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那脑中发散，赵归梦只觉得他像个狗皮膏药，连他打量的眼神都带着令人恶心的感觉。她下手越来越不留情，利刃撞上弹性十足的袖剑，频频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琉璃瓦很滑，赵归梦踩得很稳。十几招过后，阿史那身上已经有了两道伤口。他这才意识到，这女子用剑时下手更狠。
  “你会用剑，”他说：“那为什么刚刚用鞭？”
  赵归梦一个眼神都不给他，手上越逼越紧，直到将人逼到琉璃瓦边缘。
  阿史那见她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愈发紧张地对战。可是赵归梦此刻憋了一肚子火。
  不像旁人，越生气越糊涂。赵归梦越生气越清醒，看别人的动作甚至觉得对方更慢，破绽更多。
  可惜阿史那不知道她这反常的心态，竟然使起了激将法：“一个女子能有这般功夫，已是不易。不如这样，你嫁给我，我封你做个侧王妃，怎么样？”
  哧的一声，红裙少女手中的利剑再次划破他的右臂，鲜血飞溅。少女右眼下的泪痣被血覆盖，更添一分妖冶之气。
  她道：“你没这个命。”
  话音一落，她左足踩到塔尖，借力一跃，逼得阿史那只能后退两步。
  忽然，他脚下一空，原来已经推到了琉璃瓦的边沿。赵归梦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横扫一剑，阿史那不得不跃到楼梯上，暂避锋芒。
  见他跳了下去，赵归梦这才转身摘旗。
  风吹得赤旗猎猎作响。赵归梦左手高举旗帜，朝下方几人摇了摇。
  她拿到了，裴珩弯了弯眉眼，明知隔得太远，对方看不见。
  慕亭云叫起来：“师姐！不愧是我师姐！”
  西戎三兄弟眼冒凶光，出手更狠，誓要留住几人。拿到了又怎么样，能不能从他们手下离开还是未知数。
  游野一剑挑两人，对裴珩道：“小子，你去接应。”
  不用他说，裴珩已经在往摘星阁靠近。阿三两只袖子高高撸起，一脸凶相地堵在楼梯入口。他两眼眯成线，低声骂了句“小白脸”。
  裴珩不为所动，找准他的破绽，一鞭抽在了阿三的眉梢——他不久前才被赵归梦抽中的地方。这明晃晃的挑衅行为，让阿三暴怒：“我杀了你！”
  他双腿一曲，猛地扑了过来。
  裴珩一跃而起，踩着他的肩头，翻身而过，三两步便上到二楼。
  这陡峭的楼梯似乎是他们天然的优势。慕亭云见到裴珩顺利登上了楼梯，心中不禁松了口气，转身与游野一起对抗阿大和阿二。说是一起对抗，其实他也只不过一通哇哇乱叫，“小心左边！”、“小心右边！”、“小心后边！”
  阿大阿二也不拿他当回事，又嫌他吵。刀光剑影间，不知是谁一掌朝他袭来，将他推出了三尺外。
  慕亭云刚要痛呼出声，猛然发觉胸口并不疼痛——原来是游野也嫌他吵，干脆将人丢了出去。他一个人在里面对抗着两个人，仍然游刃有余。
  慕亭云面颊涨红，也知道自己能保护好自己不受伤已经是最大的帮忙，于是便专心地仰着头朝摘星阁塔顶望去。
  那个胖子阿三竟然也挤上了楼梯，他上楼时身上的肥肉一颤一颤，让人忍不住为这楼梯捏一把汗。
  慕亭云心道，长这么壮硕又有什么用？他见游野实在不需要他，便也朝着摘星阁而去。
  摘星阁就在眼前。
  忽然，一滴水落在他的脸上。
  慕亭云诧异地抬头望天，万里无云，难道是错觉？
  又一滴水落在他伸出的手心上。
  下雨了。
  第65章 神兵天降慕亭云眼尾瞥见了，吓得大喊……
  同一时间,刚踏上第九层楼梯的裴珩也抬起头来，一滴水顺着他的额角流到他的眉梢。
  他眉梢一动，眼中突显狠厉之色,照夜清毫无顾忌地朝着面前拦路的阿史那飞去,每一鞭都朝着他的脖颈攻击,招招毒辣，再也没有当初在沉乌崖上的一丝正气。他以攻为守，哪怕对方的袖剑已经划破他胸口的衣襟，也没有一丝犹豫。
  这不管不顾的打法，让阿史那皱眉：“你疯了？”
  一面旗子而已，这两个人怎么一个比一个狠？
  裴珩并不言语,眼神随着袖剑的光而动,在剑光与剑光之间,抓住每一个破绽。终于阿史那不得不退后两步,就在此刻，裴珩飞跃上了琉璃塔顶。
  赵归梦比在场所有人都最先感受到天气的变化。雨滴还未降落,她背后骨缝中的疼痛已经开始叫嚣。她忍不住怀疑,她的骨缝里住进了一只厉鬼。晴天的时候，厉鬼被阳光压抑。每到雨雪天，厉鬼就得到了自由。
  她左手用力地攥着旗杆,却迟迟不敢下去。阿史那一直没有离开，但凡她下去一步,只一个照面,就会被对方发现异常。
