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作者:
炖糖 更新:2025-09-06 09:54 字数:4034
“我可没钱。”赵归梦翘着一只脚,言语讥讽,跟那日目露同情的女子仿佛不是一个人。
杳娘展开随身携带的包裹,里面赫然全是珠翠宝石、金银铜钱,零零总总,价值不菲。
赵归梦仿佛没有看到,只问:“为什么要赎身?既有钱,为何不自己赎身?”
“我想回瑞京去看看,我怕我这辈子都回不去了。门使也是官家人,哪里知道我们这些命如草芥的女子的艰难。”
杳娘抬起头来,哀婉地看着她,一滴泪在她眼角要落不落,像春雨落在芙蓉花瓣,她偏了偏头,用葱白的指尖揩去那滴泪。
“我如何能给自己赎身?鸨母哪里肯放我走呢?”她这模样当真是脆弱美丽至极。
赵归梦似乎有些触动。不知是为她腮边香泪,还是为她这番袒露的心迹。忽然,赵归梦鼻尖动了动,问:“杳娘,你用的什么香?”
杳娘一愣,手指轻轻取下腰间的香囊,道:“是再寻常不过的芙蓉合香了,门使喜欢?”
赵归梦吊儿郎当地从她手指尖接过那只粉白香囊把玩,又嗅了一嗅,忽而笑起来,脸上的触动转瞬即逝:“我喜不喜欢不要紧,徐大人喜欢就好。”
院中寂静,慕亭云情不自禁抬起手,指了指赵归梦,又指了指杳娘,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他终于想起来那日在密室里,师姐取了那只莲花香炉里的香灰,拈在指尖闻了闻。
师姐好厉害!
他双眼一亮,心神一震,简直是与有荣焉。
而跪在赵归梦脚边的杳娘却浑身一僵,继而虚软无力般瘫软,只能勉强扶着桌腿:“门使大人都知道了?”
赵归梦兴致缺缺地把香囊抛回杳娘胸怀,道:“你说你要回瑞京,可是你去过瑞京么?”
杳娘凄然一笑,眸中泪花闪烁:“门使大人已经知道了,我……我不是瑞京人。可是我阿姊是啊,她死了,我总得带着她的孩子回去她的故乡看看。”
她眼中又沁出泪来,噼里啪啦往下砸,没什么美感,倒是比刚刚那滴泪真诚许多。杳娘慢慢地直起身子,柔情地看着那个满院子逗着小猫跑的傻子徐令。
赵归梦这才终于看向她,皱了皱眉:“徐令是你阿姊的孩子?”
慕亭云也微微瞪大了眼,难怪徐允则的夫人背地里骂他是野种,原来真的不是她亲生的。
赵归梦眉梢跳了跳,掌心已经出了汗,面上故作不虞:“徐允则的孩子?他罪恶滔天,他的孩子能是什么好种?”
慕亭云心中有些不解,师姐平日虽不喜徐令,但也不讨厌他,怎么突然这样说话?
“不不,”杳娘连连摆手道:“令儿不是徐大人的孩子。”
说到这里,她有些为难,面颊涨红:“我亦不知孩子的父亲是谁,但我确定阿姊并不认识徐大人。是我托他帮我把这个孩子养在外面。”
她眉心紧蹙:“令儿不姓徐,他姓容,跟我阿姊容月姓。”
说完,她有些不安地看着赵归梦,眼神带着期盼。
赵归梦思考了好一会,终于说:“行吧,你们也可怜,我让人跟你走一趟。”
杳娘面上浮现不敢置信的惊喜之色,连连磕头:“多谢门使大人,多谢门使大人!”
赵归梦摆了摆手,道:“我向来不为难女子,等到了瑞京,若有难处,可以去找我。至于徐、容令,他不认识你,我怕他也不愿跟你走。你若是信得过我,我把他带回瑞京。”
杳娘这次更是感激涕零,几番欲言又泣,好不容易止住了哭泣,才说:“多谢门使大人,杳娘感激不尽。我替我姐姐,替令儿,谢您的大恩。”
她犹嫌不足,朝院中那孩子招手,喊道:“容令,你过来,给门使大人磕头!”
那傻子并不理她。他从前不知道自己叫徐令,今后也不会知道他叫容令。
赵归梦不想受杳娘的礼,她仍然恭恭敬敬地磕完三个头,才随着绿漪出了门去。
眼见外面有戟雪卫陪同杳娘走远,慕亭云才问:“师姐,带一个人是带,带两个人也是带,为何不把杳娘一起带着?”
