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作者:
炖糖 更新:2025-09-06 09:55 字数:4045
他掀开食盒,没说完的话断在嘴边。
赵归梦伸头一看,只见里面端端正正一只青瓷汤盅,里面既无金,也无玉,只有清淡的水煮冬瓜。
冬瓜好大一块,方方正正的,一点也不通透,泛着白。这竟然还是夹生的!
慕亭云气得把盖子掷了出去,口里怒道:“好啊,新来的掌柜真有种,连我也敢糊弄!”
“兴许是送错了。”
“那也不能让这样夹生的冬瓜出了灶房!”慕亭云一怒之下,就要把食盒掀翻。
赵归梦拦住他:“等等!”
慕亭云:“怎么了?”
赵归梦拿起一支竹箸,翻了翻这块冬瓜,道:“你看这像什么?”
慕亭云认真看了看这块二寸见方的冬瓜,这能像什么?像一块没煮熟的冬瓜。
赵归梦又看了一眼容令,说:“还看不出来吗?”
慕亭云愣了愣,惊道:“印?玺?玉玺?!”只有玺身,没有玺钮的玉玺。
他不解地问:“这是什么意思?泗水楼做这种菜式,不要命了吗?”
“二寸见方,”赵归梦放下竹箸,道:“不是玉玺,是太子宝玺。”
玉玺二寸四分,指的是二十四节气,太子宝玺要小一点,只有二寸。这冬瓜块偏就是二寸,偏又是冬瓜,很难不让人想到是东宫的太子宝玺。
她眯了眯眼,道:“这也不是泗水楼的菜式,只不过你定的煿金煮玉被人替换了而已。”
慕亭云一惊又一惊,慌忙往外跑:“谁送来的?把人给我拦住!”
赵归梦一动不动,她知道人肯定早就走了。她只想知道,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谁冒险递来的消息,又是这样要命的消息。
第89章 时宁阿姊他竟然会开玩笑。赵归梦轻轻……
裴府。西北角单开的小门檐下门槛上,坐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小姑娘扎着两个环髻,正在择菜。
细脚伶仃的寒樵路过时,对她道:“兰芽,你到灶房去择菜吧。”
兰芽抬起头,露出两只圆圆的大眼睛,只是眼下有浓重的青黑。这憔悴的眼神属实不该出现在一个十岁的女童脸上。她乖巧地“哦”了一声,提着篮子进了灶房。
寒樵叹了口气。妹妹的病还没见好,大夫说是受了惊吓太过。那天晚上,他就不该让妹妹出去,再不济,他这个哥哥也该跟着一起去,偏偏他为了那一文两文钱,去做了夜工。
等他回家,天都快亮了。他这才发现妹妹竟然不曾回来!他急得往外冲,家里只有他和妹妹相依为命,妹妹就是他唯一的亲人,要是妹妹出了什么事……
刚出家门,就见妹妹满头大汗地跑回来。见到他,兰芽骄傲地摊开手掌,掌心被银锭硌出深深的红痕,看着就很疼。可她浑然不觉,高兴地叫着:“哥,看,我挣到了银子!”
话没说完,兰芽就惊厥了过去。昏迷的时候,她嘴里还在不停地叫嚷:“别吃我,别吃我,我乖乖的,乖乖的……”
那一两银子,最后全部拿来给兰芽请大夫了。因为自那天起,兰芽每到夜里就大睁着眼,哪怕有寒樵握着她的手安慰,她都不敢闭眼。白天睡觉也不安稳,时不时人就要惊厥过去。短短几天,人就瘦了一大圈。
这么久了,兰芽总算不再时不时惊厥。夜里点着灯,也能睡上一两个时辰。只是睡得浅,外面一点虫子鸣叫都能被惊醒。
兰芽离不开人。
正巧郎君不知道何故,惹恼了家主。现在这府里看似是一家,其实已经分了家。家主道,郎君生活起居一干事宜,均不得从公账出。西院单辟门,不准从裴府大门出入。家主对郎君视若无睹,这也便罢了。他还命令府中下人,谁都不准听郎君吩咐。
否则就是叛主,要被发卖出去。
寒樵还没来得及签契,算不得裴府下人。他正好跟着郎君,负责西院这一个小角落大小事宜。但他毕竟是个半大孩子,又惦记兰芽,两头转不开。昨日他索性问郎君,能不能把妹妹接来。妹妹不会吃白食,也能干点活儿。
郎君颔首同意,甚至给兰芽也开了月钱。这让寒樵心中感激不已,哪怕整日里忙得像个陀螺,他也干劲十足。甚至觉得郎君因为不喜生人服侍的习惯太好了,他这样在郎君身边多转转,就能变成门里人,以后说不定能长久地留在这里。
眼看日落月升,天色渐晚。
兰芽问:“哥,我去炒菜吧。”
她还没见过郎君,但是听哥哥形容,她觉得郎君是个好人,她想赶紧做事。
寒樵摇头,说:“这几日郎君忙,不会这么早回来,再等等。”
两个孩子就坐在院里等。约莫等了半个时辰,门外终于有人影出现。两人连忙站起来迎了上去。
“郎君?”
