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作者:挑灯看文章      更新:2025-09-06 09:47      字数:3816
  
  陆原站在原地不走,喘/息一声重过一声,知道她这是看着这个孩子面上,不想再和他多费口舌。
  想解释,看了眼瞪着他的薛明英,终究什么都没说,只咬着牙对两人道:“我和她、和那个孩子没半分干系,人我去处置!夫人不信,我书房里有刀有剑,什么时候想审了,自可用来审我!”
  说完,他一甩帘子出去了。
  薛明英望着那被他甩开后不断颤动的猩红色帘子,绷着张脸,整个人气得发抖。
  他凭什么对母亲重声重气,就算事情如他所说,他怎么不想想,他无辜,母亲不更无辜?
  “阿英”,薛玉柔在榻上朝她招手,见她生气的模样,不由缓和了脸色笑道,“怎么气成这样?我与你父亲玩笑呢。”
  薛明英走了过去,靠着她坐下,“什么玩笑可以这样开?无论如何,他都不该对娘这样,娘又没做错事!”
  薛玉柔笑道:“大人间的事,你眼下还不懂。他说了这几句话出去,等会回来还要赔礼呢,你信不信。多大的事,还值得你生这么大的气。”
  说着,她又打量了她几眼,摸了摸她的手,有些冰凉,笑意少了一大半,皱眉道:“你没披了斗篷出去?天寒地冻的,别又病了。”
  “进来热,我随手脱下了”,薛明英没说自己将斗篷解了丢给门口那稚童,只是挽住母亲的手臂道,“娘,陆原说的是真的吗?真不是他闹出来的事?”
  “你会这样问,就知道不是他”,薛玉柔不想多说,将身上盖着的白狐毯子分到了她身上些,还将手炉放到她怀里,看了看她眼底微微发湿,犹豫了片刻道:“你是不是去了东宫回来?”
  薛明英愣了愣,知道自己没瞒住了,仰起头朝她笑笑,“娘好生厉害,神机妙算。”
  但她唇上血色尚未完全恢复,还有些发白,薛玉柔看在眼里,摸了摸她脸上,又冰又带了湿气,心疼着抱怨道:“哪里是我厉害?你哪回不是在那里受了委屈回来?还次次都巴巴地赶上去。”
  说着,又叫侍女送来热汤,亲手挽起袖子给她洗了脸。
  等侍女又出去了,她沉默了两息,轻握住薛明英尚未完全暖和的手问道:“……你可是还想着他”“这回不是了”,薛明英没犹豫,正想和她说这件事,认真对她道,“娘,那天夜里的事,我始终没忘。哥哥的清白,我的清白,乃至旁人说母亲的闲话,不能就这样算了。”
  “可你忘了娘说过的话了吗?他是储君,也是将来的皇帝,这件事他不想查,你忤逆了他,日后该怎么办?阿英,娘没什么,只是你还要住在这上京城里,正是天子脚下,若日后他又纳了……你的日子该怎么过?”
  薛明英也沉默了下来。
  良久,她忽然问道:“娘,你说他会要了我的命吗?”
  她想到了那件事。
  在记忆里尘封了许久的一件。
  若他真的有心,当真可以要走她的命。
  薛玉柔却无比肯定道:“绝不会!你父亲在一日,他即便再生气,也该有分寸。阿英,别害怕,那件事早已过去了,不会再翻出来的。”
  薛明英也是这般想的。
  他再是包庇偏爱,总得顾忌着齐国公府,只要有齐国公府在一日,母亲就不会有事。
  至于她自己……
  天高海阔,也许她不一定非得留在上京。
  “阿英,你当真打算好了?你有没有想过,日后你若嫁了夫郎,可能就因为这件事,他一辈子就得不到重用。旁人也会依着那人的心思,不时就朝你下个绊子。他是不至于要了你的命,可要你活得难受,甚至不用他亲自动手,只要他表露半分厌恶,就够了。”
  薛明英在她忧心忡忡的视线下点了点头,甚至还笑了笑,“我知道。”
  她怎么会不知道。即便从前不知,去了趟东宫,心里也该有数了。
  可她抬起眼,望着琉璃窗上慢慢融化流下的水珠,慢慢道:“娘,就当是我的私心,也当做是我最后一次任性罢。”
  “也许他不在乎,但我得让他知道。”
  “即便他是高高在上的储君。即便我喜欢过他。”
  “但他不能这么欺负人。”
  她一鼓作气说了出来,甚至她自己都惊讶,那些在他面前生出的委屈,哭过一次后,此刻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不再想他偏爱谁、包庇谁,满心只想为自己讨个公道,仅此而已。
  第25章 将她按在泥泞里,欺负。……
  薛玉柔答应了她。
