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作者:炖糖      更新:2025-09-06 09:54      字数:4066
  
  “啊?”麻杆有些傻眼,呆呆地看了一眼裴珩,对方既不看他,也没有反驳。他混沌的目光转向那头的红衣女子,对方倒是看他了,但是眼神跟他一样迷茫,对他没有任何提示。
  宫女道:“啊什么?公主的吩咐,还不快去照办。记住,声音要跟刚才一样大,你得说……”
  宫女望向元柔,元柔伸出一根白嫩的食指晃了晃。
  “一千遍!”
  元柔瞪大了眼,好丫头,她是想说一百遍啊。一千遍,嗓子都要废掉了。
  宫女看见她的表情,面不改色道:“可是公主仁心宽厚,你说一百遍就算了。”
  麻杆忙不迭应了,失魂落魄地出去了。出去以后,他找了块位置高的石头,爬了上去,用力地喊:“赵归梦乃是我裴珩救命恩人,对她无礼者,便是与我裴珩作对!赵归梦乃是我裴珩救命恩人,对她无礼者,便是与我裴珩作对……”
  不得不说,他的声音着实洪亮,镜潭亭内外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脑子清楚的人已经背过身去,心想要离这人越远越好。脑子不清楚的还靠近来问:“李兄,李兄,你这是做什么呀?”
  李麻杆悲愤地看他们一眼,并不回答,继续任命地扯着嗓子喊:“赵归梦乃是我裴珩救命恩人,对她无礼者,便是与我裴珩作对!”
  第51章 以我之血他敏锐地察觉到这两人之间有……
  让李麻杆的声音从铜锣变成公鸭,也就是五十遍喊话的时间。喊到了后面,不知是在折磨他自己,还是在折磨一干听众们。
  元柔深刻领会到了什么叫作茧自缚,那声音就像一粒粒沙子在铜面反复摩擦,在她耳边反复摩擦,在她心头反复摩擦。最后她受不了了,吩咐宫女:“叫他离远点喊。”
  就这样都不叫停,足见她作为大庆公主的毅力与恒心。
  戏台上的丝竹管弦不停,咿咿呀呀的唱腔也没断。当两位主角神态自若时,众人自然也放松了下来,专注于看着戏台。新排的曲目当真新鲜,尤其是小生一波三折的命运,一唱三叹的姿态,竟然惹得有人以帕拭泪。
  赵归梦虽已知晓那武妲演的就是她自己,但丝毫不以为意。甚至从旁人的反应中得了趣味,愈发觉得这出戏非常精彩,一双圆圆的眼盯着戏台。
  元柔本来就一直在毫不遮掩地打量她,这会甚至连戏也不看了,双手捧着两颊,说:“赵门使,你这双眼睛当真好看。”
  赵归梦知道自己好看,是从别人惊艳的眼神里得来的结论。自从她进入戟雪门以后,便没有人敢就她这张脸发表一句评论。她也觉得新鲜,道:“我也觉得。”
  她这双眼大而圆,这倒是其次,关键是她眼神好,能察秋毫之末,这可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
  见她这般坦荡,元柔更觉新鲜:“像我家圆圆儿的眼睛。”
  “圆圆儿?”赵归梦回头看她,不解地问。
  “唔,就是一只乌云踏雪。”元柔道,她注意到裴珩也在看她,敲了敲脑袋,说:“是裴暄大哥送给我的。”
  她叫元柔,那猫和她的名字撞了一个音。裴暄非说那只乌云踏雪叫圆圆儿,且不能改名。元柔不信邪,给它改了三五回名,结果发现裴暄说的是真的。这只猫有它的怪脾气,改了名就装聋,看也不看你一眼。
  元柔心想,那这还避讳什么呢?算了,圆圆儿就圆圆儿吧。
  赵归梦看了裴珩一眼,他哥哥曾经养的猫,他逗玩过吗?按照她对这人的认识,他应该打小起,就是个大人模样了。可惜了。她心底幽幽地升起一模惋惜的情绪,可是又不知道自己在惋惜什么。
  “回头你进宫,自己来看看我有没有说错。”元柔又看了赵归梦的眼睛,越看越觉得像,兴致勃勃地说。
  赵归梦敷衍地点了点头。
  裴珩的目光在她双睫上流连片刻后,寂寂收了回来。自然是没有说错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今日是最后一枚血丸的最后一天。
  小唐大夫绷着小脸,用了好大的力气,才没有当着师父的面哭出来。良医的神色也不好看,他手边的古籍医书小山一样堆着,可是他竟然没有找到合适的药方。
  “师父……”小唐大夫最终还是忍不住打破了寂静,“到现在咱们也没有找到绒芒花。”
  良医的心坠入谷底,手上翻书的动作愈发缓慢。裴珩这几日竟然像个没事人一样,一切如常。他甚至没有把自己身中奇毒一事告知裴太傅,好像这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今日良医明明让他留在府里,好好试一试新药。可是他依然照常出门,似乎并不在乎新药是否有效。
  良医叹了口气,正好侍从来报:“郎君回来了。”
  两人赶忙迎了出去,才发现裴珩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身边还带着一个红衣少女。
  “赵门使?”小唐大夫见到是她,脸上露出几分见到熟人的热情,“您来了。”
  赵归梦对两人颔首示意。她没有问良医寻药的进程如何,光是看两人的表情就能猜个七七八八,显然是十分不顺利的。
  良医叹了口气,对裴珩道:“郎君,且试一试新药吧。”
  赵归梦道:“老先生莫急,我们找到了当年那个女娘,取了新的血丸。”
  她递出来一个双层圆盒。外面盛了一层冰水,里面是一枚圆圆的血丸。
  良医先是一惊:“找到了那个小姑娘?”来不及想这是多么渺茫的机会,就看到手掌大的圆盒里只放了一枚血丸,急道:“既然找到了,为何只取了一枚血丸?”
