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作者:
炖糖 更新:2025-09-06 09:55 字数:4090
在听到这位什么折柳先生的评价时,赵归梦满不在乎地想,挺好,又学了个典故,回头上坟的时候讲个大和尚听,好叫他知道自己从未荒废学业,简直是拼命。
元贞凝神认真打量她,很不认同地皱眉:“你若是芦苇,叫人情何以堪?”
赵归梦道:“从长相上来看,我不是。从身份地位上来看,或许吧。”
或许这两个字,是她隐晦地拒绝瑞京这些人对她评价的标准。身份、地位,这些东西,于她而言,就像那一件柔软温暖的狐毛大氅。有,当然好,她会过得很舒服。没有也罢,她生来命硬,轻易死不了。
元贞道:“这玉树先不提。我听说,亭云那小子执意要娶你,为此我四叔打他打得不轻啊。”
他漫不经心,似随口一提。
见赵归梦神色平静,元贞道:“你知道了。看来,你已经去过晋王府了?”
赵归梦“嗯”了一声。
恰在此刻,风停了,竹篾失去了外界的推力,彼此拍拍打打,安静了下来。寂静的夜色里,传来夜枭咕咕的叫声。
元贞又瞥了一眼安静的竹篾,道:“你既然来找我做交易,想必是没有答应亭云。”
赵归梦诧异地看他一眼,不明白二皇子怎么突然提起这件事,似乎还很上心的样子,但还是坦诚道:“他总是泛傻气。”
元贞笑意更深,紧追不舍地问:“若他不是犯傻气,你会答应吗?”
心头的怪异感更甚。赵归梦并不言语,只轻轻摇了摇头。
元贞解释她的动作:“哦,你不会。”接着,他又自言自语:“看来,还是玉树更吸引人。”
赵归梦便轻笑一声:“二皇子何故调侃我?我不过一乡野女子,难登大雅之堂。不过是在戟雪门混混日子罢了,不想和贵人们有什么牵扯。”
她目光澄澈,落落大方。
元贞辨认出她说的是真心话,便问:“裴珩,你也不愿?”
赵归梦沉默了片刻,见元贞还盯着她,似乎非要得到一个答案,便又轻轻摇了摇头。
她来瑞京,只为报仇,只为那道足音不再在她心尖走动。只为探明一个真相,为她没交出口的那一声“娘”弥补遗憾。
今日晋王妃那一句句是在规劝慕亭云,又如何不是点醒她?大仇未报,她对自己那一点点卑劣的心思感到可耻。在那一瞬间,她将那几丝情绪全部收起,竟然对晋王妃升起了几分由衷的感激。
她始终一个人。没人能帮她,不要忘记仇恨,不要心怀希冀。
元贞又说:“哦,你又摇头。”
他像是在替什么看不见茶室里场景的人解释她的回答。
第75章 做贼心虚“蒋柯,你杀妻弃女,你不得……
“都听见了?”
静悄悄的茶室,有人掀起竹篾,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元贞轻轻叹了口气,往后一靠,歪头看着裴珩,说:“我才回来,就被你堵在家里。怎么,你急成这样,没想到人家靠自己也能搏出条生路吧。”
裴珩端坐在不久之前赵归梦做过的圈椅,面前是她用过的茶盏。
茶水已经凉了。
裴珩道:“我知道她聪明。”
元贞:“不仅聪明,胆子还挺大。”
她装得倒是挺像。可是在他找她要证据的那一瞬间,她的呼吸有过短暂的紊乱。显然,她手里根本就没有证据。只是徐叶这个名字,或许她从前在什么地方听说过只言片语,或是完全就是凭着直觉。这就敢来跟他做交易,胆子能不大么?
裴珩轻轻笑了一声:“她没有证据,我有。你们的交易,继续。”
元贞挑眉看他:“亭云那小子,在府里闹得鸡飞狗跳。连夏时远,也找了一圈人借钱,我估摸也是为了她。你就在这里,什么都不做?”
唔,也不能说裴珩什么都没做。从某种角度上来看,他二人倒是出奇的有默契。同时想到来找他。
裴珩沉默了片刻,问:“折柳先生,是什么人?”
元贞诧异地望着他,说:“你竟不知?好吧。你也莫问我了,出去随便找个人,就没有不知道的。怎么,你要找人清算清算?”
他慢慢地直起身子,打量对面的男人,调侃说:“看你如今也有苦恼,我痛快多了。”
裴珩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元贞啜了口茶,摇头又晃脑:“你刚刚说什么数字来着?赵门使来得太快,我都没来得及想,你再讲与我听听?”