  “照照！”裴珩如神兵天降,风鼓起他宽大的袖子，吹乱他的发丝，却让他的眼神愈发凌厉。他两步上前,一手揽过她的腰，“跟我走！”
  赵归梦把旗子递给他：“拿着，你先走！”
  雨越下越大，琉璃瓦越来越滑，身体康健之人尚且无法在此时稳稳地站在塔顶，何况是被剧痛攫住的赵归梦？她感觉自己的腿在发颤。她狠狠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直到鲜血渗出。怎么在这个时候犯病？这该死的病！
  “师姐！裴二！怎么还不走啊！”慕亭云竟然追上来了，像疯狗一样胡乱地攻击着阿三和阿史那。他根本不是那两人的对手，却仗着自己的身份，拼命地挂在阿史那的腰上，大喊：“小爷我是平国公！皇上是我亲伯伯，你们敢伤我分毫，等死吧你们，叫你们全都陪葬！”
  不得不说，他还是有几分小聪明，知道那个阿三上不了塔顶——那样狭小的塔顶，上去他就会摔下来。因此，他只管缠着阿史那，哪怕混乱间挨了几脚，嘴上却依然嚣张：“你完了！你们都完了！小爷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裴珩深深地望着赵归梦，伸出右手抬起她的下巴，拇指从她唇上擦过。眼神凌然，动作却很温柔，他擦拭掉少女唇上滴血，不容置喙地说：“我带你走”他取下头上的银色发带，一圈一圈地将旗杆绑在赵归梦手上。他的右手依然圈着她的腰，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凛冽的气息扑面而来。忽然，他用力飞踏塔尖，从塔顶背跃而下。
  风吹起他披散的长发，发梢又缠绕着彼此的呼吸和落雨，令赵归梦觉得颈间发痒。风猎猎，白色的袍角与红色的裙角在风中彼此交缠，似乎紧密不可分。
  一红一白两道身影从塔尖飞下。
  慕亭云眼尾瞥见了，吓得大喊：“师姐！裴二——”西戎几人也发现这一出乎意料的状况，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阿史那喃喃自语：“疯子，两个疯子。”此时，他感到腰间的沉重，低头看到一身狼狈的慕亭云，嘴角抽了抽，“全是疯子。”
  就在慕亭云目眦欲裂之时，一条坚韧的黑色灵蛇飞速地缠上了摘星阁第五层外围的朱栏，红白两道身影停止了下降的趋势，赤色朱雀旗帜在他二人头顶温柔地飘动。
  赵归梦看着裴珩的侧脸，慢慢地闭了闭眼。她心跳漏了一拍。
  慕亭云的心跳恢复了正常。他若无其事地松开阿史那的腰，站了起来，拍了拍手里的灰，嘿嘿一笑，也不管那两人的表情，转身就下楼。
  裴珩低头看赵归梦，轻声道：“没事了。”
  照夜清松开紧咬的朱栏，两人又飞速降了下去。
  落地的时候，赵归梦被他轻轻一提，甚至都没有感觉到半分疼痛。可她却清楚地听见一声“咔”。
  “你的手……”她眨了眨眼睛，竟有点不敢跟裴珩对视，慌忙地躲避了视线。
  “没事，脱臼了而已。”裴珩开始单手解开缠绕在她手腕上的发带。他指尖的温热不时传递到赵归梦的手腕上，微微发痒，就像他的发丝落在她的颈间时的那种感觉。她想也没想，就躲开了。
  “怎么了？”裴珩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忙停了手。
  “没事。”赵归梦默默吸了口气，说：“我来吧。”
  “哎呀，还是我来吧！”慕亭云已经蹿了过来，“你们两个真是，吓死我了！”
  他没有发觉赵归梦的异样，还以为她又跟以前一样，每逢阴雨天脾气就不好。可是游野已经微微眯了眯眼。
  阿史那不想和这几个人再对上，招手对三兄弟道：“走！”与其浪费时间和这几个疯子搅缠，不如赶紧去找下一面旗。
  游野走了过来，先看了一眼裴珩的左臂，二话不说咔的一声就掰正了。这一幕太过熟悉，裴珩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游野却在上下打量赵归梦：“你怎么回事？”
  这本是温情的问候，只是他的语气太生硬，听起来就像指责。慕亭云当即维护他师姐，道：“什么怎么回事，这不是已经把旗子拿到了吗？”
  赵归梦却不看游野，不知道在想什么。裴珩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游野冷哼一声，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