不是郎君,是个红裙雪肤的女娘,是那日在泗水楼里为他出头的贵人。
寒樵忙道:“大人,郎君还没回来呢,您快请进。”
赵归梦奇道:“怎么开个小门儿?”
她走到正门时,那门房一见她,就连连摆手,说去西头,去西头。她还寻思是裴太傅终于忍受不了,拒绝她登门呢。没想到往西头走了几步,发现这里竟单辟了小门。
寒樵嘿嘿一笑,不说话。
赵归梦不用他说,也猜到原因了,笑着说:“你嘴倒严。”
寒樵请她进来坐等。他侧身相让,因而兰芽终于看见赵归梦的正脸。
兰芽当下就愣住,抬手指着赵归梦,张着嘴半天挤不出一个字,忽而白眼一翻,又犯了惊厥,人直直地往后仰倒。
赵归梦反应极快,一把捞住人,道:“我有这么可怕么?”
兰芽已经好几日没犯惊厥,不知今天怎么回事。寒樵着急道:“大人,我抱她进去吧。”
赵归梦道:“你带路吧。”
将这女孩安置在榻上,赵归梦才发觉这孩子面容有些眼熟:“这是你妹妹?”
寒樵点头。
赵归梦还记得寒樵那日哭着求泗水楼掌柜发月钱,要给妹妹开药。她问:“你妹妹得了什么病?”
寒樵便一一道来。
“你说她哪一日失踪?”赵归梦又低头去看那孩子的脸,越看越觉得熟悉。
寒樵又老实回答。
赵归梦终于想起来,这是那日拦着她和裴珩卖芍药的小姑娘。她还记得那天晚上,小姑娘那双灵动的眼睛和俏皮的笑,像她篮子里的芍药似的。
现在这朵芍药隐隐有枯萎之势。
难怪见了她忽然惊厥,说不定是记得她,因此也就记起了那天晚上可怕的事情。
赵归梦半垂的眼神冷了下来。
“郎君回来了!”寒樵举着屋子里唯一的豆油灯,跑出去迎接裴珩。
赵归梦无奈地说:“你家郎君没有穷到点不起灯的份儿上吧?”
裴珩也有些无奈。他这几日太忙,什么事都顾不上,家里的大事小情全由这个半大孩子管了。穷人家孩子懂事早,只有一点,处处节省。裴珩倒无所谓,甚至一个字都没提。
寒樵利索地点了几盏灯。
裴珩这才注意到寒樵脸上挂着泪:“怎么,不是今日接你妹妹过来,哭什么?”
寒樵又叽里咕噜说了一通。
裴珩一顿。他这才发现小唐大夫并不在府中,他掏出荷包,递给寒樵:“去请大夫。”
赵归梦见他惶恐,催促道:“赶紧去。”
待寒樵一走,赵归梦冲裴珩招手:“你过来看。”
裴珩只看了一眼,就认出兰芽:“没想到他俩竟是兄妹俩。”
赵归梦讲了讲兰芽发病的原因,冷笑着说:“梅林的风还没停呢。”
从在梅林挖出第一具尸体到现在,事情远没有结束。裴珩道:“不知道二皇子查徐叶查得怎么样了。”
赵归梦眼珠一转,道:“西戎一来,有的人就心慌意乱啊。我并不觉得那个宫女是死在阿三手里。他虽鲁莽,但是很听阿史那的吩咐。至少,他是不敢闹出人命的。”
她停下来,看着裴珩。
裴珩接着说:“为了把推到阿三身上,他们仓促之间灭口。这样一来,大庆和西戎的邦交关系或许很难绝而复通。不过,这也可能正是他们的目的。他们并不想那些百姓回来。”
十年前,庆州、云州和雄州三州失守,个中细节并不为很多人所知,甚至很多人并不知道那段时间,太子也在朔北。三州失守,包括昭勇侯和裴暄在内的将士们死者泰半。活下来的人要么并不清楚细节,要么根本不敢说。留在三州死守家园的百姓不是被杀就是被俘。
若是这些百姓回来了……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剩下的话不言自明。
裴珩道:“有一点很奇怪,若是个意外,处理尸体的方式有很多种,但是拖到驿馆外面,无疑是最冒险的一种。他们为什么这么做呢?”
赵归梦勾唇一笑:“我知道为什么。”
赵归梦从怀里掏出个小小包裹:“这是今日有人搭桥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