  他的想法很有道理,既然都割伤取血了,伤口流出的血不应该不多不少只够制成一枚血丸啊。
  赵归梦愣了一下,她确实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不由得把目光移向裴珩。半个时辰前,她要割开手心取血。自然,这点小口子在她眼里跟本不算什么。可是裴珩却说只要一滴血就够了。她没有制过血丸,也不懂,任由对方扎了一下指尖,浅浅挤出一滴血,就用帕子将她的指尖包了起来。
  她不耐烦地把手指从帕子里抽出来,这都要愈合了,还包扎作甚?
  当时竟然忘了问,为什么不一次性多制几枚血丸?
  裴珩道:“取血伤身,她身体不好。如今也找到了人,以后每七日去去一次血便罢。”
  良医嘶了一声,这身体不好,是有多不好?一枚血丸只需要一滴血而已。
  也罢,当年那小姑娘醒来的时候虽然像只受伤的小豹子,不过毕竟收了那么重的伤,还没养好就跑了,兴趣就是那个时候留下了病根也未可知。
  “如此,”良医心绪终于放松,既为裴珩的生命得以延续,也为当年那小姑娘还活着,“以后就让我去找那小姑娘取血吧。正好,她身体不好,我去给她看看,开几副药调理调理。”
  “不用!”赵归梦急忙出声,等她意识到自己的拒绝好没道理之后,又赶紧找补,“她害羞!不想看见外人,只愿见我。”
  良医的眼神在她和裴珩之间转了转,显然不相信。裴珩道:“确实如此。她……已嫁人,夫家看得紧,不见外男。”
  赵归梦瞥他一眼,这个理由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
  良医道:“既如此,便罢了。我一会开几副老少皆宜的温补之药,劳烦赵门使下次去的时候,给她带上。”
  赵归梦自然满口答应,她赶紧催促良医:“老先生,赶快煎药吧,也不知道过了这么多年,她的血还管不管用。”
  良医心中也有此忧,叫来两个小药童手脚伶俐地架起了炉子,在院子里生起火。
  赵归梦闲着无事,四下打量裴珩的院子。他在屋后也种了竹子,只有寥寥几枝,长在一方规整好的坛子里。
  “你家为何如此安静?”赵归梦从进门不久之后,就想问这个问题,憋到现在,终于是忍不住了。
  这个问题慕亭云也问过。裴珩当初说的事“家父喜静”,但现在他不知为何,总觉得在赵归梦面前提起自己的父亲会有些不适,他道:“家里人少。”
  这话也不错,裴珩的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大哥在十年前也战死沙场。偌大的裴府,其实只有裴太傅和裴珩两人。至于其他支服亲族,家族人丁本就寥寥,加之裴太傅刚正不阿以至孤芳自赏、不通人情,导致到了裴太傅这一代,竟无堂亲。
  裴太傅自然不觉得他的做法有什么问题,富在深山有远亲,他只要稍微一低头,自然有很多亲戚上门。但是那又有什么意思?那些人文不成、武不就,指望有个大官的亲戚动动嘴皮,自己就能省掉几年辛苦的跋涉。这样的人进了朝堂,于大庆有何益处?他身为朝廷一品大员,可荫一子。可是无论是裴暄还是裴珩,全都是靠着自己出人头地,而没有靠着家里的荫封。亲子尚且如此,何况旁人?
  也正是因此,裴太傅谏言难听,在朝堂得罪了不少人,皇上也没有真正动怒。跟他计较什么,一个只剩下一片丹心的老臣,家族凋零、也无朋党,忍忍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