裴珩道:“在徐允则书房的密室里搜出来的籍册里,记录了数十个失踪女郎的信息。其中有九条信息后面缀着一串相同的数字,是壹柒捌伍玖贰。这九个人中,有一个人明确是死于徐允则之手。所以我怀疑这串数字,对应的就是徐允则的名字。
而解译这串数字,或许还需要一个对照物,兴许是某本书、某本画册,或者其他。我倾向于是一本书。数字很好解释,第一个数字对照的是某一页,第二个数字对照某页某个字。
如果是这样,壹柒很有可能对应的是‘徐’这个字。而在整本籍册的记录中,这两个数字排列还出现过五次,这五次是‘壹柒贰伍玖’。本朝姓徐的官员不多,再考虑到曾在朔北任职的经历,那就只有一人。”
“徐叶。”元贞唇齿间咀嚼这两个字,冷笑道:“曾经的庆州通判在书房里藏着这样的记录,曾经的朔北路经略使也牵涉其中。你说,曾经的庆州知州,咱们如今的蒋相,是否真的一身清白、两袖清风呢?”
他起身,捋了捋自己宽大的两只袖子,面上的冷笑一收,又换成了吊儿郎当的表情:“诶?那个夏时远看着不错,怎么认蒋柯当老师呢?”
裴珩道:“我只好奇,他为什么自请去集贤院。”
集贤院,天下之图籍渊薮。藏书之富,甲于海内。经史子集,百家之言,莫不毕具。可以说是大庆最大的书馆了,若是连这里都找不到的图籍,别处能找到的可能性也不大。
元贞:“当初,你连降两级,为的就是去刑部。只不过是借着户部的名号,虚晃一枪。那他去集贤院,是不是跟你有一样的目的?不过,他到底是为了蒋柯,还是为了别人?”
“无论他为了谁,料想他也嗅到了危险。”
自他入刑部起,刑部证物房已经起了两次小火。火势都不大,很快就灭了。起火的原因都是夜里燃起的火烛,睡前忘了熄灭。这原因太正常了。
瑞京火患频仍,每岁必有数次。两次不大不小的火,压根算不上什么大事。潜火队都没出动,值夜的人自己就将火灭了。证物无损,人也无伤。
元贞道:“若是我们有同一个目的,但愿他的嗅觉足够灵敏。”
夏时远嗅到面前姑娘抬手时飘来的浓烈脂粉香气,不动声色地略略远离她半步。
“时远哥哥,你怎么来了?”蒋鸢惊喜地看着来人,心中雀跃不已,脑中却在念着“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
天色这么晚,此时相会,暧昧丛生。不怪她多想,收到侍女的禀告时,她还疑惑。时远哥哥不是那样不守礼的人。哦,也许不是不守礼,而是情难自抑。
情难自抑,蒋鸢心里轻轻地咬着这几个字,面上绯红一片。好在天色暗,对面的人看不出来。
可也正是因为天色暗,她才没有看到对面男人的眼里有茫然、挣扎、痛苦和无奈,唯独没有情谊。
夏时远:“鸢儿,这么晚来打扰你,实在抱歉。只是我有件事,不得不请你帮忙。”
“啊,时远哥哥有事,鸢儿当然愿意帮你啦。”蒋鸢无知无觉,兀自欣喜,“再说了,现下也不算太晚呀。”
她絮絮叨叨说了半晌,最后又想起主题,问:“时远哥哥,什么事呀?”
夏时远眉头皱起,十分为难,不知是什么事让他开不了口。
蒋鸢便急了,忧心道:“时远哥哥,你有什么事就说吧,我一定帮你办到。”
夏时远叹了口气,说:“我今天上午来府里找老师。老师不在,于是我就四处逛了逛。哪知,竟然把要送给老师的古籍弄丢了。”
“丢在府里了吗?”蒋鸢瞪大眼,立马道:“那我现在就让下人们一起找。你放心,很快就能找到的。”
夏时远的神色有几分难堪:“若是人多口杂,叫老师知晓,定以为我疏忽大意,做事马虎了。”
蒋鸢理解地点头:“也对,爹的要求一向严格。”
蒋鸢自己是深有体会的。在蒋府生活,所有的物件都要按照要求摆好,跟原样保持一致,不能有丝毫偏差。哪怕是死了一株秋海棠,也要赶紧去寻来一棵相似的重在原地,再修剪修剪,让它看上去跟死去的那棵一样。
蒋鸢甚至觉得,她爹对于秩序和不变的追求,已经到了某种病态的地步。
所以,对于夏时远此刻的心情,蒋鸢觉得自己很能理解。她急于在两人之间建立一种同病相怜的稳固情谊。于是,她更体贴:“时远哥哥,你不要担心,今夜爹爹不在家。我陪你去找,你还记得你今天都到过哪些地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