储君身边的事不计其数,上至赋税田粮,下至城防屯兵,关于民生战事,荷灯这种小事,放在这些事当中甚至不如海中一涓滴,渺小得不能再渺小。
  更何况,所有人都知道,薛娘子对殿下,用情至笃。
  第6章 身上像裹了层冰。
  自从那天晚上回来后,整整大半个月,薛明英没再去东宫。
  霍家的那位娘子却常出入禁宫之中,到皇后娘娘在的长阁殿说说笑笑,阖宫上下都对她交口称道,偶尔还碰见她送些点心吃食到东宫。
  薛明英听秦妈妈又在说霍芷的事,况且还有东宫,撂下手里的九连环,眼一抬道:“她爱去哪里就去哪里,谁稀罕?妈妈不许再提她了!”
  秦妈妈笑呵呵地道好,又给她斟了杯茶送过去,“小姐说了这么多口渴了罢?喝点金骏眉,春天才送上来的,尝尝清不清香。”
  “你这性子越发霸道了”,薛玉柔忍不住指了指她,“秦妈妈难道不是好意?不然她青天白日的,叫人去打听别人家的事。还不是看你每天闷在家里,拉着个脸,心疼你!”
  “我才不要这个心疼!”说着,薛明英却使劲灌了口茶,“妈妈,这个茶好喝,你送些到我那里去。”
  薛玉柔见她这个嘴硬的样子,打趣道:“你忘了,早给你尝过的,你说只有上年纪了才爱这个香味,又打发人给我送回来了,还说是孝敬我。”
  “娘,你今日怎么老是拆我的台?”薛明英不满。
  “你忘了这几天你怎么对人的?谁和你说话都跟没听见一样,懒懒散散的。说要学作诗罢,拿了本集子看了两三天,我才要教你入门,你又说不喜欢了。每天来了我这里,雷打不动地吃三餐饭,丢了魂似的坐在窗边,叫人如何是好?知道我拆你的台就好,该拆!”
  “不喜欢诗集不行吗?又不是人人都要考状元。”薛明英嘀咕了句,自己理亏,也不愿再多说,只继续拨弄着手上的九连环。
  薛玉柔与秦妈妈相视一笑,将她一招手叫了过去道:“秦妈妈,你们家小姐这是生气了?去,替我问问她,镇日在家闲着无聊的话,去不去别院走走。”
  “不去!”薛明英摆了摆手。
  薛玉柔笑道:“秦妈妈,你家小姐是不是说了不去?你再替我问问她,自己去不愿,陪我去她愿不愿意。”
  秦妈妈哎了声,刚要走过去,薛明英扭过身来,气冲冲道:“娘!我就在这里,你干嘛要秦妈妈传来传去的!我又不是听不见!”
  话音刚落,门外侍女递声,道“国公爷回来了”。
  齐国公陆原进来便问:“怎么了?阿英嚷得这般大声。”
  薛玉柔从美人榻上起身,引他入着里间,一边走一边笑骂道:“都怪你宠坏了这孩子,如今脾气大得很了。累不累?今日烦心的事多吗……”
  两人从里间出来时,陆原已换了身松快的家常衣衫,他虽是武将,在家中却十分体贴,会为妻子布置碗筷、羹汤。
  他见薛明英闷头吃着饭,笑道:“阿英,慢点吃,别噎着。”
  薛明英无精打采地看了他一眼,“是,父亲。”
  薛玉柔推了推陆原,陆原咳了声道:“听你母亲说,她觉得上京里头太热了,想去别院消消暑,偏我公务繁忙,抽不出空来,想问问你的意思,要不要陪你母亲去别院住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