他们本来还在想,等这案子结束,这傻孩子该怎么办。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递枕头,这下正好,把人带回瑞京。瑞京的大夫多,他还能请御医来看看。也不全是为了这孩子,毕竟他和裴珩中了一样的毒。多找些大夫看看,这七日醉说不定还有别的解药。
“杳娘?”赵归梦对他这个问题感到奇怪,“我带她干什么,你走丢了她都不会丢。“她说完这话,跳起来朝书房走去。
慕亭云简直要傻眼,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比不过一个成日里不出门的女子?
绿漪幽幽道:“郎君,您只闯过北,什么时候走过南?”
慕亭云装作听不见,跑去看傻子怀里的狸奴,一边看一边对他说:“你小姨找来了,说你姓容,不姓徐,知不知道?”
书房里,裴珩手握书卷,头也不抬。日光透过窗牗照在他半张脸上,好生悠闲。
“你在家呢,怎么不给人送走,等我回来犯难?”赵归梦无事找茬,阴阳怪气,嫌他偷懒。
裴珩对这师姐弟二人不敲门的坏习惯已经习以为常,并不在意:“她是来找你的。”
“我多累呀,”赵归梦歪在榻上,说:“牢里那位倒是找你的,不还是我去应付?”
她张嘴,就着裴珩的手指吃掉他递来的梅子,眯着眼。
“是啊,门使劬劳。”裴珩轻轻地摩挲着手指。
“怪事,那封伪造的信不是徐允则放的。你觉得会是谁?”赵归梦仰着头看他,两人一站一躺,她倒着看裴珩的脸,只觉得这人的眉眼更精致。
不等裴珩说话,赵归梦又跳起来,差点没撞着他的下巴,兴致大发道:“这样,我们再打一个赌,看谁猜的对。”
“赌注是什么?”裴珩似乎也来了兴致。
“一锭银。”赵归梦大方道。
裴珩摇头,语气略有些失望,直白道:“这么便宜的赌注,我不想下。”
“那你想怎么样?”赵归梦顿时生出几分悔意,她没钱。
偏偏裴珩反倒更投入其中:“就赌我们各自身上最贵重的东西。”
他取下腰间悬着的那枚羊脂白玉仙鹤云纹玉坠,轻轻地放在案上。
赵归梦这下真的后悔了,她身上最贵重的东西就是照夜清。
裴珩见她神色,知她心中所想,轻笑一声,颇为体贴道:“到时候,除了照夜清之外最贵重的东西就是你的赌注,如何?”
赵归梦眼珠一转,除了照夜清,她可没有值钱的东西了。那这样一来,她也没什么好怕的了,赌瘾上头,她十分勇敢地应下:“免得你输了觉得自己吃亏,我们再赌一个,就赌你兄长这件事的幕后之人。两个问题都答对了才算赢,如何?”
裴珩道:“好。”
赵归梦也道:“好!”
两人各自写下一式两份答案,珍而重之地用火漆封好,各自揣了自己和彼此的答案。
第34章 遥望庆州比朋友更亲近,带又略带点讨……
戟雪门审讯,向来有种寒冬钢刀的气质,光看一眼,就觉得又冷又疼。
夏时远审讯,也并不让人好受。他温和的手段,就像是用天底下最结实的蚕丝缠进人的软肉,慢慢地来回拉,不到最后一刻,决不收手。
尤其是对于心理防线已经崩溃过一次的徐允则,这不让闭眼、滴水不进,熬鹰一般的两天一宿,让他整个人的身体和灵魂都几近分离。他终于承认,那些挖出来二十一具女尸,是死于他手。
夏时拿出那个簿册,让他指认是哪二十一个名字。徐允则眼下青黑的眼袋干瘪得剩下两块皮,似乎整个人的水分都蒸发掉了。他吃力地睁着眼,两个眼珠子往上翻,望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这人也是两天一夜不眠不休,执着而固执地审问,声音平稳不变。
徐允则哪里记得清谁是谁,随便指认了二十一个人的名字。反正她们人都死了,认得出又怎样?反正他也要死了,认不出又怎样?
“徐允则,如果你的指认没有问题,那么你告诉我为什么这些姓名最后的那些数字并不相同?”
那半本簿册上,在姓名、籍贯和年龄之后,还有一列令人不知含义的数字。有时,不同的女娘名字后面对应的数字也是相同的。
夏时远看了很久,依然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但隐隐猜测或许这些数字和这些女娘最终的去处有所关联。如果这二十一个女娘都是死于徐允则之手,那么她们名字后面的数字也应该相同才是。他翻来覆去地找,也只找到九个女娘名后的数字一致。
其中包括老刘头和卖豆腐妇人家的闺女,二人名后的数字是“壹柒捌伍玖贰”。
徐允则费力地说:“那些数字并没有什么含义,只不过是我无聊随手写下,不知道少卿大人还想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