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作者:炖糖      更新:2025-09-06 09:55      字数:4045
  
  不知为何,派去请人的下人迟迟未归。潜火队队长左等右等,等不来一个管事的人。
  附近的百姓生怕火势蔓延,波及到了自家,早就自发地投入了灭火的行动中来。因此,在刑部放肆的火龙竟然没有出去,只专心地焚烧证物房。
  天明时刻,火终于灭了。
  众人并没有一丝轻松的心情。他们个个浑身酸重,连抬头都困难,神色凝重地看着面前已经被烧为灰烬的证物房。
  那值夜的小吏早已丢了魂魄,浑身颤抖,声音嘶哑:“这可如何是好?”
  潜火队队长累了一晚,此刻虽然也心道不好,到底还是忍不住发怒。他认真执勤,整个京师今年就没有发生过如此严重的火情!没曾想啊,严防死守的刑部竟然出了这样的差错!他分明就是被这个小吏拖累的!
  他真想狠狠地踹他几脚,好好地发泄一下怒气。可是他实在没有这个力气了,只冷笑着说:“你们……你们刑部倒是有意思,值夜的不好好值夜,管事的左请右请也不到!现在问怎么办?哈,一个个的等着人头落地吧!”
  正当这时,那个外出请人的小厮终于回来了,竟也是一副浑身脏污的狼狈模样。
  他来不及见礼,就急匆匆大声喊道:“出事了,出大事了!”
  “还能出什么大事?”潜火队队长颇不以为然,什么事情还能比刑部的证物房烧光了更严重?
  那小厮不等他说完,道:“蒋相府上起火,一半的院子都烧没了!”
  “你说什么?”
  这些刚刚还没有力气,半躺半靠的人,突然都转头看向这个说话的小厮:“你说哪里?”
  小厮气都没喘匀,急忙回话:“小的实话,蒋相府上起火,一半的院子都烧没了!小的已经请到了裴大人,但我们在来的路上,途径蒋府的时候,正好看见蒋府起火。火势很大,裴大人便说哟啊留下救火……”
  “啊!”那值夜的小吏猛地号丧哭出声来,“裴大人只管蒋府起火,怎么救不管我们自家的证物房啊!”
  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好像裴珩如果今夜能赶到,刑部的证物房就不会付之一炬。
  那小厮也纳罕,小声道:“我告诉裴大人是证物房,怎料大人却说无妨,反正也没什么要紧的东西,不如蒋相府上的人命重要。”
  潜火队那些人自然是听见了这句话,有人冷笑道:“当然了,证物房起火可以是天灾,也可以是人祸,总之,他们这些大人是没什么过错的。要怪,就怪你这个值夜的不好好值夜,怪我们这些救火的没及时救火。哪里怪得了他们?他们只要巴结好宰相,哪里轮得到他们受罚?”
  这满腹牢骚的话带了些不恭敬的意味,说在这么多人的场合,并不合适。可是却没人反驳。
  第110章 朝堂对峙刑部的证物房在一夜之间……
  刑部的证物房在一夜之间付之一炬,化为灰烬,在朝堂之上引起轰动。京师夏热之时最易起火,这是公认的事实。但是谁也没有想到,今夏这把火竟然烧到了刑部。
  等庆兴帝阴沉着脸上朝时,众人已经暗暗将或同情或讥诮的眼神投向了裴珩。
  不是说这位状元郎智多近妖么,怎么刚从朔北回到京师,就弄出了这样的乱子?还是说,他曾经的名声都是虚的?连带着,有些人已经开始怀疑他在朔北的政绩是否真实。
  庆兴帝扫了一眼朝中诸人,淡漠的眼神最后落到蒋柯身上,顿了几息,他终于开口,声音却温和而充满关怀的意味:“朕听闻蒋相府上昨夜起火,已派人免去了你的早朝,怎的不在家休息?”
  众人闻声看向蒋柯。
  只见这位过去向来风度翩翩的大庆宰相,今日罕见地露出几分憔悴,甚至下颌还有一处烧伤,强撑的精神下到底有些狼狈。
  “老臣感激陛下体恤,”蒋柯开口,声音透着沙哑和疲倦,目光流露出诚挚的感激,并夹杂着些许为难和痛心,“但老臣家事事小,朝事事大,岂可因小失大?”
  话虽这么说,但他心中的悲痛似乎无可藏匿,竟忍不住红了眼,于是低下头去。
  周围的官员见了,也纷纷别过头,似乎是有些不忍心看到蒋相的狼狈。
  庆兴帝道:“何谓小,何谓大?你为我朝辛劳半世,府中遭逢巨变,难道还不能让你休息半天?”
  语毕,他头往后仰,轻靠在椅背上,轻叹一声。
  堂下立刻跪倒一片:“陛下恕罪!”