  就在她说欺负二字之前,她还在想着怎么劝她,说了欺负二字之后,薛玉柔没再说一句反对的话。
  没有谁比她更清楚,那天夜里回来后,这个孩子在梦中的呓语充斥了多少痛苦,让她恨不能钻入她的梦里,去替她亲自承受。
  她不能帮着外人欺负自己的孩子。
  薛玉柔忍不住红了眼眶,声音带着哽咽道:“阿英,娘帮你就是,说什么任性。”
  薛明英一下子紧紧抱住了她,像靠在港湾里的船,喃喃道:“我知道,就算天底下所有人都觉得我做了错事,娘也一定会帮我的。我就是这般笃定。”
  “傻孩子。”薛玉柔摸了摸她的脑袋,破涕为笑。
  只是薛明英没想到,要查清那天夜里发生了什么,竟有这般难。
  她读过书里的一句话,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可蜀道再难行,也有条路可走,她想查的事却仿佛从未发生过一般。
  她借了齐国公府在宫中埋的钉子,本以为能打探出些有用的消息。真去打探时,才发现凡略微知情些的宫女太监,都讳莫如深,只道事关重大,不可妄言。
  问他们事关何人之时,更是个个露出了惊恐之色,嘴瞬间闭得比蚌壳还紧。
  无论什么东西,都无法让他们开口说只言片语。
  薛明英听着传回来的消息,无一处可以下手。
  晚间用过饭,她和母亲说了,母亲带她到了书房来找陆原。
  这几日,陆原都是歇在书房里,一张围榻加床简单被褥便是他夜里休息的地方,更是发脾气将身边侍女都打发走了,说自己有手有脚,用不着别人伺候。
  眼下他正挑灯夜读,也不知看的什么书,见了人来也没放下来。
  薛玉柔和他说了宫里传出的消息后,他眼都不抬一下,只说知道了,明日亲自去看看情况。
  薛明英有些诧异,想着那个妇人和孩子不是个误会吗,为何母亲与父亲好像还在闹别扭……
  “多谢老爷。”薛玉柔淡淡一声道谢后,牵着她,离开了书房。
  “母亲,这也是玩笑吗?”薛明英见母亲面色如常,毫不在意,忍不住问出了声。
  “他是想我服软,但眼下有些事我还没想通,不急。既然他说了亲自插手,就不会有误,你在家里等消息就是。”薛玉柔眼里有过一丝倦意,也有些茫然。
  她没想通的事,许是天底下的女子都会遇见的。
  像极了她从前偶然听过的一问,若是家中夫郎远行,与人有了首尾,还生了孩子。与他有首尾之人,还有那个孩子都在极远之处,若非刻意找寻,不会到你家中来。等夫郎归来时,身为女子,你究竟是情愿知道此事,还是一辈子不知,就蒙在鼓里。
  她没想到有朝一日要拿这一问问自己,心中放下又拿起过多次,却始终做不出抉择。
  但眼下有件事是清楚的,她需要人来庇护她与这个孩子,尤其查清那天夜里的事,少不了他。
  “我和你父亲之间,是大人的事,你不必操心。”薛玉柔替她拢了拢衣裳,温声道,“夜深了风大,你回去歇息罢,有什么都明日再说。”
  隔日下起了大雨,又在冬日里头,凡出了门,寒气往骨缝里钻,穿多少衣裳都挡不住。
  陆原出了门,等他亲自打探完消息后,破天荒地到了上房这里,脸色无比凝重。
  甚至比天气还要阴沉几分。
  “阿英,你有没有想过就此罢手?”
  陆原什么话没说,就先抛出了这句话,薛明英一听就心里发沉,问道:“父亲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样的事,能让一个国公也觉得棘手难办到想要退却,甚至脸上还有股惧意。
  薛明英没看错,刚才从门外进来时,陆原仿佛想到了谁,直挺挺地站在了那里,母亲叫了两声才回过神。
  “你……可知道”,陆原语气沉重,“凡是牵涉到里头的人,除了东宫的一个宫女,在冬至宴的当夜,就再也没人看见过他们了。”
  秦妈妈送来了热茶,他接过来直接搁在了桌子上,越说语速越快:“那是活生生的七八个人,前一天,就前一天的时候见他们还好好的!”
  “过了一夜,在宫中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悄无声息地没了,仿佛从未在这个世上活过。”
  “这样的手腕,这样的雷霆之势……”
  他在军中多年,自知道整个大晏有本事做到这件事的,唯有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