  庆兴帝抬了抬手,示意众人平身,只是还是不曾开口,似乎疲惫至极。
  蒋柯这时不经意地往下扫了一眼。一个面色略显黝黑的瘦削官员当即直起上半身,拱手行礼,道:“启禀陛下,昨夜城中四处起火。除蒋相府上,另有刑部证物房也被火烧一空。与其相反的是,大理寺也起火了,却能够得到及时扑灭。由此可见,这并非是潜火队能力不足的问题,而是有人擅离职守,导致火情难以控制!”
  越说到后面,他的声音越发尖锐。说到此处,他的眼神更是毫不掩饰地看向裴珩:“身为刑部郎中的裴珩裴大人,请问您昨夜为何没能及时赶至现场?我听闻,昨夜直到证物房都烧完了,您都没现身啊。”
  他这话,令众人不由得把目光纷纷投向裴珩。
  裴珩一开始神色如常,好像还不知道自己犯了多么严重的事情一样。及至此刻,发觉众人的目光,这才回过神来。却不看众人,也不看向他发难的人,只略惊讶地看向蒋柯。
  蒋柯面露难色,开口道:“此事倒也不能完全怪裴郎中。他昨夜在赶赴刑部证物房的途中,途径我府。正好遇见我府中起火,便停下来襄助。说起来,我府上的火情及时得到控制,还需要感谢裴郎中的出手相助。”
  他朝裴珩拱了拱手,以示感谢。后者同样换了一礼。
  那黑面官员怒气更盛:“这并不是你玩忽职守的开脱借口。”
  裴珩却道:“如此说来,钱大人是希望我对蒋相见死不救吗?”
  钱大人被呛了一句,面红耳赤,硬生生止住了自己想要看向蒋柯的眼神,却憋不出一个字。
  见状,他前面的一位白须官员直起身道:“钱大人并非此意。只是裴郎中您职责在身,分明有更紧急的公务。难道您宁愿救蒋相的府邸,却放任陛下的证物房于不顾?”
  此言一出,堂上都安静了几分。那位笨嘴拙舌的钱大人忍不住投去了感激的一眼。
  裴珩撩起官袍一角,请罪道:“请陛下恕罪,臣并非此意。”
  蒋柯也跪下,恰到时机地开口道:“此事并非完全是裴大人的过错,老臣也有错处。”
  “您有何错处?”那黑面的钱大人显得有些愤慨。
  可这话问道了蒋柯的心坎上。这位钱大人,因着相貌不佳的缘故,在仕途上也吃了不少的苦头。没办法,他天生一副穷苦相,不曾有一分大众心目中读书人的文秀之气。
  可是蒋柯倒是喜欢极了他。没别的原因,实在是用着太顺手了。只要对他施以一次援手,他就感激涕零。从此往后,只要一个眼神,他就能冲锋陷阵,并且从不质疑。
  蒋柯道:“我若是早知道,刑部的证物房也起了大火,我是无论如何也要同裴郎中一同赶赴刑部灭火。我那府上,并无什么珍贵的东西,即便是烧光了,那又何妨?”
  从上朝那一刻起,裴太傅的脸色就难堪至极。忍到此时,终于忍不住了,怒骂一声“逆子”!
  裴珩垂下眼睫,虽面色如常,却缄默不语,但众人只当他心虚害怕。
  那位钱大人当即乘胜追击道:“裴太傅,您老也别太生气。下官听闻,您都和裴郎中分家而居了。放眼整个大庆,哪有裴郎中这样的人?父亲尚在,儿子却自个儿另立门户了?”
  他这番话,得到了很多人的附和。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蒋相的脸色,未见他反对,便又开始遍数裴珩的几大罪状:“向来裴郎中少年聪慧,为官以来,勤勤恳恳,想必是受到那位戟雪门的妖女的蛊惑,这才接二连三地犯错。”
  他说到兴起,有些收不住了,继续道:“不知道那个妖女有何本事,先是勾得裴郎中犯错,就是夏时远夏大人,竟然也栽到她手里,竟不管不顾地冒犯西戎使臣。现在可好,那西戎二王子至今还住在驿馆,等着要个说法呢……”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这位钱大人说的是真的,夏时远只是一时被人起哄,因此昏了头,才犯下大错。
  可是蒋柯是知道真相的。眼下,听到夏时远这三个字,蒋柯就微微变了脸色,朝那个黑面钱大人递过去一个冰冷的眼神。
  后者得意洋洋的表情顿时一收,有些摸不着头脑。想了想,还道是蒋相对夏时远实在是寄予厚望,因此并不愿意听见旁人说他的不是。
  果然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啊,这位钱大人幽幽地想,不免对自己看有些打抱不平。
  蒋柯道:“陛下,老臣有一请。”